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大海


散文 大海

 有多少人最後從親人走到了親戚?

  看到這個問題時我心裡不由得一顫,如此簡單尋常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把閃著寒光的刀刃,人性的醜態在刀光中暴露無遺。可細想,應了這句話的不是大有人在麼?從親人走到親戚,或許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亦或許只是在一念之間。

  最近讀完了大宰治的作品《人間失格》,我卻在想,比起源於對人類的恐懼而墮入泥潭的小丑,生性泯滅了良知則更為可怕。因為親眼見證了他的故事,所以更加信

了荀子的那句“人之初,性本惡”。

  暫且叫他大海吧,他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生人,如今也有六十多歲了。大海在家中排行老二,從小便機靈賴皮得很,一張嘴挑撥是非的能力倒比女人家都厲害幾分。今年春節時我在老家的小路上見過他一次,竟險些沒認得出來!他幾乎瘦的不成樣子了,皮膚也更加黑了,一雙滴溜溜的黑眼珠卻依舊精明,像在算計著什麼似的,騎著那輛破舊電動車往果園的方向去。是啊,那是他一輩子維持生計的果園,或者說是他一家六口人維持生計的果園。那果園也不過兩畝地的光景。看著大海這副模樣,我的心裡頓時生出幾分憐憫,可是與他那幾秒四目相對之後,這僅有的幾分憐憫也都煙消雲散了。是啊,大海總有這種把自己搞成眾叛親離的能力。照理說,我是該叫他一句二大伯的,可是自尊心和理智驅使著我只能以一雙白眼回報給他。他的臉上哪有什麼慈眉善目的影子呢?或許從未有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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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一共兄弟姊妹五人,如今年逾六十,他竟搞得一家也不上門了!從親人到親戚,再從親戚到陌路,恐怕世上無人比大海更懂得其中的妙宗了!

  大海能走到今日,虧他有一個世上獨一無二的好妻子,妻子以一張唾沫四濺的嘴巴著名,深諳市井無賴之道,小偷小摸的功夫更是一流。大海與妻子在這數十年的光陰中相濡以沫,互相墮落著彼此的人生,倒也樂在其中。

  大海與妻子只育有一個兒子,可不能再多了!就這一個就險些榨乾了大海的骨血。

  大海的兒子名叫阿濤,是典型的愛惹事、沒本事。多少次在外被打的鼻青臉腫,最後還是他三叔去料理亂子,可不和大海年輕時如出一轍麼。這阿濤在外是孬種一個,在內竟是個打老婆的人,結婚當天不知怎的竟踹起新婚妻子的肚子來,也不拘是當著眾人的面。或許那時妻子已懷有身孕,以至於孩子生下來時腸道發育不完善,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只能通過導管排便,手術前前後後花了近二十萬,終是保住了小孫女一命。那二十萬不輕不重,卻是大海的畢生積蓄,也是他的養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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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大海從那時起打定主意好好過日子,也不會落得後來那般下場。可是他又哪裡懂得呢?你永遠也無法勸說一個無賴迷途知返。

  我不禁為大海那年幼的小孫女感到惋惜,或許生在大海家便是她今生最大的劫。小孫女不到兩歲時,阿濤的媳婦便與一個老男人私奔了,而阿濤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便又帶回家一個模樣俊俏,腦袋笨拙的女人。這女人對阿濤一直逆來順受,要不怎麼說是腦袋笨拙的女人呢?街坊四鄰沒有不在背後戳脊梁骨的。

  阿濤如今年逾四十了,依舊我行我素,掙不回一分錢。他大腹便便,白皙的肉臉上架著一副眼鏡,一雙小眼睛裡滿是卑鄙的神色,滿口挑釁和低俗的話語。看著阿濤吃得白白胖胖,穿得整整齊齊,再想到大海已年逾六十卻日漸瘦弱,永遠耷拉著一身黑布棉襖,我不由得想,這二人哪裡像父子?分明就是吃與被吃的關係嘛!

  或許大海年輕時也是那個白白胖胖的人,吃著他父親的骨血。

  大海的小孫女跟著大海的妻子學罵人時,才不過剛學會說話。想到這裡,無奈的心情就像一團棉花堵在我的心口,綿密、不通氣。

  每天都能看到大海騎著那輛破舊電動車往梨園去,那是他一家六口人維持生計的梨園呀!

  大海,好好耕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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