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永玉是喜歡自稱老頭兒的老頭兒，他的《比我還老的老頭兒》，我幾年前就領教過，躲在書店深處蹭讀幾次，終於沒有決心與實力認領，躺在記憶的肉盤裡，越存越老越纏人。
黃老頭兒善於搗鼓老頭兒，沈從文、林風眠、李可染、張樂平等，這些大家大腕大牌級老頭兒，躍然黃老的筆下紙上，活靈活現，呼之欲出。老頭兒雖老，神韻猶存，關鍵在於黃永玉不但作畫一流，寫文也非二流以下。用黃裳先生的話說，黃老的畫術講究“十八般武藝”，畫外功夫以散文為第一。難怪他的散文形散意不散，常出點睛之筆。
我無意中走近黃永玉，發現他幽默野性撒歡好玩，聯想到金庸筆下老頑童周伯通，港臺版《射鵰英雄傳》的人物造型最為形神兼備。這麼大歲數，還童心未泯妙語累牘，孜孜不倦地為後學們製造快樂愜意，我真心崇敬有性情的老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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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圖時代的到來，為黃老頭兒提供大顯身手的舞臺。或者說他早有準備，一心充當引領讀圖時代的先鋒，他是頂級畫家群中最早覺悟者。別看黃老頭兒外表形骸放浪，愚妄頑劣，其實他善於裝瘋賣傻逗人玩，精明智慧起來一塌糊塗。
黃苗子的力作《畫壇師友錄》，專列“黃永玉三題”，稱黃老是個造夢的土家人，他絕不像顧愷子那麼呆。顧愷子把畫放在貼封條的箱子裡，結果被朋友從箱底偷走。見原封不動，顧先生竟然感嘆畫“登仙”而去。不信誰偷黃永玉的一幅畫，他會出動蘇格蘭場偵探，一定把畫找回來。
同姓相惜，黃永玉、黃裳、黃苗子可謂三黃開泰。黃老頭兒是與時俱進的老小資，我後悔當初沒有請來《比我還老的老頭兒》，卻雪藏了《黃永玉大畫水滸》。閒來無事翻閱幾下，絕對上乘的享受。我上小學時就熟讀《水滸傳》，對梁山好漢抱有深厚的好感，來不來夢中與他們相會，經常幹些喝大酒砸場子的勾當，他們的文字形象深刻在我心中。水滸人物在黃老頭兒筆墨下，進行誇張顛覆式表演，畫面簡練，技法複雜，揉合多種風味畫派，既搞笑又傳神，說無厘頭其實借殼哲學。特別值得表揚的層面，黃老頭題跋入肉七寸，把捏得當，裸露筋脈精華，絕頂出禪。用世俗眼光預測，十年後的“大畫水滸”，具有相當可觀的升值空間，我後悔賭注下少了。
表面看來，黃老頭兒追求獨行隱居式生活，但他的思維思路思想活蹦亂跳，不甘寂寞。或動用文字元素，或展現畫面符號，組織起來不斷經營書產品。最近我又抓住《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老頭兒安然地遊蕩在法國和意大利，追索印象派畫家們的蹤跡。支起畫架 畫畫，攤開稿紙作文，圓滿地完成看圖識文讀本，繪製出“遠遊無處不銷魂”的畫卷。
我手捧黃老頭兒重印的升級版本，揣摩畫內音畫外音。真是人老成精，鬼老顯靈，平凡中可以開發出神奇。幾乎每頁一幅的寫生畫，展示了老頭兒的冷熱兵器譜。從構圖著色與線條解讀，他身在國外異鄉，面臨達芬奇們世界級繪畫大師的包圍，念念不改中國畫風。雖然染上點印象，但印象不深，恰到好處地為老頭兒的主打風格襯托。正可謂：意境濃郁，佈局老到，色彩斑瀾，人像逼真。
古今中外畫風雲集交叉配對，一番激情碰撞後，他開始寫生“聖三一橋印象”。老頭兒鬍子拉茬，頭髮蓬亂，口叼招牌菸斗，裸著多半體，正與三位外國變形的胖娘們橋遇。他還掛上打油詩：“站酸腳趾又腳公，喝罷咖啡聽打鐘。吟了但丁三部曲，砂飛石走幾窩風。”誇張的線條，抽象的作派，絲毫不改國畫的大局意識。國畫是妻，印象派充其量居妾之位，和平處於一隅，增光添色出意境。
我分不清到底文字為畫面服務，還是畫面為文字服務。黃老頭兒自然敦樸，不飾裝修，散漫任性。我讀起來順暢明快，輕鬆活泛，徜徉在純天然綠色文字圖片內，養眼舒目，少有劃痕。黃永玉帶著畫筆寫遊記，寫出美景與真情，讀者隨著書旅行聽景，正應了那句看景不如聽景好的俗語，時間過得未免快了些。
跟著老頭兒走吧，明天又向新境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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