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馬家庵村是一個不起眼的村落。
它地處昆明北郊,位於龍頭村北約8公里處,松華壩水庫西側。
2000年左右,馬家庵村尚有81戶、184人,全村不知何時遷於此,但村西北小河公路西側土丘上,有元代赫赫有名的賽典赤.贍思丁墓地。
今年83歲、馬家庵村民高榮印象中,小時候的他,和一幫夥伴玩捉迷藏時,常常躲在咸陽王賽典赤.贍思丁墓地裡,旺盛的茅草地,成了最好的遮擋,小夥伴都找不到。直到大人喊吃飯了,他才從墓地裡蹦躂出來。
高榮老人不識字,他小時候常聽村裡人侃白話,說是賽典赤.贍思丁墓地裡,葬著一個很厲害、對雲南立了大功的人。聽說村裡的老祖宗們都是這裡的守墓人。
具體立了什麼功,高榮一時也說不清楚,反正是個紮實厲害的人。
“聽說以前的昆明,水亂流亂淌呢。賽典赤.贍思丁來了以後,昆明呢水就不亂流亂淌了,也不害人了。”樸實的高榮說著老百姓最樸實的話。
高榮老人所在的村子,原本不叫馬家庵村。當年賽典赤.贍思丁來到松華壩水庫西側,指著馬家庵村這一片小林地說,自己死後,要葬在這裡。
賽典赤.贍思丁如願以償。高榮老人所在的村子,就改名為馬家庵村。
“其實,我們村很多都是漢族,因為賽典赤.贍思丁是回族,就改名了。”說起馬家庵村村名的典故,高榮老人就這樣說。
或許是小時候的緣分,1979年,賽典赤.贍思丁墓地準備重新時,時年42歲的他,被村裡選派來守墓地、守修葺墓地的材料。
從村裡到墓地,步行也就20多分鐘。農忙時,高榮和妻子忙種地;到了晚上,高榮就來到墓地旁的簡易小棚子,和那位很厲害的名叫賽典赤.贍思丁的古人作伴。
有人問他:“半夜三更的,你不怕麼?”
高榮笑笑:“怕哪樣!”
後來,不知是省裡還是市裡出錢,重新修葺賽典赤贍思丁墓地時,全村的壯勞力,幾乎都參與了。“挖基礎、下石腳、砌牆、焊欄杆、修墳立碑、種花種草,我們村好多人都參加。”
這其中,缺不了高榮。
老實巴交的高榮,幹活賣力,又捨得出力,加上前期有守工地的功勞,等墓地全部修整完畢後,村裡繼續選派他當守墓人。
1981年1月,修葺一新的咸陽王墓地,已經成為雲南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這時候,賽典赤贍思丁墓地的守護,不再是村裡的事,而是昆明市、雲南省的事。
文物保護單位需要有人保護,這裡與市區相距20多公里,馬家庵村民如能兼職守墓,是再好不過的。
於是,高榮繼續守墓。
這份兼職營生,他喜歡。
畢竟,從小就在這裡鑽玩著長大,對這片墓地,對這片林子,高榮有著很深的情感。
“最初每月30元,10多年前漲到100多元每月。”談起守墓收入,年紀大了的高榮,依舊如年輕時的那般耿直,直筒倒豆子般,一股腦就說出來了。
他說,七八年前,政府為保護松華壩,把附近村落和村落裡的人全都遷走了。馬家庵村,被安置在距離原村址七八公里外、地處灃源路附近的蒜村附近。
村裡人勸他一塊走。
他捨不得這裡。他覺得,如果走了,誰來守護咸陽王墓呢?
他知道咸陽王曾經是個高官,其子嗣遍及世界各地。如果他的後人來這裡祭拜,沒人開門,沒人指引,沒人打掃衛生,沒人守護,自己從內心裡就覺得不舒服,自認為自己撤走是不對的。
他選擇繼續堅守。
為保護松華壩水源地,整村遷走,原來附近耕種的田地,早已被叫停。
沒了種田的羈絆,子女也長大了。守護賽典赤瞻思丁墓地,後來就成了他的信仰。
幾年前,不知什麼原因,他每個月100多元的守墓錢,被停發了。
墓地要收,但是守墓收入,他不知道找誰要。
在他看來,沒有收入,也沒關係。
反正他和老伴兩個人,吃穿簡單,一年花不了幾個錢。“這裡山高路遠的,有錢也花不出去。”他玩笑著說。
有時,高榮的女婿女兒會上山來給他們送點米、送點菜之類的。
就是喝水問題,比較難解決。原來村裡守著松華壩,村村戶戶都喝松華壩的水。
村裡遷走了,松華壩被圍欄保護起來,喝水就成了問題。
對於高榮老兩個而言,這都不是事。山上不是有林業站駐點,有守林員,都是熟人,大家搭夥著要點水來就解決了。
2020年3月28日,我第一次驅車上山,幾個來回,方找到賽典赤.贍思丁墓地。
我是第一次見到高榮老兩口。2020年的他,已經83歲了,一起相伴的老伴亦73歲。
兩人相守相伴,陪伴這塊墓地的時間,超過40年時間。
當我和他們聊著賽典赤.贍思丁墓地的典故,不由得要說起守墓之事。
我有些不客氣地問道:“沒有收入,您老兩口靠什麼為生?”
高榮老人說:“往年,一到清明、開齋節,賽典赤.贍思丁的後人們都來掃墓、祭拜,有時他們也會給點香火錢。”
“今年遇到疫情,都沒人來了。”高榮說,等情況好了,會有人來的。
“您都83歲,還繼續守下去嗎?這墓地會來新的守墓人嗎?”我又問道。
“活著一天,我就守一天。如果我死了,也就不知道死後的事了。”他突然嘆了口氣。
和兩位老人聊著天,當一位83歲的老人,說著小時候在墓地裡躲貓貓的事,我突然覺得幾十年時光,真是白駒過隙。
當高榮老人說著賽典赤.贍思丁生前的遺願,就是想葬在這片林地裡;當高老先生興奮地說著:“賽典赤.贍思丁想在死後也能看著昆明城!”
這時,老伴打岔:“那麼遠,哪看得到?”
我連忙應和:“看得見,看得見!”
山下,是正在修建的一個名叫昆明湖的樓盤。
倘若沒有高樓的遮擋,左邊看得到松華壩,遠處是看得到昆明城的。
附:賽典赤.贍思丁的雲南政績
賽典赤.贍思丁(公元1211-1279年),元代著名回族政治家。祖籍沙特阿拉伯王國,其本人為中亞不花刺(現烏茲別克斯坦)人。公元1274年,時年63歲高齡的賽典赤.贍思丁來到雲南,他興修水利、發展經濟、興儒辦學,為雲南辦了不少實事。
讓昆明人銘記幾百年的,是賽典赤.贍思丁在昆明興修水利、解決了水患。他在昆明治理盤龍江及海口,解除昆明水患——興建松華壩,保證了農業生產灌溉——六河、海口、松華壩水利建設,是雲南歷史上第一個“民到於今受其賜”的規模最大、最完整、最科學的系統水利工程。
公元1279年,在雲南奮戰5年後,時年68歲的賽典赤.贍思丁逝世,真正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死後,被葬在松華壩旁的松林裡。
從此,他的墓地一直有守墓人。無論朝代如何更迭,守墓人世世代代都守護在這裡,伴著賽典赤.贍思丁。
閱讀更多 侃雲南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