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年關分錢

散文:年關分錢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滄海桑田,去日苦多。可以獨自憂愁,可以竊喜感嘆,可以正襟慎思,可以憧憬未來,人生也就無所謂“有”,而無所謂“無”了。然而年關又將近,卻難免再次想起年關分錢的一些陳年舊事。

那時舊曆的年底叫“年關”,家家都愁年難過。年根系畢,清算債務,老少期盼,花用無著,本來十分窮苦的日子更其難熬,好多家庭主婦因為弄不出一頓像樣的年夜飯來而愁眉苦臉,有的甚至要哭不得癟嘴。生產隊會計夜以繼日地扒拉著算盤珠子,鄉親們輾轉反側地生怕會計給自己漏算了幾分工,隨之整個山村便沉浸在望眼欲穿的焦急等待中。

年關分錢類似夏秋兩季集中分糧,也是農村“大和泥”的產物。生產隊裡年關分錢,要以全隊全年的總工分和貨幣純收入為基數,集體先按比例提留了“公積金”和“公益金”,且平均扣除“口糧錢”以後,才能把剩餘的現金逐一分配到戶。三一三剩一,三下五去二,家裡人少勞多的情況稍好點兒,人多勞少的戶一年苦到頭分文不進不說,還要倒找集體“四兩姜”。倘若隊裡分錢時短少了誰家幾塊幾毛錢,那便意味著這家人的汗水白流。所以年關分錢的時候,也就是個這時候,一向與世無爭順其自然,待人寬容厚道的鄉里鄉親們,才會分毫不讓,格外地斤斤計較。但凡家裡有個唸了書的人,認得“洋碼號”會算賬,哪怕能為家裡挽回一分錢的經濟損失,那也會在整個家族,乃至十里八村被人高看一眼。於是長輩們眼裡的“耕讀傳家”,也就幾乎千篇一律了:

“你要好好讀點書,將來會打條子會寫信,別人哄不了騙不去,要是過年還能自己寫對聯,那我們就捧著後腦殼笑了。”

說來寒磣,也不怕現在的“啃老族”“月光族”“低頭族”“飆車族”們笑話。那時我等農家子弟,誰也沒有“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條件。過年沒有“壓歲錢”,平時沒有“零花錢”。不少家裡的孩子因交不起一塊錢的公雜費和幾毛錢的書錢而輟學,上得起學的百分之九十九的孩子都要承擔繁重的家務勞動,好讓大人們騰出手來多掙工分,年關多分錢。而年關分錢時,每10分工才算“一個勞動日”,一個勞動日一般多則五六毛,少則幾分幾釐錢。假如一個勞動日可以分得三毛錢,要是被會計漏算了5分工,那就意味著家裡應分卻少分了一毛五分錢。一毛五分錢,如今不值一提了,可那時卻等於白白損失了兩盤炒雞蛋。因此每到年關,隊裡分錢的時候,我便對分錢格外地上心。有時為了查賬對賬,一連幾天我連學都不上,日以繼夜地纏著生產隊裡的會計滴水不漏地,四捨五入,精確到分,他不給我核准算清,我就決不放他的過手。有一年,生隊裡餘錢較多,每個勞動日平均折算八毛多錢,我查了三天三夜的賬,挽回損失8分工,我們一家三口總共分了七百多塊錢,村裡人的眼睛幾乎都拉直了。第二天,養父笑著獎給我了三塊錢,說是送我念書沒白念。這是我唯一一次得到的壓歲錢,也是我連續兩年的公雜費和書錢。錢雖不多,但它卻足以讓我受用一生。

昨天六點多鐘,照常沿河散步,路遇一位獨自“一二一”的處級領導。寒暄過後,相視一笑:“官沒大小,錢無多少,健康就好。”回到家裡再次想起年關分錢的許多往事,卻忽然想起了北宋著名文學家、書法家、盛極一時的江西詩派開山之祖黃庭堅的四句詩:

藏書萬卷可教子,遺金滿籯常作災……

觀水觀山皆得妙,更將何物汙靈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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