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大哥去世已經十年多了。
我爺爺一共有十三個孫子，十四個孫女。大哥是我二伯父的長子。在所有的孫子裡他年紀最大，排行第一，所以我們都叫他大哥。
大哥生於1955年，屬羊的，如果活著，今年也六十六了。
人年輕不懂愛情的時候付出所有的去愛，結果往往是青澀的。大哥的愛情就是這樣的。
大哥的婚事是娃娃親，是他的表妹。正是這娃娃親，姑表親，使我大哥的一生充滿了孤獨，飽嘗了世間沒有真愛的心酸與痛苦。
我二伯父人長得特別英俊，二伯母也不賴，算不了郎才女貌，也是相當般配。在他們有了大哥以後，雖然日子過得緊，可也幸福。二嬸的孃家離二伯父家只有五公里路，路不遠，可路特別難走。每到農閒時節，二伯父就趕著驢，馱著二嬸，二嬸懷裡抱著大哥去轉孃家。二嬸孃家人看見他們來了，自然是特別高興，那個年代人稀罕人，見了面總是哥哥長姐姐短的，牽驢的牽驢，掀門簾的掀門簾，忙的不亦樂乎。姥爺和姥姥自然是最高興的，姥姥接過二嬸懷裡的孩子，咂著嘴，不知說了多少個心肝寶貝兒。孩子還小，看不出有什麼毛病，只是感覺腦袋比起同齡的小孩小了點，也就沒有在意，健康就好！
無巧不成書，當時二嬸的孃家嫂子也身懷有孕，已經七個多月了，衣服早已遮擋不住了肚子的炫耀。茶後飯餘，嫂子和姑姑又坐在一起了，嫂子拉著二嬸的手：“你姑啊，這不我也快要生了，如果生個閨女，就做你的媳婦子，你看好不好？”“嫂子，怎麼不好，這叫親上加親輩輩親啊，就怕你說話不算話啊！”二嬸臉上了開了花，忙不迭地應到。就這樣，一句玩笑話，把兩個沒有感情的人硬生生捆綁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吵了幾十年，打了幾十年，這是後話。
時間就像狗攆兔子似的，過得那個快呀！莊稼人只要能填飽肚子，一切都不是大事。日子在柴米油鹽裡熬，生活在摸爬滾打中挺。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大哥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說話間，我大哥已經二十歲了，大哥身高有一米七多，身體特別瘦，由於個子高，看起來背微微有點駝，主要是顏值太差了，頭和身材比例不適當，比起正常人小了很多，自然臉面也就比較小了。這不是主要的，主要是五官擠在一起了，右眼睛有個蘿蔔花，乍一看，讓人感覺特別不舒服。這樣一來，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周邊的姑娘沒有一個看得上他，家庭條件暫且不論，光長相這一點不要說二伯父和二嬸犯愁，就連媒婆也為難了。
山前嶺後，莊裡莊外，幾乎能覺得合適的姑娘都說遍了，一看人就黃了，那個女孩願意嫁給他？就連媒婆看見二伯父或者二嬸都遠遠躲了起來。二伯父和二嬸也對此事愁腸百結。
一天晚飯後，二伯父在悶頭抽旱菸，二嬸躺著的人忽然一骨碌爬起來，對二伯父說：“我明天去一趟他舅舅家。”二伯父沒有抬眼，信手磕了磕煙鍋子：“有事嗎？”“梅不是大了嗎？”一句話提醒了二伯父，大姑娘就在眼皮下呀！
梅就是二嬸孃家嫂子的女兒，二十年前就已指腹為婚了，不就是我大哥嗎？
梅比大哥小一歲，是屬猴的。女大十八變，女大一朵花。梅在周圍十里八鄉可以算得上鄉花。一米六幾的個子，細眉大眼，雙眼皮，皮膚細白。針線女紅樣樣精通，茶飯不在話下，進到廚房，拿得起放得下。
二嬸第二天精神頭十足，帶足了禮物，步行去了孃家。和往常一樣，孃家人按常有的禮數接待了二嬸。飯後喝茶時，二嬸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因為是嫂子起初答應的婚事，現在就把事情推給了自己的女兒——梅。至於二嬸的哥哥，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沒有說什麼，裝了一袋旱菸，坐在門檻上慢條斯理地抽。二嬸也不好再說什麼，匆匆告辭：“哥，嫂你們再考慮考慮，你外甥的事就靠你們了。”
誠信是做人的根本，二嬸的孃家人沒有食言，軟硬兼施，說服了梅。父母怕夜長夢多，擇日把梅嫁給了大哥。
“賣油郎獨佔花魁”，大哥娶了梅，人人羨慕，兩家大人也了了心病。可這也是大哥苦日子的開始。
1978年，大哥有了第一個孩子——霞，但是霞的降臨沒有帶給他多少快樂，兩口子因為沒有愛情基礎，三觀不合，說白了就是有姻無緣，幾乎天天吵架，一年三百六十天，誇大點，三百天吵，到後來甚至大打出手，不是你的頭破，就是他的臉像貓抓的。大哥人雖然醜了點，但是說話一套一套的，嘴上不饒人。有一次我碰上他們吵架，門外就聽見雜七雜八的髒話，進門一看，大哥抱著錄音機，大嫂拎著電視劇機，地上鍋碗瓢盆碎了一地，大女兒霞抱著妹妹——他們的二女兒蘭，嚇得躲在牆角直打哆嗦，看那陣勢，他們還要摔破各自手上的電器。經我苦口婆心勸，才免了一場摔東西的大戰。
日子在吵鬧裡慢慢度過，大哥和大嫂又有了三姑娘，四娟，一直盼著生個兒子，老天就是不開眼，五朵金花是最後的結果。大哥每次喝酒醉了，就傷心地大哭，鼻涕眼淚一把抓：“我沒有兒子，斷了後了……”大嫂也在一邊哭泣。
五個女兒，一個個聰明伶俐，尤其是老三，天生男孩子脾氣，三馬子，小四輪開得比有些男孩子麻溜。最後把老三沒有遠嫁，招了女婿。
大哥一生沒有被窮苦壓垮，壓垮他的是婚姻的不和，無盡的吵鬧以及和大嫂互相的傷害。五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像六十多了，年輕時大嫂和他慪氣，對他漠不關心，飢一頓飽一頓，最後得了胃癌，等發現已經太遲了。他在臨走時的頭一天對我的父親說：“五爹，我走了後事怎麼過，動那些親戚朋友，花多少錢，我都寫好了，你們照著做就行了。三姑娘一點定要好好照顧你母親”人將死，其言也善。一屋子人都已淚流滿面。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今天，自由戀愛，優婚優育，婚事新辦已深入人心，指腹為腹已為民眾所不齒。但這種婚式確實存在過，難道我們用新時代的眼光要去指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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