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一本書和一部電影、一幅畫或一幕動人的風景一樣，不同的人帶著不同的心境看到它們時，心中泛起的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可能這一本書、這一部電影、這一幅畫、這一幕風景並沒有什麼太過特殊的地方，在別人眼裡它們也許只是再平常不過的東西——但它們又碰巧在某一時刻引起了你內心的波動，然後在你心中從此有了不一樣的地位。
《悟空傳》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一本書。距離第一次讀《悟空傳》已經快十年了。這十年中我曾把這本書拿出來重讀過許多次。而每次讀完之後，都會因為不一樣的段落產生不一樣的感觸。我想，這可能就是為什麼我對這本書有著特殊情感的原因吧。
第一次讀《悟空傳》是剛升入高中的時候。當時一整本書讀下來，記住的只有一句話，嗯，我想大家都應該能猜到是哪一句：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
這句話被我當成各種空間的個性簽名用了很久，現在想來，這句話簡直完美詮釋了當時的少年心性。那時候的我時常站在教學樓二層走廊的盡頭叼著煙，對坐在教室裡刷題的同學們嗤之以鼻；眼神裡滿是惹人厭惡的輕狂和自大，卻還自我感覺良好的覺得自己的是一個能夠改變整個世界的人。
在那之後，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那是很典型的高中生的那種喜歡，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穿著校服從我面前走過時，時間都彷彿變慢了。因為高中生的矯情文藝等種種原因，我們最終的結果是沒有在一起，但那段時間的我，對於一切有關男女之間的情感的文字都是無比的敏感。那段時間讓我記憶最深刻的片段是孫悟空在紫霞面前死去的那一段：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那殘骸說。
紫霞就那麼看著他，好半天，她說：“你在等我？”
“我等你？沒有，沒有啊，我……只是想……你會來的……”
猴子有點慌，他說：“那天，我答應你蟠桃會回來就和你一起看晚霞……我很喜歡……花果山的大海……我常在那裡……看太陽……太陽落下去了……其實……我是在想說……等你來……和你說，花果山……那裡的晚霞……很……”
血從頭顱上淋漓下來，流進他在蠕動的口中，但他每一個字卻又說的那麼清楚，眼中放出希翼的光。
“其實……還有，我一直想告訴你……你的夢，是真的……我見過那樣一隻松鼠，喜歡在樹枝上看晚霞的松鼠。”
“我不是松鼠，我是從西天的雲彩中化出來的，那隻不過是個夢。”紫霞說著，看著他。
我記得當年自己曾經被這一段虐的夠嗆，不過現在已經完全無法回憶起當年的那種感受了。
大學時期，常常和宿舍的兄弟們一起喝酒。喝多了酒，大家免不了會談及未來和夢想。
這時候的我們已經多多少少知道了一點這個世界的規則，只是依然躲在社會之外的我們，總覺得自己依然有機會可以挑戰這些規則和世俗的東西，當我們畢業之後也可以在社會里卓然不群，做我們想做的自己。
在此也和大家分享一下我大學時期的夢想：
“吃遍天下美食，喝遍天下美酒，看遍天下美景，結遍天下豪爽之人。”
張口一個天下閉口一個天下，和《悟空傳》裡那隻小猴子的夢想有些相似：
我有一個夢，我想我飛起時，那天也讓開路，我入海時，水也分成兩邊，眾仙諸神，見我也稱兄弟，無憂無慮，天下再無可拘我之物，再無可管我之人，再無我到不了之處，再無我做不成之事。
再後來，大學畢業，開始了朝九晚六的上班生活。
每天按時上班打卡，做方案，吃午飯，訪客戶，和同事扯淡，打卡下班。
工作其實並不算非常勞累，但每天卻感到非常疲憊，也愈發覺得自己碌碌無為。有時會討厭這樣平凡的自己，又一直下不了決心做出改變。
終於在某天打發下班後的無聊時間，再次重讀《悟空傳》時，被這一段話狠狠地戳了一下。
“我要天下再無我戰不勝之物。”
他忽然覺得很累了。
方寸山那個孱弱而充滿希望的小猴子，真的是他？
那個當年叼著香菸穿著校服目空一切想著改變世界的少年，真的是我嗎？那個每當提到夢想總是張口一個天下閉口一個天下的大學男生，真的是我嗎？我對著這段話發了很久的愣。
天邊的雷鳴已然越來越近了。
孫悟空靠在一棵焦樹上，靜靜地等著。
等到那一刻，黑暗的天空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閃電劃開。
孫悟空一躍而起，將金箍棒指向蒼穹。
“來吧！”
那一刻被電光照亮的他的身姿，千萬年後仍凝固在傳說之中。
最終，去年年底，我辭職離開了那家朝九晚六的公司，加入了一個互聯網初創團隊。我不知道在這裡我的未來將會如何，但我知道，那隻猴子從來就不知道認輸。他心裡一直記著自己的夢想，即使他曾經在某一段時間裡，忘記了自己是誰。
我不記得從哪一次重讀開始，《悟空傳》的整體文風和其中的故事，開始讓我覺得有些矯情和做作。但讀了這麼多遍之後，其實書裡的故事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在讀它的時候，心中所想的事情是什麼。而對於《悟空傳》來說，只要心中所想之事有關夢想與少年，在這本書裡就一定還能找到那麼幾段能夠引起你強烈共鳴的文字。
希望每個人心中的少年時的夢想，都永不消逝。
怎能忘了西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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