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卜商,字子夏,為孔門十哲之一,因為年齡的差距,子夏被視之為孔子的後期弟子,然而他在傳播儒家文獻方面卻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後漢書·徐防傳》中記載:“《詩》《書》《禮》《樂》定於孔子,發明章句,始於子夏。”而清朱彝尊在《文水縣卜子祠堂記》中則稱:“蓋自六經刪述之後,《詩》《易》俱傳自子夏。夫子又稱可與言《詩》,《儀禮》則有《喪服傳》一篇,又嘗與魏文侯言《樂》。鄭康成謂《論語》為仲弓、子夏所撰。特《春秋》之作,不讚一辭。夫子則曰:春秋屬商。其後公羊、穀梁二子,皆子夏之門人。蓋文章可得而聞者,子夏無不傳之。文章傳,性與天道亦傳。是則子夏之功大矣。”


以上這些都說明了子夏在傳經方面的所為,而朱彝尊則特意提到了子夏在詩學方面的重要貢獻。自漢初傳授《詩經》者有齊、魯、韓、毛四家,而此四家的所本或多或少都與子夏有關係,《漢書·藝文志》中著錄的《詩經》二十八卷有魯、齊、韓三家,又有《毛詩》二十九卷,《毛詩故訓傳》三十卷,該志中稱:“三家皆列於官,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山西子夏墓碑


流傳於後世的《毛詩》最為引起爭論者,乃是《詩序》問題,鄭玄在對亡佚的笙詩中稱:“子夏序《詩》,篇義合編,故詩雖亡而義猶在也。毛氏《故訓傳》各引序冠其篇首,故序存而詩亡。”


故最早將《詩序》視之為子夏所作者就是鄭玄,此後這個觀點為漢唐以來的學者所本持,比如王肅在《孔子家語》中說:“子夏敘《詩》義,今之《毛詩序》是。”唐陸德明在《經典詩文》中亦稱:“孔子最先刪錄,既取《周詩》上兼《商頌》,凡三百一十一篇以授子夏,子夏遂作《序》焉。”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墓碑碑陰


然而韓愈卻推翻了這種認識,他在論《詩序》時引用了晁說之在《景迂生集》中的所言:“善夫,韓愈之議曰:‘子夏不序《詩》之道有三焉,不智,一也;暴中冓之私,春秋所不明,不道,二也;諸侯猶世,不敢以雲,三也。’”


自此之後,不少的學者都認為《詩序》並非子夏所作,當然韓愈提出這種觀點的目的乃是為了重塑儒學權威,他的觀念對宋學有深遠影響。但也有人認為《詩序》雖然非子夏作,但也有其價值在。關於《詩經》中的問題,《論語·八佾》中記載了子夏向老師請教《詩經》中的一段描繪之文,對於如何解讀孔子的回答以及子夏對此的闡述,後世有著較大的爭論,這段話的原文如下:


子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

子曰:“繪事後素。”

曰:“禮後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碑券形制


子夏所問的那句話本是《詩經·衛風·碩人》中對衛莊公夫人莊姜的天生麗質的描繪:“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子夏的所問,其中前兩句出自《詩經》,後一句“素以為絢兮”則被學者視之為逸詩,而如何理解孔子所說的“繪事後素”,《尚書正義·益稷》中轉引了鄭玄的所言:“凡畫者為繪,刺者為繡。”而《論語集解》中同樣引用了鄭玄注:“繪,畫文也。凡繪畫,先布眾色,然後以素分佈其間,以成其文。喻美女雖有倩盼美質,亦須禮以成之。”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子夏墓在村莊外


但是朱熹對這段話的解讀與鄭玄不同,他在《論語集註》中稱:“素,粉地,畫之質也。絢,采色,畫之飾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質,而又加以華彩之飾,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故問之。”又對“繪事後素”詮釋道:“繪事,繪畫之事也,後素,後於素也。”


在朱熹之前,孔安國曾對“繪事後素”和子夏所說的“禮後乎”進行過闡述,他認為孔子知以素喻禮,所以子夏才說“禮後乎”,為此而受到了老師的褒獎。因此子夏在老師的啟發下認識到了禮是一種文飾,它是居於第二位的,而仁義方為第一位。但朱熹則認為“素”乃是畫的質,也就是說在繪畫之前必須要粉素,這與鄭玄的解讀不同。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河南的子夏墓


雖然後世有著這樣的不同解讀,但從孔子的讚賞之語來看,子夏曾就《詩經》問題向老師求證,而孔子讚賞子夏對於《詩經》內存含義的解讀。


除《詩經》外,子夏也向老師請教《尚書》上的問題,《尚書大傳·略說》中記載了子夏向孔子請教《尚書》之事:


子夏讀《書》畢,孔子問曰:“吾子何為於《書》?”子夏曰:“《書》之論事,昭昭若日月焉,所受於夫子者,弗敢忘。退而窮居河濟之間,深山之中,壤室蓬戶,彈琴瑟以歌先王之風,有人亦樂之,無人亦樂之。上見堯舜之道,下見三王之義,可以忘死生矣。”孔子愀然變容曰:“嘻!子殆可與言《書》矣!雖然,見其表,未見其裡;窺其門,未入其中。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卜林創建記


子夏對《易經》也有貢獻,《隋書·經籍志》中稱:“昔宓羲氏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蓋因而重之為六十四卦。及乎三代,實為三《易》: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文王作卦辭,謂之《周易》。周公又作爻辭。孔子為《彖》《象》《繫辭》《文言》《序卦》《說卦》《雜卦》,而子夏為之傳。”而李鼎祚在《周易集解序》中則講述了從孔子之後到唐代的《易經》流傳過程:“自卜商入室,親授微言。傳注百家,綿歷千古,雖競有穿鑿,猶未測淵深。唯王鄭相沿,頗行於代。鄭則多參天象,王乃全釋人事。且易之為道,豈偏滯於天人者哉。致使後學之徒,紛然淆亂,各修局見,莫辨源流。”


對於子夏向老師請教《易經》的問題,《孔子家語·六本》中有如下記載:


孔子讀《易》,至於《損》《益》,喟然而嘆。子夏避席問曰:“夫子何嘆焉?”孔子曰:“夫自損者必有益之,自益者必有決之,吾是以嘆也。”子夏曰:“然則學者不可以益乎?”子曰:“非道益之謂也。道彌益而身彌損。夫學者損其自多,以虛受人,故能成其滿。博哉天道,成而必變,凡持滿而能久者,未嘗有也……”子夏曰:“商請志之,而終身奉行焉。”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正在整修的神道


然而子夏所作的《易傳》在後世失傳了,流傳於今的《子夏易傳》則被研究者視之為偽書。


孔子訂本的《春秋》,後世分為《左傳》《公羊傳》《穀梁傳》三派,也均與子夏有著直接和間接的關係,《史記·孔子世家》中稱:“孔子在位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獨有也。至於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後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子夏墓碑


雖然這裡說子夏等弟子不能修改老師所作《春秋》中的任何一個字,但這也間接地說明了孔子作《春秋》後命弟子們仔細校勘。《春秋緯·春秋說題辭》中也說到了這件事:“孔子作《春秋》一萬八千字,九月而書成,以授遊、夏之徒。遊、夏之徒不能改一字。”而《孝經緯·孝經鉤俞訣》中則直接說孔子把《春秋》一書傳給了子夏:“孔子在庶,德無所施,功無所就,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又曰:‘某以匹夫徒步以制正法,以《春秋》屬商,以《孝經》屬參。’”


以上所講乃是說《春秋》三傳中的《公羊傳》和《穀梁傳》均為子夏所傳,而三傳中的《左傳》也有人認為乃是子夏和吳起合著。《韓非子·外儲說右上》稱:“吳起者,衛左氏中人也。”可見左氏乃是衛國的邑名。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旁邊的村莊


關於《詩經》的作者,司馬遷明確地稱:“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史記·十二諸侯年表》)


以上這些都可看出子夏在傳經方面的巨大作用,而其更為重要者,則是他在孔子去世後來到了魏國,他在那裡受到了魏文侯的重視,《後漢書·徐昉傳》的注引中稱:“子夏居西河,教弟子三百人。”有人認為他在西河教授的弟子遠大於此數,只是因為孔子有弟子三千,而子夏為孔子之弟子,所以談論到他所教授的弟子時數量遞減。但子夏由此而開創了西河學派,卻被後世所認可。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卜子夏傳


子夏所教出的著名弟子,《史記·儒林列傳》中稱:“自孔子卒後,七十子之徒散遊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路居衛,子張居陳,澹臺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貢終於齊。如田子方、段幹木、吳起、禽滑釐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


此段話的最後一句中的“之倫”二字,後世有不同的解讀,有人認為這句話應當是子夏等人的意思,並不是說田子方、段幹木、吳起等人都是子夏的弟子,而《呂氏春秋·當染》中則將這些人歸為不同的弟子:“子貢、子夏、曾子學於孔子。田子方學於子貢,段幹木學於子夏,吳起學於曾子。禽滑釐學於墨子,許犯學於禽滑釐,田系學於許犯。”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碑林也在田地裡


可見吳起原本是曾子的弟子,然按《史記·孫子吳起列傳》中所言:“(吳起)嘗學於曾子,事魯君。”而後吳起母親病逝,其不歸,故被曾子趕出,後來拜子夏為師。


關於子夏成為魏文侯老師的起因,《史記·魏世家》中載有李克跟翟璜的一段對話:“且子安得與魏成子比乎?魏成子以食祿千鍾,什九在外,什一在內,是以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幹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子所進五人者,君皆臣之。子惡得與魏成子比也?”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卜子故里碑


看來最早發現子夏師徒者,乃是魏文侯的弟弟魏成子,魏成子首先拜子夏為師,而後他將子夏推舉給了魏文侯,而魏文侯也拜子夏為師。《史記·魏世家》又稱:“文侯受子夏經藝,客段幹木,過其閭,未嘗不軾也。秦嘗欲伐魏,或曰:‘魏君賢人是禮,國人稱仁,上下和合,未可圖也。’文侯由此得譽於諸侯。”正是子夏的思想使得魏國成就了霸業。


以上這些都可看出子夏對於傳播儒家經典的巨大作用,然韓非子在“儒分為八”中卻並無“子夏之儒”:“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樂之儒。”


子夏:弘傳《詩》《易》,開講西閣(上)韋力撰

子夏第八十代後人卜範賢先生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郭沫若在《十批判書》中認為:“這是韓非承認法家出於子夏,也就是自己的宗師,故把他從儒家中剔除了。”


這是很有時代特色的一種推論,然子夏具有法家傾向,這種說法後世學者也大多從《韓非子》一書中尋找依據,比如《韓非子·外儲說右上》中稱:


子夏曰:“《春秋》之記臣殺君、子殺父者,以十數矣,皆非一日之積也,有漸而以至矣。凡奸者,行久而成積,積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殺,故明主蚤絕之。”今田常之為亂,有漸見矣,而君不誅。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簡公受其禍。故子夏曰:“善持勢者,蚤絕奸之萌。”


子夏主張亂世用重典,通過刑罰手段來加強君主權勢,這與法家思想頗為一致。而對於子夏一派,郭沫若又稱:“李悝、吳起、商鞅都出自於儒家的子夏,是所謂‘子夏氏之儒’。”


如果郭沫若所言不誤的話,這就可以解釋“儒分為八”中為什麼沒有“子夏之儒”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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