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馬帝國曆史上，西方古今史家每每稱道的“五賢帝”中，唯有出身行省貴族的圖拉真一人獲得了元老院贈予的“最佳元首”榮譽，古典史家稱其為“有道元首”。作為“最佳元首”，圖拉真在內外政策方面均有其他元首不及之處。他在位期間，改革行政，擴大元老院的社會基礎，注意減輕民眾負擔，社會矛盾趨向緩和，羅馬帝國在他的統治下走向繁榮的定點。作為“最佳元首”，圖拉真堪稱帝國曆史上一代雄主。
“五賢帝”
他在位期間，擯棄了奧古斯都確立的傳統，不斷對外用兵，先是征服了達契亞，後又揮兵亞洲，對亞美尼亞等地征伐，直抵波斯灣，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圖拉真為帝國新增加了3個行省：亞美尼亞、亞述和美索不達米亞行省，“這些征服地區還包括了那些同米底接壤的部族。隨後，他又將阿拉伯設為行省”。為此，圖拉真專門鑄幣慶祝帝國新增加了4個行省。通過對外征伐，他確立了帝國的北方邊境線，並將帝國東部邊境線擴展到裡海至亞美尼亞、底格里斯河，一直到紅海出口的阿拉伯半島。在一系列對外征服戰爭中，圖拉真的軍隊幾乎無堅不摧，他本人出眾的軍事才能得以充分展示。在羅馬帝國曆史上，圖拉真的武功大於他的文治，既是史家稱道的“最佳元首”，也躋身羅馬帝國曆史上最偉大皇帝之列。普林尼甚至將圖拉真置於羅馬英雄行列。
圖拉真的對外戰爭
奧古斯都·愷撒
自奧古斯都奠基羅馬帝國以來，歷代君主、元首不乏有對外戰爭的各項記錄，但真正意義上的、大規模的擴大帝國版圖的戰爭當屬圖拉真發動的對外戰爭。圖拉真當政的大部分時間忙於戰爭，對外戰爭的戰果、規模可謂空前絕後，許多軍事業績令前人和後來者無法與之比肩。比如，公元116年，圖拉真幾乎兵不血刃地奪取了泰西封，掠奪了大量財富，公主成為階下囚，金制御座成為戰利品，並且奪取了前輩不曾征服的帕提亞人的都城之一泰西封。圖拉真之後，即使是那些人們公認的、頗有作為的羅馬元首、君主，也未能再擴大帝國版圖。圖拉真軍事征伐業績之輝煌，在帝國曆史上幾乎再也找不到第二人。圖拉真的征服行動改變了奧古斯都以來固守邊疆的傳統，復活了共和國時代羅馬人對外侵略的政策，將帝國版圖擴大到極限，也使圖拉真在帝國曆史上佔有特殊的一席之地。
圖拉真寺遺址
論及圖拉真對外征服屢獲成功，古今史家均認為，圖拉真較好地解決內部矛盾，他的各項政策既得到了軍隊的支持，也贏得了元老院、社會各界的認同，使圖拉真毫無後顧之憂地大舉對外用兵。當代史家認為，圖拉真不僅是一個士兵皇帝，而且還是一個有能力的管理者。古典史家曾記載，圖拉真慷慨大度，賜予城市特權，與元老院交好，大興土木等。另有西方學者認為，圖拉真既是一個成功的軍事將領，也是一個明智的管理者。由古今史家的議論可知，圖拉真的對外征服是建立在內部局勢穩定的基礎之上的。掌控國內政局與對外征伐之間相輔相成關係毋庸贅言。
圖拉真
圖拉真統治下的軍隊能征善戰，與他的軍事才能以及治理軍隊成效顯著有直接關係。軍隊是圖拉真對外征伐成功的重要保障。然而，在羅馬帝國，無論戰時，抑或和平年代，元首和軍隊之間始終存在一種特殊關係，尤其軍隊在皇帝取捨問題上發揮的作用無可替代。圖拉真對軍隊保持友好和善意，他“和軍隊關係的密切程度為前輩所不及”。但圖拉真對軍隊並未姑息遷就，例如，他抵達羅馬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懲處當年譁變起事的近衛軍，他的統治是從恢復近衛軍軍紀開始的。不唯如此，與新登基皇帝慷慨賞賜近衛軍的貫例相反，圖拉真給予近衛軍的賞賜僅為正常數額的一半。他治理軍隊的成功之處，多方面體現了“恩威並重”，並贏得了軍團和近衛軍的尊重。他對近衛軍的治理堪稱鐵腕，使近衛軍長期以來養成的驕橫得以收斂;而按照他的旨意為老兵建立的最後一批殖民地，則可視為圖拉真免除士兵後顧之憂的重要舉措。
圖拉真紀功柱
圖拉真治軍有方，具備了優秀將領的品格。據狄奧·卡西烏斯記載，圖拉真引人注目之處是他的公正、勇敢和生活簡樸。和所有的優秀將領一樣，圖拉真善於和士兵打成一片，與士兵同甘共苦，關於這一點，至今依然矗立的著名的圖拉真紀功柱有清晰寫照。圖拉真不僅身先士卒，體恤部下，而且能夠叫出手下士兵的綽號。在一系列對外戰爭中，他臨危不懼，贏得了官兵的尊重，在軍團官兵心目中，他“既是偉大的將領，也是士兵的偶像。”多部歷史著述提及圖拉真撕開自己的戰袍，為受傷的士兵包紮傷口。所謂“愛兵模範”，大概由此而來。圖拉真“總是和普通士兵一起徒步行軍”，“和他們一同涉水渡河。”不僅如此，還“為戰場上陣亡的士兵修建祭壇，每年舉行祭奠。”正是因為圖拉真愛兵如己，他麾下的軍隊對他忠心耿耿，戰鬥力明顯強於對手，方能在對外征服戰爭中，攻城略地，勝多敗少。作為出色的軍事將領，他還針對不同的征伐對象，或利用軟硬兼施等外交手段，或採取虛實相間的戰略戰術，尋機克敵。此外，圖拉真在對外用兵過程中，繼承了羅馬軍隊重視修橋築路的優良傳統，進攻達契亞時，他指揮軍隊在多瑙河上架設橋樑———圖拉真橋，“在工程上堪稱奇蹟”。這座用石頭建築的橋樑，由羅馬士兵修建，僅僅耗時一年半。羅馬帝國為此專門發行錢幣，以示紀念。
羅馬軍隊
或許是對外戰爭的需要，或許是帝國版圖的擴張，圖拉真將軍團數量增至30個。如果加上輔軍等，圖拉真繼位的2世紀初年，帝國軍隊的總人數高達38萬人，還不包括近衛軍等其他武裝力量。圖拉真的軍隊不僅數量多，而且戰鬥力非常強。在征服兩河流域過程中，羅馬軍隊在沙漠和半乾旱行軍打仗，羅馬軍隊不習慣這裡嚴酷的氣候，千里奔襲，後勤補給困難重重。114－115年冬天，敘利亞的安條克發生強烈地震，雖然圖拉真本人有幸躲過一劫，但與他隨行的許多高級將領卻在地震中喪生。圖拉真軍事上的巨大成功，是他麾下軍隊克服重重艱難險阻獲得的。116年，圖拉真率軍攻陷帕提亞首都泰西封，直抵波斯灣，使他成為羅馬帝國曆史上唯一一位抵達波斯灣的皇帝。也正是在這一年，羅馬帝國的版圖達到了極限。圖拉真對外征服依靠的是強大的羅馬軍隊，軍隊為圖拉真的征服付出了高昂的代價，而且最終也未能征服波斯帝國，也使圖拉真的遠征無果而終。
好戰的“最佳元首”
圖拉真緣何對戰爭情有獨鍾?史載不詳。當代學者認為，圖拉真大舉對東方用兵，擴張帝國版圖，主要是在任職總督期間受到了父親的影響。有學者認為，圖拉真也有步亞歷山大大帝后塵的渴望。結合所見史料可知，圖拉真發動一系列侵略戰爭與他本人追求戰爭勝利和赤裸裸的經濟目的有直接關係，經濟利益是主要動因。
亞歷山大
圖拉真發動的對外戰爭，主要動因和目的與共和國大征服時代的目的並無二致:掠奪被征服地區的財富。圖拉真在位期間，曾對羅馬民眾慷慨解囊，修築公路，營建一大批公共工程，需要大筆開支。鉅額開支僅僅依靠羅馬財政支付顯然是困難的。圖拉真兩次對達契亞用兵，既包括了掠奪這裡的財富，也看重了達契亞的軍事戰略位置。早在共和國末年，羅馬人便對達契亞的金礦、銀礦、鐵礦等垂涎欲滴;達契亞國王戴西巴魯斯私人財富亦堪稱天文數字，也令羅馬人覬覦已久。當戴西巴魯斯與羅馬人交惡，準備向外擴張時，為圖拉真用兵提供了口實。圖拉真登基後，首先把戰爭的矛頭對準了達契亞人。兩次對達契亞人戰爭的勝利，給羅馬人帶來了225噸黃金、450噸白銀、5萬奴隸。為“羅馬贏得了最後一次為數可觀的戰利品”。圖拉真用掠奪的財富，在羅馬城中心修建了規模最大的廣場———圖拉真廣場(包括了圖書館、神廟等構成的建築群)還是使用從達契亞人那裡掠奪的財富，他在羅馬和意大利以及其他城市建造了許多宏偉的建築(如圖拉真浴場等)。不唯如此，戰爭的勝利還產生了其他連帶效應，羅馬人吞併了達契亞後，這裡豐富的礦藏資源吸引了許多移民移居此地，帝國各地的軍隊在這裡駐紮。大批羅馬士兵、貧民移居在這裡屯墾。圖拉真對達契亞的征服的後果遠不止建造公共工程和建立殖民地，更重要的是，征服達契亞解除了長久以來羅馬人的心頭之患。就經濟結果而言，通過征服達契亞，羅馬帝國的財政狀況得到了很大改觀。圖拉真在征服達契亞之前，從未有過任何重大工程項目的事實也能夠說明，征服達契亞的經濟意義不容忽視。
羅馬帝國
對外戰爭尤其是對達契亞人的勝利，進一步刺激了圖拉真對外征伐的慾望。還在第二次達契亞戰爭進行中，圖拉真便吞併了古稱納巴泰的阿拉伯地區。而真正吸引圖拉真的，依然是該地區的財富，羅馬人對這裡的香料、黃金、寶石以及在羅馬與印度商貿中的重要地位非常看重。圖拉真發動對阿拉伯半島北部的戰爭，經濟目的非常明確。控制該地區，即掌控了貿易要道，佔領該地區積極意義遠大於軍事價值。113年對兩河流域的戰爭也是如此。通過這次戰爭，羅馬帝國又新增加了一個富庶的行省。圖拉真征服東方掠奪了大量財富，併為羅馬人提供了大量的奢侈品。圖拉真統治下羅馬帝國的強盛，實際上是建立在對被征服地區掠奪基礎之上的。
勳章背後與帝國危機
戰爭給羅馬人帶來了大量的財富，使羅馬人重新感受到了“久違”的共和國大征服時代“財源滾滾”的愉悅，“鉅額財富落入羅馬人的手中”。羅馬人大肆開採所征服地區的礦藏，吸引著東方的移民。由於帝國財政大大改善。圖拉真開創了為9歲以上兒童發放穀物的制度。達契亞戰爭結束後，圖拉真用戰爭掠奪的財富，支付了羅馬人的賞銀，以及軍隊的各種賞賜。他用戰爭掠奪的財富，舉辦各種賽會，支付公共建築所用鉅額開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對外征伐始終以犧牲被征服地區人民生命財產為代價。兵燹之災不僅毀滅了被征服者的家園，也使其文化遭遇前所未有的噩運。比如，在征服達契亞的同時，這裡的文化遭遇毀滅性打擊。從公元106年到270年，達契亞人的宗教儀式、語言、城市建設等全部引入了羅馬人的風格———整個達契亞地區“被羅馬化”。同樣是這位“最佳元首”，為了滿足羅馬人血腥娛樂需要，曾驅使1萬名戰俘進行廝殺角鬥表演，持續時間超過120天。“圖拉真武功雖盛，但揮霍也是最不吝惜的”。他的軍事征服給被征服地區人民帶來的生命財產損失同樣是巨大的。在塞浦路斯一地，4．2萬人遭屠戮，2．2萬猶太人成為角鬥士，同野獸搏鬥，最後悉數殞命。由此，被征服地區人民蒙受的各種災難可窺一斑。
羅馬帝國
同樣不可否認的是，圖拉真對外征服也在羅馬帝國產生了雙刃劍效應:他“雖然雖然贏得了勝利，整個帝國卻因此疲憊不堪。”戰爭期間，即使圖拉真採取的是開明統治，戰爭負擔之沉重卻無法迴避，“軍事行動需要一再徵集兵員，其重負幾乎完全由羅馬人地區和羅馬化地區承擔”。歷代史家並未指責圖拉真“窮兵黷武”，但他的軍事征服一方面使帝國領土最大化，另一方面，也使帝國軍事能力、經濟承受能力達到了極限，維持漫長邊境線也使帝國經濟不堪重負。因此，他的繼承人哈德良繼位後不得不放棄他的征伐政策，在軍事上採取守勢，並將守衛邊境、維護軍隊視為臣民幸福的手段。正是出於經濟意義上考慮，哈德良終止帝國對外征伐，奉行和平的邊境政策，因為他知道，帝國財力再也無法支持對外征伐政策。不僅如此，在圖拉真之後，羅馬帝國再未有過如此頻繁的、大規模的對外戰爭。據此而言，在羅馬帝國軍事戰爭史上，圖拉真軍事征服空前絕後。
羅馬帝國
圖拉真在位期間，擴張帝國版圖成為他的首要事業。圖拉真之所以得名“最佳元首”，軍事征伐的勝利是其中重要因素。他對軍事征伐情有獨鍾，這與羅馬人的尚武傳統不無關係，與他本人的性格亦有直接關係。“如同共和國時代社會精英在政治競爭中，通過握有強大的軍隊拓疆闢壤、追求榮耀一樣，軍事勝利也是成功帝王的特徵之一。”除歷史傳統外，擴張帝國、軍事榮耀對行伍出身的圖拉真也有巨大的誘惑力，併成為這位帝王的生活目的。古典史家在分析圖拉真對外用兵緣由時，也明確指出，對軍事勝利的渴望是真正原因。“據說，圖拉真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年輕的亞歷山大大帝，以便率領軍隊從波斯灣海邊進軍神奇的印度內陸。”鑑於戰爭始終伴隨著血與火，於是，有學者認為，對軍事榮耀的渴望是圖拉真主要弱點。前蘇聯學者認為，圖拉真發動對外戰爭是為了奴隸主階級的利益。圖拉真本身是羅馬奴隸主的最高代表，為了本階級的利益發動對外戰爭，不難理解。
總之，羅馬帝國曆史上並不乏有對外用兵、不斷征伐的皇帝，但就文治武功而言，均遜色於圖拉真。他在位二十餘年，羅馬帝國國富兵強，創造了羅馬人軍事業績最為恢宏的時代。研讀圖拉真的軍事征服，對於認知“五賢帝”治下的帝國，會提供某些新的思路。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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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杜蘭《世界文明史———愷撒與基督》
羅斯托夫採夫《羅馬帝國社會經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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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大百科全書選譯———古代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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