賈廷峰

JIA TINGFENG

北京798 藝術區太和藝術空間董事長、原《藝術收藏》雜誌主編，現為雅昌藝術網首頁特邀專欄作家、《財富堂》、《中國經濟週刊》、《中國文化報》特邀專欄作家、自由撰稿人、策展人、獨立批評家、當代藝術推手。

庫藝術=庫：您為什麼選擇當代水墨作為太和藝術空間的發展方向？

賈廷峰=賈：太和創辦至今已經近三十年，來798藝術區也快十一年了，當時是懷揣著一份文化理想，覺得中國當代藝術不足以與西方對話，傳統那一套又代表著過去，跟當下沒有關係。所以我想殺出一條血路，重塑中國當代藝術標準，建立一套中國人自己的當代藝術體系。藝術家的選擇也是為了驗證這個理論體系。開始時也做了一些實驗，但是個案的選擇不夠精準。後來逐漸在世界各地像美國、意大利、德國、法國做過一些展覽，也看了世界各大博覽會、博物館的現狀，我對原來的初衷有了更深的理解，信心也逐漸增強，更加明確自己要幹什麼。傳統和當代，只是人為提出來的概念，並不究竟，更多是一種暫時的時間概念，而我們要做的是超越這種概念，做“究竟”的藝術。

藝術家的選擇標準包含幾方面：一，DNA根植於東方的古老文明，比如儒釋道等；二，汲取世界其他優秀文明養分，並轉化成自身的藝術形象；三，表達當代人的情感；四，有全新的藝術表現手法。這就是我的標準。但這非常困難，因為面對著幾座大山，一個是中國幾千年的傳統，這裡面營養很豐富，當然也有很多糟粕，傳統如果不激活就沒有價值；二是一不小心又會落入西方那一套，那一套西方人做得已經很成熟了，想超越它幾乎不可能。體制內那一套我認為不是真正的藝術，而是政治和意識形態，不是從人性和藝術本體出發，沒有靈魂。因此我一直提倡在東、西方之間找出一條屬於我們自己的路。

茅小浪 非宣水墨 (3) 105×75cm 2017

庫：您覺得水墨中是否還存在有待打開的空間與可能性？

賈：空間肯定有，但是有限，這個需要非常有智慧的人才能打開。以往一提水墨，就很容易劃地為牢，實際上在有限的材料裡可以稍微做點變動。比如我兩年前籤的藝術家茅小浪，他還是用墨和水，但是用卡紙，做畫工具也跟傳統繪畫不一樣，一下子作品的氣象就全變了，既有傳統精髓也很當代，很豐富也很極簡。但是材料的變動要把握一個尺度。比如我非常推崇的中國當代藝術家梁紹基，他的藝術雖然不是水墨材質，但實際上具有東方水墨精神，簡約、隱忍、空靈而又自由自在。他一個人跑到山裡隱居幾十年，與他的藝術合二為一，這個行為本身就很中國，很禪宗，但是藝術手段又極其當代。我認為他可以代表這個民族當代藝術的高地。所以稍微有點邊界的突破可能是當代水墨未來的可能性。

王冬齡在我眼裡也算是有成就的藝術家。他來源於傳統書法，但又完全架構了自己的一整套體系，是屬於這個時代的。他搞的是全新的審美，而這個審美是有根基的，不是空穴來風，有幾十年的傳統基礎。線條質量很高，如果沒有書法線條的質量，那就不成立了。像波洛克的滴灑在當年是很具有表現力，但與中國頂級書法家相比，他的線條質量缺乏內在的氣質、少了一些靈性。中國人的線講究“一波三折”、筆斷意聯，這裡面有很多人為的境界，品格的修養，還是不一樣的。

王冬齡 秦觀 滿庭芳·山抹微雲 83X76cm 紙本水墨 2016

庫：您現在關注的很多藝術家，似乎都跟禪有關？

賈：因為我自己對禪修有深刻體會，實修對我大有幫助。禪是有力量的，單純、直接、有力，直指目標。這個目標就是開悟，清空一切，放下自己，那時你的智慧就打開了。禪修就是去我執的過程，這對一個藝術家來說太重要了。對於一箇中國藝術家來說，你經歷了無數磨難，看了很多書，自以為什麼都知道了，這時候問題或許最大，知識障、所知障，甚至文化障、藝術障就都來了，什麼都會就變成什麼都不會了。怎麼辦？只有這一條道，集中在一點上爆發，逐漸變成自己的生命內核。中國藝術是在雲端之上的東西，是靈和覺，是跟天地自然共呼吸，而不是強行改變，這一點可能是我們對世界的貢獻，但大多數人不明白。西方人的表現、顛覆、創造，確實很牛，但中國人是另外一套思想體系，像日本、韓國真正所謂大家也大都受到禪宗影響。

侯珊瑚 態象系列 TR1909 183cm x 123cm 紙本水墨 2019

庫：您覺得目前當代水墨存在的最大問題是什麼？

賈：問題太多了，缺乏強有力的理論支撐和系統梳理，缺乏經典的藝術家個案。有是有，但是少，還不具備強大的說服力。還有我們的傳播、展示等各方面都跟不上，藝術生態與價值體系混亂，還有很多優秀的當代水墨藝術家遠遠沒有浮出水面。也有一些當代水墨藝術家的生長性存在問題，其中有的不錯，但是提前結殼了。好不容易鼓搗出一種風格，風格形成的同時他的藝術也死亡了。這是個大問題，跟中國最優質的傳統文化是格格不入的。中國傳統文化強調一種隨機的生髮性，像黃賓虹的作品，永遠是一派生機寓於混沌之中，什麼時候看都很感人。徐渭、石濤、倪雲林的東西，感覺再過三千年也不會落伍。他們的作品具有生長性又很經典，實際上這是水墨的特質。當代水墨如果削除了這個東西，就變成設計了，把中國人與天地對話的創新精神給丟掉了，這就很危險。鼓搗出一個花樣相對容易，但是在這個樣式背後有強大的文化支撐和人格修為的體現，這是很難的。

庫：這些年據您觀察以及切身感受，當代水墨市場怎麼樣？

賈：我認為在調整，收藏者基本上還是固有那批人。中國人的審美是比較保守的，大多還是對已有的大名頭感興趣，接納新生事物的能力非常差，缺乏冒險精神和對新生事物的探求和渴望，他們不明白今天的創新就是明天的傳統。創新不僅僅是藝術家的事，也不僅僅是藝術機構的事，而是整個社會的事。只有整個文化環境、社會環境鼓勵創新了，藝術、藝術家、藝術機構才能走上良性軌道。不是我們不專業，但沒有土壤，就很費勁。 當代人要做當代的事，但是我們做的新東西，第一他看不懂，第二他不買單。思維惰性、生活惰性、性格惰性，這個很要藝術的命，要中國創新的命。這個惰性幾千年不變，個人又無法改變，這是我們的瓶頸。所以我們這條路走得很艱辛，很孤獨，但我認為也是最有價值的。

黑鬼 水墨思維——我與時間的對話2 120x90cm 硬質紙水墨 2018

庫：您認為當代水墨是被動的以水墨媒介回應西方現當代藝術的發展，還是它真的具有一種獨立的發展方向？

賈：這是中國藝術家很尷尬的地方。一方面中國確實有一些當代水墨藝術家經過三四十年的努力，實現了突圍，要樹立自己本土的當代藝術標準；另一方面，他們又面臨古老傳統文化和西方當代藝術等幾座大山。怎樣在兩者之間走出自己的路？現在這個時代我認為可以容納其他所有文明，都可以拿來為我所用，但是最終要呈現自己的面貌，這很難。像這樣的人現在可以挑出十個八個的，他們還在做自己的探索，有東方氣象，各有各的表現手法。但至於未來能達到什麼高度，那就看每個人的造化了，也要看整個社會環境和藝術生態。我做藝術三十多年了，我認為當代水墨至少是一個全新的藝術現象，它是有走向未來的可能性的。我不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場，其他的藝術我也瞭解，才來做這樣一件事情。因為它有根，也有當代性。沒有根的東西就像浮萍一樣，鬧得再歡，最終還是過眼雲煙。

賈：“自由的尺度”這個名字到現在我依然認為很好。我堅持二、三十年，也是源於內心的呼喚，一種真正徹底的脫胎換骨的靈魂感召。人活著就是要自由，但這個自由如果沒有尺度拿捏的話，就會氾濫。我最近在思考一篇文章，名為《水墨濫觴》。畫水墨畫的人很容易變得隨波逐流。現在大家都在提水墨，其實很多是氾濫化的，就因為它沒有尺度，沒有筋骨。線條質量不行，用墨不好，對於水墨畫來講就是“濫觴”，就是瞎搞。水墨與人的境界密不可分，人的品質、品格這太微妙了，在畫面中實際上是可以看出來的，這是跟西方文化不一樣的地方。你的心理狀態不一樣，畫都不一樣；今天跟明天也不一樣，這就是尺度。但這個尺度如果沒有自由來打破，就變成了匠人。

“自由的尺度”系列到過很多國家展覽，反響很強烈，包括美國、德國和意大利等。有的觀眾非常感動，因為跟他們平常所見的中國藝術不一樣，跟中國當代藝術也不一樣，跟老一套的傳統也不一樣。他們對當代水墨的解讀沒有任何障礙。如果能借助國家的力量，企業的資助來持續做這件事就不一樣了，真的能給中華民族提氣。

劉子健 詭麗-1 136cm×68cm 宣紙水墨 2017

庫：從2008年到現在，您如何總結太和走過的，也是中國當代水墨走過的這十年？

賈：總結談不上，但能看到一些現象。現在有一些還在向前追求的當代水墨藝術家，這幫人很清楚自己的使命，對東西方文化也有相對深入的瞭解，作品也相對能呈現出個人的面貌，這樣的人全國範圍內有十幾，二十個吧。但這些人總的來說還是在路上，至於能不能走得遠，那要綜合考量，看他的才華和意志，也要看整個社會藝術生態的改變，當然也要看藝術機構的推動力夠不夠，方式夠不夠精準。總之，當代水墨不是形勢一片大好，也不是一片黑暗，我對此保持謹小慎微的樂觀。這是心裡話，不然大家都沒戲了，還要我們幹嘛？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能推出兩三位代表中國最高水準的當代水墨藝術家，這是我堅持的理由。

《庫藝術》十年學術研究文獻叢書

《觀念中的水墨 2008-2019》

THE NEW CONCEPTS IN CHINESE INK ART 2008-2019

·一部十年水墨研究重要文獻

繼《窮盡一生亦不過無限接近》之後，《庫藝術》推出的又一本十年學術研究文獻，力求從“觀念史”的角度考察十年來當代水墨領域中的全新推進與創見，構成一幅中國當代水墨十年來發展演變的整體圖景。評估、梳理、收錄 2008-2019 年在當代水墨領域中提出的重要觀點與問題意識，並以時間線索予以串聯，構成一部不斷流動相互影響卻又參差交叉的觀念生髮的現場。

·學術專題文論

將收錄：張曉凌、高千惠（中國臺灣）、賈方舟、峰村敏明（日）、千葉成夫（日）、沈語冰、顧丞峰、朱青生、賈廷峰、張頌仁（中國香港）、王春辰、夏可君、王南溟、彭德、張維、皮道堅、阿克曼（德）、陳孝信、陳筱君（中國臺灣）、李小山…

專家陣容

·藝術家個案樣本

本文獻叢書著力收錄，推薦中國最具代表性當代水墨藝術家個案，他們在 2008-2019 年間——針對當下語境，提出全新的個人觀念並發展出獨特藝術語言；在新的問題意識下，從水墨文化中提煉出全新的藝術方法論；在當代藝術與水墨傳統的融合、嫁接上提供有價值的思路；對於水墨文化在今天的使命和獨特價值有宏觀深入的思考；作品觀念、圖式為業界普遍認可，成為討論今日水墨問題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

·水墨新銳藝術家

在《觀念中的水墨2008-2019》叢書中將專闢板塊“黑白立場——最值得關注的水墨新銳藝術家”，以個案形式呈現近年來最值得關注與推薦的水墨新銳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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