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对名剧《捉放曹》的体味与回忆(上)

于无声处:对名剧《捉放曹》的体味与回忆(上)

对名剧《捉放曹》的体味与回忆(上)

  《捉放曹》是一出传统的京剧三国戏,顾名思义,全剧应由捉曹操和放曹操两部份组成,合称为《捉放宿店》,也有称《中牟县》的,因为捉曹操和放曹操的人,都是中牟县的县令陈宫。

据说《三国志》史书中,确实有陈宫其人,但没有捉、放曹操的事件,后人普遍认为,是文学家罗贯中为了刻画曹操狡诈的性格,而在小说中编出来的情节。我们要探讨的,不是戏曲情节的真伪,而是剖析前辈的戏曲艺术家们,如何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从头到尾,竟然为我们成功地刻画了两个完全不同特色的人物,而且也为我们提供了许多的京剧舞台艺术创作规律。

戏曲既然是以歌舞演故事,那么就必须有曲折的故事情节,而情节又是塑造鲜活的舞台人物的前提条件。《捉放曹》这出戏的创作,就很符合戏曲艺术的创作规律:它具有陈宫从捉曹操到放曹操,再到追随曹操,而最后竟然弃曹远走高飞的完整的故事情节,通过情节发展的过程,演绎出陈宫思想的变化;而曹操的思想性格,应当说是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原来隐藏在心灵深处的一面,并没有被陈宫,也包括观众所了解,是随着事物的发展,伴着时间的推进,陈宫和观众才看清了曹操这个人物。和曹操相比,陈宫就太傻了,完全是一个不懂事的书呆子,仅仅凭着曹操被捉后的一席话,就连家属和官职都不要了,幼小的我在扒台沿听此戏时,曾经发问:“曹操这个人是有像他自己夸的那么好吗?”看,一出舞台戏能够攫取台下观众的心灵,这就正是艺术的魅力和艺术家的高明之处吧?


但是我们欣赏《捉放曹》的重点并不是在“公堂”这场,现在的演出本,仅有“行路”和“宿店”两折了,这是因为在这两折戏里,通过曹操对吕伯屠一家人的态度,集中凸现了这两个人物的本质差异:在曹操没有杀害吕伯奢之前,陈宫还对吕称赞“他本国家一栋梁”;对于吕感激他放了曹操,陈宫认为是自己应当做的;并且当面称赞曹操忠孝双全,“凌烟阁上美名扬”,处处表现他对曹操的肯定。然而当曹操说出他的处世哲学后,就把陈宫吓死了,“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不仅是陈宫的心理写照,也在每个观众的心灵中产生深深的震撼,到此时才让我们深刻的认识了一个完整的曹操。

在我所看过的这个戏的舞台演出里,孙岳在舞台上的表演是这样的:方荣翔念完“俺曹操一生宁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来负我”之后,孙岳用了一个高声的“哦”字,表现他的大吃一惊,陈宫先是一愣,呆住了,然后才转过身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曹操,仿佛不认识他一样,从头上打量到脚下,心说:这是那个在我的公堂上侃侃陈述胸怀大志、口口声声说不怕死的曹操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观和处世哲学呢?我怎么事先会没有看出来呢?陈宫的心里是倒海翻江了,深感有些迷惑不解。剧作者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把观众引导到全面认识事物的峰巅。


在这里孙岳的那段〔西皮慢板〕“听他言”,唱得充满了谭、余两派的韵味,用曲折迂回的声腔,表现了又怨又悔、又怕又恨的心态。因为陈宫根本想不到曹操是这么一个心胸狭隘、心狠手辣的家伙,所以“我先前指望他宽宏”用平腔,欲扬先抑,“量大”加重,到“却原来贼是个负义的冤家”时,再陡然翻高,愤恨的情绪,不仅是如同开闸的洪水,积蓄已久(从曹操在吕家厨房里开始杀人,就已经对于曹操非常怨恨了),一泄千里,而且也像平地炸雷,振聋发聩!这段唱腔的出现,如同水到渠成,是那么的合理,那么自然,因而也显得那么贴切,那么感动人!在最后的两句“这时候我只得暂且忍耐在心下,”孙岳在“得”字上使了个短拖腔,到“下”字上用个长腔,更是唱得九曲三湾,十分委婉,“既同行共大事必须要劝解与他”,唱出了主人公对曹操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到这里剧作者还没有让陈宫完全彻底地与曹操决裂。前辈的艺术家们,在讲述故事和表现人物上,是点点滴滴渗透的,因而使这一过程合情合理,再加上优美的旋律和演员的精湛技艺,也就使得这段唱腔,多年来能脍炙人口、传唱不衰。32年前,我坐在观众席里听到这儿,也是心潮起伏,如醉如痴。

全剧是在“宿店”的20多分钟里,最后完成对两个人物塑造的。可惜当时孙岳和方荣翔没有演出这段,事前、事后也没有留下二位单唱这段戏的录音。

(明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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