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到賈斯汀的辦公桌前找他說點事，卻發現他正埋頭往口罩裡塞餐巾紙。
我問你這是在幹嘛？
賈斯汀小心翼翼地把塞著餐巾紙的口罩戴好，抬起頭跟我說，每天說話口水太多，用餐巾紙墊一下，這樣口罩就能用兩天了。
公司不是每天都發一個的嗎？我有些驚訝。
賈斯汀把眼睛眯了起來，緩緩地說，這樣我不就能賺上一個了嘛。
我恍然大悟，真是看不出啊，你一個堂堂的高級白領，現在竟然為了區區一個口罩精打細算。
賈斯汀皺了皺眉頭，你沒聽說嗎，今年年終獎說不定都要取消，連總部都停工了，接下來苦日子只怕會更多，還是提前做好準備吧，先從節約做起。
賈斯汀的變化令我感慨。
他可是我們當中精緻中產的代表，中年男人的典範，平時的愛好是收集龍鳥派犀水的鋼筆，每天皮鞋的顏色會和皮帶保持一致，而皮帶永遠只紮在第三個孔，一副小開的做派。
現在一夜回到解放前，儼然72家房客裡斤斤計較的小市民。
這個2020的春天啊，果然比以往時候來得更冷一些。
不光是賈斯汀，復工沒多久，我就看到白領們紛紛卸下精緻的面具，戴上了省錢的口罩。
平時星巴克不離手的，現在朋友圈裡也開始轉發瑞幸的優惠券了。
喜歡盯著美亞英亞海淘的，也總是轉發家族群號召砍一刀了。
既然鐘點工一時半會回不來，索性將來也別回來了，反正自己打掃自己做飯的日子已經習慣了。
看上去報復性消費沒等到，先迎來了報復性攢錢，彷彿這才是可持續發展的唯一路徑。
也沒辦法，當你發現茶水間裡的現磨咖啡從免費改成2元一杯，往常的五星級酒店培訓改成在會議室裡頭腦風暴，招人的headcount全面凍結的時候就該意識到：
與其繼續追求精緻，不如先擔憂一下生存問題。
放眼望去，各大公司已經紛紛上線了極力壓縮成本的hard模式：
某大型線上旅遊服務商已下發通知，安排員工上三休二輪休上班，並且要簽訂待崗工作協議。
某地方大型汽車企業績效獎金平均打了七折，年假補貼，服裝費這些福利更是直接取消。
某製造業外企給每個部門都下達了硬性比例，不管你是管理層還是奉獻了多年的老員工，一律裁你沒商量。
這讓那些在過去十來年間經歷了快速發展的人們多少有些難以接受。
他們無比地懷念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朋友圈。
外企狗曬著team building的集體照大聲呼喊"one team, one dream"，國企狗給加班點贊給團隊點贊給英明睿智的領導點贊，民企狗在半夜打雞血喝雞湯表演胸口碎大石，連微商狗都每天喜提不同型號的法拉利和瑪莎拉蒂。
也許彼此之間瞧不上眼，總覺得對方是最low的，但起碼他們都有一個朋友圈裡的光明未來。
如今的朋友圈一片沉寂，甭管是外企狗，國企狗，民企狗還是微商狗，他們只是在心中暗暗嘀咕，什麼 loser，winner，也許就是年輕時做的不同選擇而已，都是運氣罷了。
是的，沒什麼是理所應當的。
每一個曾經光鮮亮麗的白領都應該反覆在心中揣摩這句話：一個人的命運啊，固然要靠自我的奮鬥，但是也要考慮歷史的行程。
陰差陽錯間踏準了進程的白領們，拜過去十多年的高速發展所賜，狠狠地享受了一波時代紅利。
但別忘了，一個完整的經濟週期，本來就有起有落。
對於只經歷過繁榮，而沒有經歷過衰退的我們來說，因為在高速增長的經濟環境裡待得太久，以至於當經濟剛開始下行，就會覺得寒風刺骨。
時光飛逝，青春不再的白領們終將明白，白領，也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千萬不要人為地賦予很多的光環。
在CBD吹空調還是在工地搬磚，本質上並無區別。
時代潮起潮落，沒人能夠永遠在潮頭挺立。
既然無法預測明天自己起床後，迎來的到底是希望的曙光，還是命運的耳光，不如迴歸生活的本來面目，不要再糾纏表面的浮華。
還是好好珍惜眼前的工作吧。
於是乎茶水間的閒聊看不到了，都在工位上認真對待每一封郵件。
再沒人抱怨工資漲幅跟不上CPI了，下降也沒人敢抗議，至少比沒有強。
遇事也不推諉了，個個搶著幹活，在老闆面前拼命刷存在感。
至於年終獎，取消就取消吧，對那些瑟瑟發抖的白領們來說，每月能按時領到工資已經很幸福了。
畢竟活著，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
這些天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我們，正處在一場前所未有的變革之中。
而站在轉折點之上的每個決定，都會在不經意間對未來產生深遠的影響。
那麼，你是繼續追逐壞消息，日復一日在鬱悶焦躁中頹廢放棄？是像鴕鳥一頭埋進沙子假裝視而不見，懦弱逃避？
還是索性慢下腳步，看看那些因為狂奔地太久，而錯過的風景？
亦或是抓緊儲備禦寒的衣物，盼望著捱過漫漫長夜後再次出發？
或許當我們終於從低谷裡爬出後才會懂得，擁有穩定的生活，已經是多麼幸運。
劉慈欣在《三體》中這樣寫道，弱小和無知從來都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當你認為自己無所不能，一切盡在掌控的時候，往往是最危險的時候。
而當你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時候，才可能是你判斷最準確，戰鬥力最強的時候。
這個春天有些冷，那就守在爐火邊，好好修煉，等待春暖花開的那天。
羅曼羅蘭曾經說過，這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當他在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無比地熱愛生活。
願你歷經風雨終見彩虹。
願你成為自己的超級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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