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葱花油饼》元拴吉

《母亲的葱花油饼》元拴吉

《母亲的葱花油饼》元拴吉

葱花油饼,大家都不陌生,上至高龄老人,下到蓬头稚子。不论高级宾馆,还是早餐小吃,都有它的身影。为了调剂家人的口味,勤快的家庭主妇也会隔三差五地下厨烙一张,那金灿灿的油黄色,香喷喷的葱花味,热腾腾的浓郁气,让人闻香止步,知味停车……

但,葱花油饼却烙了我稚嫩的手,伤了我童年的心……

那是我小时候,祖国刚解放,家里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六个,十口人种着几亩薄地,父亲常年有病(肺病),家中生活接济不上,就靠母亲和两个姐姐纺花织布赚点微薄利润贴补家用。农忙季节,母亲和大哥、两个姐姐全体出动。但一到收秋种麦时,土地必须耕种,犁地需要牲口(牛、驴),我家没有。一到犁地时,母亲就东奔西走去找有牲口家的人来帮忙。

记得1951年秋天,我娘好不容易找来两个带牲口犁地的人,说好犁一亩地一斗麦子,两捆干草(谷子杆),管两个人三顿饭加“贴赏”,“贴赏”就是下午四点钟左右给两个犁地人送四张葱花油饼!

那天下午,母亲在厨房给犁地人烙饼,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只见娘一双灵巧的手把雪白的面粉倒到盆里,那双手在面盆里跳跃着,然后把面团挖到案板上,揉啊揉,揉成规矩的球状,双手按压,按成圆圆的饼子,随即拿起擀面杖把圆圆的饼子擀薄,抺上点油,撒上盐和葱花,再把薄饼重新卷起来,分成均匀的四等份,把每等份都擀成既圆又薄的饼胎后,点火烧锅,锅烧热了,用缠着布条的筷子去油灌里一醮,立即往热锅里一抹,马上把葱花饼放进锅里,便听到美妙的嗞嗞声……

我看得入了迷,忽然见母亲把锅盖一掀,用刷子醮水往锅里洒,(当时家里穷,油缺,用刷子洒水防糊又可让饼软)。那香喷喷的葱花油饼香味扑鼻而来,厨房里香,满院子香,我站在厨房门口闻得更香,我伸伸脖子,直流口水!

不一会儿,娘已烙好四张油饼!折叠好放到小竹篮里,用粗布手巾盖住,一手提篮,一手掂水,急匆匆地去给犁地人送“贴赏”了。

母亲一走,我跑进厨房,发现锅里有几片葱花,饼的余香仍浓,我急不可耐地把小手伸进锅里,没拾到葱花,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母亲走得急,灶里还有熟火,因此铁锅还滚烫滚烫的!我的手就被热锅烫了一手燎疱。

我的嚎叫惊动了在堂屋看弟弟的奶奶。奶奶赶到厨房,看到我被烫伤的小手,紧紧地把我抱到怀里!拉着刚学步的两岁的弟弟去邻居三奶奶家找了点“小老鼠油”,给我抹在手上。那发热燎耳的疼痛,让我泪流满面……

回到家里,爷爷刚从地里回来,看到我红肿的小手,问了情况后雷霆大怒,说怎么就不给孙子留一块儿,让孩子受这罪。听爷爷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爷爷把我从奶奶怀里抱走,用命令的口吻对奶奶说:“马上去给孙子烙张葱花饼。”

做晚饭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奶奶拿着一张葱花油饼,一块一块的在喂我。手虽然很痛,但饼的确很香,我一口一口地享受着当时最高档次的美食,两岁的弟弟站在一旁,嗦着手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奶奶手里喂我的油饼。吃着油饼,暂时止住了哭闹,奶奶看着我吃饼时幸福的表情,开心地笑了!“好孙子,等以后家里有粮食了,奶奶天天给你烙葱油饼!”

这时,我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母亲,流着眼泪,自责、无奈、泣不成声。母亲是个非常刚强的人,我很少见她流过眼泪。十五岁时,姥爷治病需要一块儿肉引子,是从母亲胳膊上割的,她一滴泪都没掉!

母亲把我搂紧,和着泪说道:“儿啊!不是娘舍不得,咱家实在是穷。”

的确是穷!那时候很少吃白面,只有逢年过节或者走亲戚时,才能蒸一次馍。揭馍后,粘到笼布上的馍皮,是我的专利。

记得有一次麦收后,母亲蒸馍给姑姑家送羊(一种民俗礼节)。揭锅后把馍凉在案板上,我非常想吃,乘人不见,每个馍上都咬了一口,母亲发现后非常生气!欲哭无泪,欲打不能……无奈,又掏了一斗麦子磨了面,重新蒸馍给姑姑家送了羊。

这事传到街坊后,我出去玩,邻居大娘婶子们都要看我脖筋正后方凹陷的地方,方言叫“吃嘴圪道(学名风池穴),说我的“吃嘴圪道”深,就是吃嘴的象征!邻居们还给起了个绰号:“吃嘴白旦”。当时觉得很丢脸的,时间长习惯了,也就不以为然了。

我的手烙伤十多天还不见好。解放初期,农村没有医生,家里决定把我送合涧镇我小姨家,她家条件好点,合涧是个集镇,也有医生开诊。

九月的一天,母亲把我送到合涧小姨家。小姨看到我烫伤的手,轻轻地把我抱到床上,从挂在空中的竹篮里拿出一个火烧塞给我,我伸伸手痛得不能拿,小姨埋怨母亲说:“为啥不早来让医家看看,现在都化脓了。”说罢背着我去一个姓王的医家。

医家问明情况后,先抹了药膏,又开了点中药,说回家找点蒲公英作药引子,吃几服中药,外抹药膏,很快就会好的。听医家这么一说,紧锁眉头的母亲才露出了久违的一丝笑容。

一个月后,我的手好多了,小姨不让我回来。我又住了一年多,直到该上小学才回家。所以,我对合涧镇还是很有感情的,什么南石棚啊、秋树园、东花园、西会馆……我都非常熟悉。

六岁上学,一直到十三岁因父亲去世,我辍学在家。


小时候给生产队里放过羊,年轻时修过红旗渠。十六岁开始就跟村里的大人们结伴去邵家窑煤矿推过煤。每次去推煤我娘都要给我烙葱花饼做干粮。娘的良苦用心我明白……


一个偶然的机会参加了工作,母亲很高兴。因为年轻时我一心想当一名人民解放军,但因种种原因不能如愿。母亲支持我,说出去后要好好工作。对领导要尊重,对同事要和气,办事要真诚。母亲的教诲使我受益匪浅!


节假日回家,娘总是给我烙葱花油饼,记得有一次回到家,天下着小雨,母亲已做好晚饭,一看我回来了,她又拄着拐杖去菜地拔葱,因为雨天路滑跌倒在路上把腿碰伤,还一瘸一拐地赶忙回来给烙了葱油饼叫我吃,一直想弥补我小时候因为拾热锅里葱花烙伤手的过错!

母亲75岁那年,生病了。一检查是食管癌后期,已不能手术,只能保守治疗。那时候我在公路机械队工作,就把母亲接到我的单位,母亲怕影响我的工作,就让我的三姐长期护理她,每天由卫校的医护人员给她输液治疗。


其实,母亲的病是有原因的:那一年,45岁的哥哥患了肺癌,曾到北京检查治疗无望,后转人民医院维持治疗,当时我的侄儿侄女还小,母亲愁长惊短!曾经夜里爬一里多山路去古善村一个著名老医生问过,医生告诉她:“癌症必须手术,他去北京都治不了,那就只有维持吧。”言外之意,也就是我哥的病治不好了。从那以后,母亲每天吃不下饭,一天不如一天。


那时,我娘住在卫校,我哥住在人民医院,两个人病情都很严重。

祸不单行,正在两位亲人重病住院期间,老家又传来噩耗:八十多岁的伯母去世了,我的伯父伯母中年丧子,他(她)俩的晚年生活是我们弟兄负责照管的。哥哥病危住院,母亲癌症在身,伯母的后事安棑就落在我身上了。

当时我单位的领导很好,看到我家这种情况,给我安排了一辆车,去市场买了办事所需用品,让司机把我送回家。伯母丧事办妥后,因医院还有两个病人,我就回来了。没过一个礼拜,农历的10月25日,我的哥哥与世长辞,寿终45岁。

哥哥去世时,我们瞒着母亲,不让她老人家知道。但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成天昏迷不醒,我就给在新乡的二姐和在安阳的三弟打电话,二姐和三弟都赶来了,母亲还不清醒,老是说胡话,时不时的喊我哥:“白:你别走,你走了孩子们咋过呀……”


直到农历11月初六日凌晨,母亲奇迹般地清醒了。姐姐早早敲我的门,说母亲醒了,精神特好,想吃葱花油饼,叫我去买。我急忙起来,擦了把脸,来到母亲床前,娘告诉我:说她好饿,想吃葱花油饼,要我去买,还说要买六张饼,每人一张,我说:“好!”


我从母亲屋里出来,跟姐姐弟弟说:“娘突然醒来说肚子好饿要吃葱油饼,有点反常,常听古人说大病临终前的“回光返照!”我们应该注意了。”二姐说可能娘还短这点饮食吧,你快买去吧。

《母亲的葱花油饼》元拴吉

我到市场卖油饼摊位上,还特别让烙饼师傅加了鸡蛋,油纸包好,马上骑车回来,把饼递给母亲,母亲很高兴地说:“都吃吧,就缺你哥了,把那张饼给你哥送医院去,我们姐弟四个含着眼泪背对着母亲,哥去世十余天了,娘还以为他还在医院里。


娘又大声说道:“你们趁热吃,让娘看着你们吃,娘高兴!”娘一辈子都忘不了老二小时候因为拾葱花烫手的错,现在生活好了,娘终于能看到全家在一起吃葱花油饼了!”


“娘,你也吃。”我含着泪说。


娘高兴地把饼拿到嘴边闻了闻:“好香!”娘接着又说:“你哥——万一——他的孩子还小——你们……”


娘的话没有没说完,头向右侧一歪,心脏停止了跳动,享年75岁。

入殓时,我揭开母亲的蒙脸白纸。看到母亲半挣不闭的眼神,欲言又止的的表情,好象还有好多话要说,有很多的不放心,二姐用手捏住她的嘴巴,三姐用手合上她的眼睛……

仅仅一个月时间,我失去了三位亲人,那种精神上的打击,经济上的压力,不言而喻,不道自明。经济紧张可以借,亲人一别永不逢……


好在还有同志们的同情和安慰,好多同志借了钱给我;单位领导的各方面关心;社会的温暖照顾,那年底我享受了单位特困救济50元现金(那时月工资才45元)。

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来自多方的援手,我将终生难忘!铭记心中!!


屈指一算,母亲去世已经37年了。在这37年中,每逢看到葱花油饼,我就会想到母亲。每当吃葱花油饼,我就会想起母亲生前为我烙饼跌伤过腿,临终之前念念不休……30多年来,她在我心中成了永远揭不去的伤疤,抺不平的沟痕。

母亲大人:您走后的37年,在党的正确领导下,祖国变化很大,国家富强,人民安居乐业,老百姓温饱问题已经解决,正在步入小康,葱花油饼到处都有,天天吃也吃得起。蛋奶肉已走进普通家庭,生活很轻松了!我们三姐弟都已退休,在家颐养天年,您的孙子孙女都已完成学业,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奉献自已的青春!


值得欣慰的是:您老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长门长孙,现在某单位担任要职,并在交通出版社著书立说。您的长门重孙已从武汉大学新闻系毕业,现在南京电视台工作!

安息吧,我贫苦的母亲,我深爱的母亲!

《母亲的葱花油饼》元拴吉

【作者简介】: 元拴吉,公路局退休职工。热爱文学,喜欢写作,曾在林州党史、林州供气、红旗渠刊物发表文章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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