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克貝鬆的電影《碧海藍天》,帶你近距離走進大海

很多人知道《碧海藍天》,是因為它是一部藍色的電影。幾乎在每一個彩色的鏡頭裡,都有著藍色的存在:天空的一角、翻湧的波濤、女人的衣裙.......更有大段大段的長鏡頭,只描繪大海和天空,描繪那鋪天蓋地、淹沒一切的藍。

呂克貝松的電影《碧海藍天》,帶你近距離走進大海

而藍色對於法國,意義格外不同。

在法國,藍色是自由的象徵。法國人天生有著藍色的眼睛,從他們睜開雙眼看向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在用畢生追求自由。可是自由,就住在他們的眼睛裡,住在只有通過鏡面才能看見的眼睛裡。

我一生追求自由,卻不知道我是自由的。即使我發現我自由的事實,我也無法確證。

在二十世紀的法國哲學裡,自由是一個被廣泛討論的母題。美國學者古廷甚至認為整個二十世紀的法國哲學都最好被讀作關於個人自由問題的一個被證實的反思。

而二十世紀的《碧海藍天》,也不僅僅是一部關於藍色的電影,它更關於自由。

呂克貝松的電影《碧海藍天》,帶你近距離走進大海

梅約、喬安娜、恩佐三個人是電影最核心的人物,他們也分別代表了三種顏色。

梅約比賽時的潛水服是藍色的,他的一生也都在和藍色的大海糾纏。

喬安娜在電影中的服飾顏色,尤其在自她前往西西里追逐梅約之後,就變成以白色為主了:火車上的白色套裝、房子裡的白色背心、露臺上的白色連衣裙......連她那一頭漂亮的淡金色頭髮也只用白色絲帶裝飾。

恩佐的潛水服是橘紅色的,和整個電影的藍色主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最後一次潛水前,一身橘紅的恩佐半伏在水裡,像是傍晚時分海面上浮動著的隨時會消失的夕陽餘暉。

藍、白、紅,組成法國國旗的三種顏色,也是對於法國人最重要的三種顏色。對呂克·貝松這樣級別的導演來講,恐怕很難相信這一個是無意的安排。

藍色代表自由,白色代表平等,紅色代表博愛。這也是三個人在電影中的形象的一種隱喻。

梅約是呂克·貝松在電影中最用心描繪的一個形象。呂克·貝松青年時也立志成為一名潛水員和海豚專家,但是這個夢想因為十七歲的一場潛水意外而擱淺。梅約就像是呂克·貝松的一個化身,替他完成了他未竟的夢想。

梅約的身上充滿著複雜的矛盾性。在親眼目睹了父親因為潛水事故而喪生後,他卻依然成為了一名出色的潛水運動員;梅約會真心地為恩佐取得的成績微笑和鼓掌,默默忍受著恩佐語言上有意或無心的挑釁,但是他卻不會為了保全恩佐的性命而在成績上弄虛舞弊。

梅約的行為並不是對友誼的背叛。他無法終止比賽,因為他活在另一個世界裡。從父親死後的那天起,梅約的每一次下潛就是為了能夠到海的最深處去見美人魚,去見死去的父親。

每一次潛水,他不是在尋找理由浮上來,而是在積攢勇氣沉下去。梅約在潛水的時候,血液集中到他的頭腦而不必供給他的肢體,因為他的心裡充滿了對美人魚虔敬的愛。

戰爭結束後,很多退伍老兵都患上了PTSD。對於父親的死,梅約不是沒有留下心理陰影,而是徹底地走到了陰影中。

梅約是一股自由的意志,是對於已逝的感情的強烈追尋。 他不受這個世界的規則束縛,同樣,他也因為不能遵守規則而無法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他曾兩次企圖和這個世界建立聯繫,然而最終還是一敗塗地。

梅約第一次開口提問,是在他叔叔的催促下脫口而出的一句“我媽媽為什麼離開?”梅約第二次開口提問,是問向恩佐“她們(女人)是最重要的嗎?”

他沒有得到答覆。這個世界始終沒有給他答覆。

我不知道,在梅約地永遠沉睡於美人魚懷抱的前一刻,他是想對這個從來沒有給過他答覆的世界說一聲“我愛你”還是一聲“對不起”。

呂克貝松的電影《碧海藍天》,帶你近距離走進大海

喬安娜表示著平等。她來自美國,梅約的媽媽也來自美國,這就像是世界給梅約的一個補償。可是我們都知道,許多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梅約送給喬安娜的玻璃海豚,從一開始就說明了他對於喬安娜的看法。喬安娜的美麗一如他最親密的家人——海豚,可是玻璃製品是冰冷的,是毫無生氣的,喬安娜作為家人的形象終究是虛幻的。

喬安娜也明顯感覺到了在這段關係裡梅約對於她的保留,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可是對於孩子的渴望越深,就越表明她對於這段不確定的關係的恐懼。所以才有了那一段絕望的吶喊:“我在這!我是真實的!我存在著!”

這是存在主義在文學上的吶喊。

存在是先定的,存在也是偶然的。一方面我們先天地被隨機地拋入世界這個巨大的裝置裡,無可選擇;另一方面我們又通過選擇去決定本質,有著絕對的自由。

相遇是註定的,離開是愛的自由。

在虛無主義籠罩的後現代,作為一個存在的個體,什麼都不相信遠比相信些什麼要困難得多。梅約相信大海的深處有人魚,可喬安娜卻什麼信仰也沒有。

喬安娜最後終於放手,一個人伏在甲板上哀哀地哭泣。場面正如《一千零一面鏡子》中所寫“我是一座孤島,處在相思之水中 。四面八方,隔絕我通向你 ”

不僅是我們在向世界證明著我們的存在,世界也在向我們證明著它的存在。並且為了達到這一點,世界選擇了和我們斬斷聯繫。

我把恩佐理解為博愛,是因為他對於梅約的感情之複雜,遠遠超過了任意單一的感情所能涵蓋之內容。在早年往事的黑白片段裡,恩佐起初是一個有點痞的孩子王形象,傲氣凌人,時不時欺負一下梅約,這時二人的情感可以說是一種並不怎麼和諧的友誼。而當恩佐目擊了梅約失去父親的場景後,一聲又一聲地呼喊著梅約的名字,這時感情又轉化為一種死亡衝擊下頓生的巨大同情和負罪感。

我一直在思考,梅約不辭而別之後,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能支撐著恩佐尋找了梅約這麼多年?梅約不過是一個有幾分英雄相惜又相爭的感情的兒時玩伴罷了。

我在這裡用負罪感來形容這種感情。死亡對於一個人,特別是對於幼童的衝擊,是不可估量的。恩佐將梅約的不幸部分(或全體)地歸罪到了自己的頭上。他執著地尋找梅約,不僅僅是為了一爭潛水技術上的高下,更是為了給這個天賦異稟的“法國小子”一個展示水平、名利雙收的機會,給自己一個平息內疚的機會。

其實梅約的不幸,和恩佐一點關係都沒有。恩佐的內疚與補償倒頗有幾分耶穌基督哀憐終生苦難的博愛之情。

就連恩佐最後的死,也是一場對他自身毫無意義的救贖之死。恩佐說:“你說得對,在海的深處是一個更好的世界。”可是那個世界是屬於梅約的,那不屬於他。恩佐也清晰地知道這一點,但他還是選擇了奔向那個世界,如同耶穌基督安然地釘死在十字架之上。

可是對於自身的無意義,並不是愚蠢,這是一種博愛,一種以無我為前提的博愛。

Liberté(自由) égalité(平等) fraternité(博愛),這是法蘭西共和國的國家格言,也是這部影片最終想傳達的精神。

在海的最深處,藍天只是回憶。

結局裡,梅約終於走入大海的深處,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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