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批水浒●楔子

读水浒之法

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如《史记》须是太史公一肚皮宿怨发挥出来,所以他于《游侠》、《货殖传》特地着精神。乃至其余诸记传中,凡遇挥金杀人之事,他便啧啧赏叹不置。一部《史记》,只是“缓急人所时有”六个字,是他一生著书旨意。《水浒传》却不然。施耐庵本无一肚皮宿怨要发挥出来,只是饱暖无事,又值心闲,不免伸纸弄笔,寻个题目,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故其是非皆不谬于圣人。后来人不知,却是《水浒》上加“忠义”字,遂并比于史记发愤著书一例,正是使不得。

《水浒传》有大段正经处,只是把宋江深恶痛绝,使人见之,真有犬彘不食之恨。从来人却是不晓得。

《水浒传》独恶宋江,亦是歼厥渠魁之意,其余便饶恕了。

或问:施耐庵寻题目写出自家锦心绣口,题目尽有,何苦定要写此一事?

答曰:只是贪他三十六个人,便有三十六样出身,三十六样面孔,三十六样性格,中间便结撰得来。

题目是作书第一件事。只要题目好,便书也作得好。

或问:题目如《西游》、《三国》,如何?答曰:这个都不好。《三国》人物事本说话太多了,笔下拖不动,踅不转,分明如官府传话奴才,只是把小人声口替得这句出来,其实何曾自敢添减一字。《西游》又太无脚地了,只是逐段捏捏撮撮,譬如大年夜放烟火,一阵一阵过,中间全没贯串,便使人读之,处处可住。

《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却有许多胜似《史记》处。若《史记》妙处,《水浒》已是件件有。

凡人读一部书,须要把眼光放得长。如《水浒传》七十回,只用一目俱下,便知其二千余纸,只是一篇文字。中间许多事体,便是文字起承转合之法,若是拖长看去,却都不见。

《水浒传》不是轻易下笔,只看宋江出名,直在第十七回,便知他胸中已算过百十来遍。若使轻易下笔,必要第一回就写宋江,文字便一直帐,无擒放。

某尝道《水浒》胜似《史记》,人都不肯信,殊不知某却不是乱说。其实《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虽是史公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即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

作《水浒传》者,真是识力过人。某看他一部书,要写一百单八个强盗,却为头推出一个孝子来做门面,一也;三十六员无罡,七十二座地煞,却倒是三座地煞先做强盗,显见逆天而行,二也;盗魁是宋江了,却偏不许他便出头,另又幻一晁盖盖住在上,三也;天罡地煞,都置第二,不使出现,四也;临了收到“天下太平”四字作结,五也。

三个“石碣”字,是一部《水浒传》大段落。

《水浒传》不说鬼神怪异之事,是他气力过人处。《西游记》每到弄不来时,便是南海观音救了。

《水浒传》并无“之乎者也”等字,一样人,便还他一样说话,真是绝奇本事。

《水浒传》一个人出来,分明便是一篇列传。至于中间事迹,又逐段逐段自成文字,亦有两三卷成一篇者,亦有五六句成一篇者。

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他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

《水浒传》写一百八个人性格,真是一百八样。若别一部书,任他写一千个人,也只是一样;便只写得两个人,也只是一样。

《水浒传》章有章法,句有句法,字有字法。人家子弟稍识字,便当教令反复细看,看得《水浒传》出时,他书便如破竹。

江州城劫法场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大名府劫法场一篇;一发奇绝。

潘金莲偷汉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潘巧云偷汉一篇,一发奇绝。景阳冈打虎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沂水县杀虎一篇,一发奇绝。真正其才如海。

劫法场,偷汉,打虎,都是极难题目,直是没有下笔处,他偏不怕,定要写出两篇。

《宣和遗事》具载三十六人姓名,可见三十六人是实有。只是七十回中许多事迹,须知都是作书人凭空造谎出来。如今却因读此七十回,反把三十六个人物都认得了,任凭提起一个,都似旧时熟识,文字有气力如此。

一百八人中,定考武松上上。时迁、宋江是一流人,定考下下。

鲁达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心地厚实,体格阔大。论粗卤处,他也有些粗卤;论精细处,他亦甚是精细。然不知何故,看来便有不及武松处。想鲁达已是人中绝顶,若武松直是天神,有大段及不得处。

《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如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靮,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

李逵是上上人物,写得真是一片天真烂漫到底。看他意思,便是山泊中一百七人,无一个入得他眼。《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他好批语。

看来作文,全要胸中先有缘故。若有缘故时,便随手所触,都成妙笔;若无缘故时,直是无动手处,便作得来,也是嚼蜡。

只如写李逵,岂不段段都是妙绝文字,却不知正为段段都在宋江事后,故便妙不可言。盖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诈,故处处紧接出一段李逵朴诚来,做个形击。

其意思自在显宋江之恶,却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此譬如刺枪,本要杀人,反使出一身家数。

近世不知何人,不晓此意,却节出李逵事来,另作一册,题曰“寿张文集”,可谓咬人屎撅,不是好狗。

写李逵色色绝倒,真是化工肖物之笔。他都不必具论;只如逵还有兄李达,便定然排行第二也,他却偏要一生自叫李大,直等急切中移名换姓时,反称作李二,谓之乖觉。试想他肚里,是何等没分晓。

任是真正大豪杰好汉子,也还有时将银子买得他心肯。独有李逵,便银子也买他不得,须要等他自肯,真又是一样人。

林冲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只是太狠。看他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都使人怕。这般人在世上,定做得事业来,然琢削元气也不少。

吴用定然是上上人物,他奸猾便与宋江一般,只是比宋江,却心地端正。

宋江是纯用术数去笼络人,吴用便明明白白驱策群力,有军师之体。

吴用与宋江差处,只是吴用却肯明白说自家是智多星,宋江定要说自家志诚质朴。

宋江只道自家笼罩吴用,吴用却又实实笼罩宋江。两个人心里各各自知,外面又各各只做不知,写得真是好看煞人。

花荣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恁地文秀。

阮小七是上上人物,写得另是一样气色。一百八人中,真要算做第一个快人,心快口快,使人对之,龌龊都销尽。

杨志、关胜是上上人物。杨志写来是旧家子弟,关胜写来全是云长变相。

秦明、索超是上中人物。

史进只算上中人物,为他后半写得不好。

呼延灼却是出力写得来的,然只是上中人物。

卢俊义、柴进只是上中人物。卢俊义传,也算极力将英雄员外写出来了,然终不免带些呆气。譬如画骆驼,虽是庞然大物,却到底看来觉道不俊。柴进无他长,只有好客一节。

朱仝与雷横,是朱仝写得好。然两人都是上中人物。

杨雄与石秀,是石秀写得好。然石秀便是中上人物,杨雄竟是中下人物。

公孙胜便是中上人物,备员而已。

李应只是中上人物,然也是体面上定得来,写处全不见得。

阮小二、阮小五、张横、张顺,都是中上人物。燕青是中上人物,刘唐是中上人物,徐宁、董平是中上人物。

戴宗是中下人物,除却神行,一件不足取。

吾最恨人家子弟,凡遇读书,都不理会文字,只记得若干事迹,便算读过一部书了。虽《国策》、《史记》都作事迹搬过去,何况《水浒传》。

《水浒传》有许多文法,非他书所曾有,略点几则于后:有倒插法。谓将后边要紧字,蓦地先插放前边。如五台山下铁匠间壁父子客店,又大相国寺岳庙间壁菜园,又武大娘子要同王干娘去看虎,又李逵去买枣糕,收得汤隆等是也。

有夹叙法。谓急切里两个人一齐说话,须不是一个说完了,又一个说,必要一笔夹写出来。如瓦官寺崔道成说“师兄息怒,听小僧说”,鲁智深说“你说你说”等是也。

有草蛇灰线法。如景阳冈勤叙许多“哨棒”字,紫石街连写若干“帘子”。

字等是也。骤看之,有如无物,及至细寻,其中便有一条线索,拽之通体俱动。

有大落墨法。如吴用说三阮,杨志北京斗武,王婆说风情,武松打虎,还道村捉宋江,二打祝家庄等是也。

有绵针泥刺法。如花荣要宋江开枷,宋江不肯;又晁盖番番要下山,宋江番番劝住,至最后一次便不劝是也。笔墨外,便有利刃直戳进来。

有背面铺粉法。如要衬宋江奸诈,不觉写作李逵真率;要衬石秀尖利,不觉写作杨雄糊涂是也。

有弄引法。谓有一段大文字,不好突然便起,且先作一段小文字在前引之。如索超前,先写周谨;十分光前,先说五事等是也。《庄子》云:“始终青萍之末,盛于土囊之口”。《礼》云:“鲁人有事于泰山,必先有事于配林。”

有獭尾法。谓一段大文字后,不好寂然便住,更作余波演漾之。如梁中书东郭演武归去后,如县时文彬升堂;武松打虎下冈来,遇着两个猎户;血溅鸳鸯楼后,写城壕边月色等是也。

有正犯法。如武松打虎后,又写李逵杀虎,又写二解争虎;潘金莲偷汉后,又写潘巧云偷汉;江州城劫法场后,又写大名府劫法场;何涛捕盗后,又写黄安捕盗;林冲起解后,又写卢俊义起解;朱仝、雷横放晁盖后,又写朱仝、雷横放宋江等。正是要故意把题目犯了,却有本事出落得无一点一尽相借,以为快乐是也。真是浑身都是方法。

有略犯法。如林冲买刀与杨志卖刀,唐牛儿与郓哥,郑屠肉铺与蒋门神快活林,瓦官寺试禅杖与蜈蚣岭试戒刀等是也。

有极不省法。如要写宋江犯罪,却先写招文袋金子,却又先写阎婆惜和张三有事,却又先写宋江讨阎婆借,却又先写宋江舍棺材等。凡有若干文字,都非正文是也。

有极省法。如武松迎入阳谷县,恰遇武大也搬来,正好撞着;又如宋江琵琶亭吃鱼汤后,连日破腹等是也。

有欲合故纵法。如白龙庙前,李俊、二张、二童、二穆等救船已到,却写李逵重要杀入城去;还有村玄女庙中,赵能、赵得都已出去,却有树根绊跌,士兵叫喊等,令人到临了又加倍吃吓是也。

有横云断山法。如两打祝家庄后,忽插出解珍、解宝争虎越狱事;又正打大名城时,忽插出截江鬼、抽襄鳅谋财倾命事等是也。只为文字太长了,便恐累坠,故从半腰间暂时闪出,以间隔之。

有莺胶续弦法。如燕青往梁山泊报信,路遇杨雄、石秀,彼此须互不相识。且由梁山泊到大名府,彼此既同取小径,又岂有止一小径之理?看他将顺手借如意子打鹊求卦,先斗出巧来,然后用一拳打倒石秀,逗出姓名来等是也。都是刻苦算得出来。

旧时《水浒传》,子弟读了,便晓得许多闲事。此本虽是点阅得粗略,子弟读了,便晓得许多文法;不惟晓得《水浒传》中有许多文法,他便将《国策》、《史记》等书,中间但有若干文法,也都看得出来。旧时子弟读《国策》、《史记》等书,都只看了闲事,煞是好笑。

《水浒传》到底只是小说,子弟极要看,及至看了时,却凭空使他胸中添了若干文法。

人家子弟只是胸中有了这些文法,他便《国策》、《史记》等书都肯不释手看,《水浒传》有功于子弟不少。

旧时《水浒传》,贩夫皂隶都看;此本虽不曾增减一字,却是与小人没分之书,必要真正有锦绣心肠者,方解说道好。

楔子 张天师祈禳瘟疫 洪太尉误走妖魔

试看书林主隐处,几多俊逸儒流。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谈笑看吴钩。评议前王并后帝,分真伪占据中州,七雄扰扰春秋。兴亡如脆柳,身世类虚舟。见成名无数,图名无数,更有那逃名无数。霎时新月下长川,沧海变桑田古路。讶求鱼缘木,拟穷猿择木,又恐是伤弓曲木。不如且覆掌中杯,再听取新声曲度。

「总批:哀哉乎!此书既成,而命之曰《水浒》也。是一百八人者,为有其人乎?

为无其人乎?试有其人也,即何心而至于水浒也?为无其人也,则是为此书者之胸中,吾不知其有何等冤苦,而必设言一百八人,而又远托之于水涯。

吾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一百八人而无其人,犹已耳;一百八人而有其人,彼岂真欲以宛子城、蓼儿洼者,为非复赵宋之所覆载乎哉!吾读《孟子》,至“伯夷避纣,居北海之滨”,“太公避纣,居东海之滨”二语,未尝不叹。纣虽不善,不可避也,海滨虽远,犹纣地也。

二老倡众去故就新,虽以圣人,非盛节也。彼孟子者,自言愿学孔子,实未离于战国游士之习,故犹有此言,未能满于后人之心。若孔子,其必不出于此。

今一百八人而有其人,殆不止于伯夷、太公居海避纣之志矣。大义灭绝,其何以训?若一百八人而无其人也,则是为此书者之设言也。为此书者,吾则不知其胸中有何等冤苦而为如此设言。然以贤如孟子,犹未免于大醇小疵之讥,其何责于稗官。后之君子,亦读其书,哀其心可也。

古人著书,每每若干年布想,若干年储材,又复若干年经营点窜,而后得脱于稿,裒然成为一书也。今人不会看书,往往将书容易混帐过去。于是古人书中所有得意处,不得意处,转笔处,难转笔处,趁水生波处,翻空出奇处,不得不补处,不得不省处,顺添在后处,倒插在前处,无数方法,无数筋节,悉付之于茫然不知,而仅仅粗记前后事迹,是否成败,以助其酒前茶后,雄谭快笑之旗鼓。呜呼!《史记》称五帝之文尚不雅驯,而为荐绅之所难言,奈何乎今忽取绿林豪猾之事,而为士君子之所雅言乎?吾特悲读者之精神不生,将作者之意思尽没,不知心苦,实负良工,故不辞不敏,而有此批也。

此一回,古本题曰“楔子”。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谓也。以瘟疫为楔,楔出祈禳;以祈禳为楔,楔出天师;以天师为楔,楔出洪信;以洪信为楔,楔出游山;以游山为楔,楔出开碣;以开碣为楔,楔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此所谓正楔也。中间又以康节、希夷二先生,楔出劫运定数;以武德皇帝、包拯、狄青,楔出星辰名字;以山中一虎一蛇,楔出陈违、杨春;以洪福骄情傲色,楔出高俅、蔡京;以道童猥獕难认,直楔出第七十回皇甫相马作结尾,此所谓奇楔也。」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江山。

寻常巷陌陈罗绮,几处楼台奏管弦。天下太平无事日,莺花无限日高眠。「好诗。○一部大书诗起、诗结,天下太平起,天下太平结。」

话说这八句诗乃是故宋神宗天子朝中一个名儒,姓邵,讳尧夫,道号康节先生所作;「一个算数先生。」为叹五代残唐,天下干戈不息。那时朝属梁,暮属晋,正谓是:

朱李石刘郭,梁唐晋汉周:都来十五帝,播乱五十秋。「十五、五十,颠倒大衍河图中宫二数,便妙。」

后来感得天道循环,向甲马营中生下太祖武德皇帝来,「大书武德皇帝,见此一朝,不用掉文袋子。」这朝圣人出世,红光满天,「圣人出世,红光满天;妖魔出世,黑气一道。」异香经宿不散,乃是上界霹雳大仙下降。「为天罡地煞先作映衬。」英雄勇猛,智量宽洪,自古帝王都不及这朝天子,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绝妙好辞。可见全部枪棒,悉从一王之制矣。」那天子扫清寰宇,荡静中原,国号大宋,建都汴梁,九朝八帝班头,四百年开基帝主。因此上,邵尧夫先生赞道:“一旦云开复见天!”正如教百姓再见天日之面一般。

那时西岳华山有个陈抟处士,「又一个算数先生。○两位先生胸中,算定有六六三十六员,重之七十二座矣。」是个道高有德之人,能辨风云气色。一日,骑驴下山,向那华阴道中正行之间,听得路上客人传说:「藏下一大部评话。」“如今东京柴世宗让位与赵检点登基。”那陈抟先生听得,心中欢喜,以手加额,在驴背上大笑,颠下驴来。人问其故。那先生道:“天下从此定矣!正乃上合天心,下合地理,中合人和。”

自庚申年间受禅,开基即位,在位一十七年,天下太平,传位与御弟太宗。「立乎元,指乎宋,传位御弟,传疑也。」太宗皇帝在位二十二年,传位与真宗皇帝,真宗又传位与仁宗。这仁宗皇帝乃是上界赤脚大仙;「又为天罡地煞先作映衬。」降生之时,昼夜啼哭不止。朝廷出给黄榜,召人医治,感动天庭,差遣太白金星下界,「忽然转出一座星辰,为一百单八座星辰作引。」化作一老叟前来揭了黄榜,自言能止太子啼哭。看榜官员引至殿下朝见真宗。天子圣旨,教进内苑看视太子。那老叟直至宫中,抱著太子耳边低低说了八个字,太字便不啼哭。「奇事奇文。」那老叟不言姓名,只见化阵清风而去。耳边道八个甚字?道是:“文有文曲,武有武曲。”「忽然从一座星辰,又转出两座星辰,为一百单八座作引,妙妙。○八个字只是四个字,奇情奇文。」端的是玉帝差遣紫微宫中两座星辰下来辅佐这朝天子!「星辰以座论,奇事。星辰可以下来,奇事。星辰被玉帝差遣下来,奇事。玉帝差遣星辰下来辅佐天子,奇事。」文曲星乃是南衙开封府主龙图阁大学士包拯。武曲星乃是征西夏国大元帅狄青。「夹批:申吕岳降,傅说列星,变用得好。」这两个贤臣出来辅佐这朝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改了九个年号。自天圣元年癸亥登基,至天圣九年,那时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万民乐业,路不拾遗,户不夜闭,这九年谓之一登;「一登二登三登,有据无据,撰成妙语。」自明道元年,至皇祐三年,这九年亦是丰富,谓之二登;自皇祐四年,至嘉祐二年,这九年田禾大熟,谓之三登。一连三九二十七年,号为“三登之世。”「九年一登,又九年二登,又九年三登,一连三九二十七年,号为三登之世。笔意都从康节、希夷两先生生来。」那时百姓受了些快乐,谁道乐极悲生:嘉祐三年春间,天下瘟疫盛行。自江南直至两京,无一处人民不染此证。天下各州各府雪片也似申奏将来。

且说东京城里城外军民死亡大半。开封府主包待制亲将惠民和济局方,自出俸资合药,救治万民。那里医治得,「自是正事,不可不先补出。」瘟疫越盛。文武百官商议,都向待漏院中聚会,伺候早朝,奏闻天子。是日,嘉祐三年三月三日,「合成九数,阳极于九,数之穷也。易穷则变,变出一部水浒传来。」

五更三点,天子驾坐紫宸殿,受百官朝贺已毕,当有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只见班部丛中,宰相赵哲、参政文彦博,出班奏曰:“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伤损军民甚多。伏望陛下,释罪宽恩,省刑薄税,「自是正论,不可不先补出。」祈禳天灾,救济万民。”天子听奏,急敕翰林院随即草诏,一面降赦天下罪囚,应有民间税赋悉皆赦免;一面命在京宫观寺院修设好事禳灾。不料其年瘟疫转盛。仁宗天子闻知,龙体不安,复会百官计议。向那班部中,有一大臣,越班启奏。天子看时,乃是参知政事范仲淹。拜罢起居,奏曰:“目今天灾盛行,军民涂炭,日夕不能聊生。以臣愚意:要禳此灾,可宣嗣汉天师星夜临朝,就京禁院,修设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奏闻上帝,可以禳保民间瘟疫。”「不必真出希文,只是临文相借耳。○先是药局,次是修省,第三段方转出祈禳来。」仁宗天子准奏。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天子御笔亲书,「诏。」并降御香一柱,「香。」钦差内外提点殿前太尉洪信为天使,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星夜来朝祈禳瘟疫。就金殿上焚起御香,「香。」亲将丹诏付与洪太尉,「诏。」即便登程前去。

洪信领了圣敕,辞别天子,背了诏书,「诏。」盛了御香,「香。」带了数十人,上了铺马,一行部从,离了东京,取路迳投信州贵溪县来。不止一日,「省。」来到江西信州。大小官员出郭迎接。随即差人报知龙虎山上清宫住持道众,准备接诏。「是日官员接诏,报知道众。」次日,众位官同送太尉到于龙虎山下。只见上清宫许多道众,鸣钟击鼓,香花灯烛,幢幡宝盖,一派仙乐,都下山来迎接丹诏,「次日官员送太尉,道众接诏。」直至上清宫前下马。当下上至住持真人,下及道童侍从,前迎后引,接至三清殿上,请将诏书居中供养著。「上下前后,诏书居中,锦心绣口,随笔成妙。」洪太尉便间监宫真人道:“天师今在何处?”住持真人向前禀道:“好教太尉得知:这代祖师号曰虚靖天师,性好清高,倦于迎送;自向龙虎山顶结一茅庵,修真养性;因此不住本宫。”太尉道:“目今天子宣诏,如何得见真人?”

真人答道:“容禀:诏敕权供在殿上,贫道等亦不敢开读。且请太尉到方丈献茶,再烦计议。”当时将丹诏供养在三清殿上,「诏。」与众官都到方丈。太尉居中坐下,执事人等献茶,就进斋供,水陆俱备。斋罢,太尉再问真人道:“既然天师在山顶庵中,何下著人请将下来相见,开宣丹诏?”真人禀道:“这代祖师虽在山顶,其实道行非常:能驾雾兴云,踪迹不定。贫道等时常亦难得见,怎生教人请得下来?”太尉道:“似此如何得见?目今京师瘟疫盛行,今上天子特遣下官赍捧御书丹诏,亲捧龙香,来请天师,要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以禳天灾,救济万民。似此怎生奈何?”真人禀道:“天子要救万民,只除是太尉办一点志诚心,「此语不独指祈禳瘟疫也。夫天子则岂有不要救万民者?天子要救万民,则岂有不倚托太尉者?太尉若无诚心,则岂能救得万民者?太尉救不得万民,则岂能仰答天子者?语虽不多,而其指甚远,其斯以为真人也乎?」斋戒沐浴,更换布衣,休带从人,自背诏书,焚烧御香,步行上山,礼拜叩请天师,方许得见。如若心不志诚,空走一遭,亦难得见。”太尉听说,便道:“俺从京师食素到此,如何心不志诚?既然恁地,依著你说,明日绝早上山。”当晚各自权歇。

次日五更时分,众道士起来,备下香汤,请太尉起来沐浴。换了一身新鲜布衣;脚下穿上麻鞋草履;吃了素斋;取过丹诏,用黄罗包袱背在脊梁上;「诏。」手里提著银手炉,降降地烧著御香。「香。」许多道众人等,送到后山,指与路径。真人又禀道:“太尉要救万民,休生退悔之心,只顾志诚上去。”「总是教太尉以为天子救万民之要诀,非为今日请天师叮咛也。」太尉别了众人,口诵天尊宝号,纵步上山来。独自一个,行了一回,盘坡转径,揽葛攀藤。约莫走过了数个山头,三二里多路,看看脚酸腿软,正走不动,口里不说,肚里踌躇;心中想道:“我是朝廷贵官,「丑话。○朝廷贵官四字,驱却无数英雄入水泊,此语却是此老说起。」在京师时重裀而卧,列鼎而食,尚兀自倦怠,「妙语绝倒。○重茵列鼎,尚自倦怠,何不以调元赞化而将息之。」何曾穿草鞋,走这般山路!知他天师在那里!却教下官受这般苦!”又行不到三五十步,掇著肩气喘,只见山凹里起一阵风。「写得出色。」风过处,向那松树背后奔雷也似吼一声,「写得出色。」扑地跳出一个吊猜白额锦毛大虫来。「先写风,次写吼,次写大虫,只是一笔,便有多少段落。○初开簿第一条好汉。」洪太尉吃了一惊,叫声:“阿呀!”「千载欺君卖国人收场最后语。」扑地望后便倒。那大虫望著洪太尉,左盘右旋,咆哮了一回,托地望后山坡下跳了去。洪太尉倒在树根底下,唬的三十六个牙齿,捉对儿厮打,「奇句。」那心头一似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响,「奇句。」浑身却如中风麻木,「奇句。」两腿一似斗败公鸡;「奇句。○四句一句一样,皆奇绝之文。」口里连声叫苦。大虫去了一盏茶时,方才爬将起来,再收拾地上香炉,还把龙香烧著,「香。○可不写诏?诏在背上,定当如故也。」再上山来,务要寻见天师。

又行过三五十步,口里叹了数口气,怨道:“皇帝「四字连读始妙。重茵列鼎,尚自倦怠者,其胸中口中,每每有此四字也。」御限,差俺来这里,教我受这场惊恐!”说犹未了,只觉得那里又一阵风。「写得出色。」吹得毒气直冲将来。太尉定睛看时,山边竹藤里,簌簌地响,「写得出色。」抢出一条吊桶大小、雪花也似蛇来。「亦先写风,次写响,次写蛇。○开簿第二条好汉。」太尉见了,又吃一惊,撇了手炉,「香。○前无此有。」叫一声:“我今番死也!”望后便倒在盘陀石边。但见那条大蛇,迳抢到盘陀石边,朝著洪太尉盘做一堆,两只眼迸出金光,张开巨口,吐出舌头,喷那毒气在洪太尉脸上。惊得太尉三魂荡荡,七魄悠悠。那蛇看了洪太尉一回,望山下一溜,却早不见了。太尉方才爬得起来,说道:“惭愧!惊杀下官!”看身上时,寒粟子比馄饨儿大小。「此非前详后略,正是从四句外,增出一句耳。」口里骂那道士:“叵耐无礼,戏弄下官!教俺受这般惊恐!若山上寻不见天师,下去和他别有话说。”再拿了银提炉,「香。」整顿身上诏敕「诏。○前不及诏,此并及诏,都妙。」并衣服,巾帧,却待再要上山去。

正欲移步,「法变,不然,上去到几时了。」只听得松树背后,隐隐地笛声吹响,渐渐近来。太尉定睛看时,但见一个道童,倒骑著一头黄牛,横吹著一管铁笛,笑吟吟地正过山来。「一蛇一虎后,忽接入此段,笔墨变幻不可言。」洪太尉见了,便唤那个道童:“你从那里来?认得我么?”「好货。」道童不睬,只顾吹笛。「写得妙极。」太尉连间数声。道童呵呵大笑,拿著铁笛,指著洪太尉,「写得妙极。」说道:“你来此问,莫非要见天师么?”太尉大惊,便道:“你是牧童,如何得知?”「只合答云:你是太尉,如何得见?」道童笑道:“我早间在草庵中伏侍天师,听得天师说道:‘今上皇帝差个洪太尉赍擎丹诏御香到来山中,宣我往东京做三千六百分罗天大醮,祈禳天下瘟疫。我如今乘鹤驾云去也。’这早晚想是去了,不在庵中。你休上去,山内毒虫猛兽极多,恐伤害了你性命。”太尉再问道:“你不要说谎?”道童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又吹著铁笛,转过山坡去了。「写得妙极。」太尉寻思道:“这小的如何尽知此事?想是天师分付他?一定是了。”「此四字写尽从来太尉自以为是。」欲待再上山去;“方才惊諕的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不如下山去罢。”

太尉拿著提炉,「香。」再寻旧路,奔下山来。众道士接著,请至方丈坐下。真人便问太尉道:“曾见天师么?”太尉说道:“我是朝中贵官,如何教俺走得山路,吃了这般辛苦,争些儿送了性命!为头上至半山里,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惊得下官魂魄都没了;又行不过一个山嘴,竹藤里抢出一条雪花大蛇来,盘做一堆,拦住去路!若不是俺福分大,如何得性命回京?「好货。」尽是你这道众,戏弄下官!”真人覆道:“贫道等怎敢轻慢大臣?这是祖师试探太尉之心。本山虽有蛇虎,并不伤人。”「一部水浒传一百八人总赞。」太尉又道:“我正走不动,方欲再上山坡,只见松树傍边,转出一个道童,骑著一头黄牛,吹著管铁笛,正过山来。

我便间他:‘那里来?识得俺么?’他道:‘已都知了。’说天师分付,早晨乘鹤驾云往东京去了,下官因此回来。”真人道:“太尉!可惜错过!这个牧童正是天师!”「只说其一,不说其二。」太尉道:“他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猥琐?”「此一句直兜至第七十回皇甫端相马之后,见一部所列一百八人,皆朝廷贵官嫌其猥琐,而失之于牝牡骊黄之外者。○何独不言既是天师,如何这等狰狞耶?」真人答道:“这代天师非同小可,虽然年幼,其实道行非常。他是额外之人,「一百八员,所谓额外之人也。」四方显化,极是灵验。世人皆称为道通祖师。”洪太尉道:“我直如此有眼不识真师,当面错过!”真人道:“太尉,且请放心。既然祖师法旨道是去了,比及太尉回京之日,这场醮事,祖师已都完了。”太尉见说,方才放心。真人一面教安排筵宴管待太尉,请将丹诏收藏于御书匣内,留在上清宫中;「诏书毕。」龙香就三清殿上烧了。「龙香毕。」当日方丈内大排斋供,设宴饮酌。至晚席罢,止宿到晓。

次日早膳已后,真人道众并提点执事人等请太尉游山。「天下本无喜好,游山游出来。」太尉大喜。许多人从跟随著,步行出方丈,前面两个道童引路,行至宫前宫后,看玩许多景致。三清殿上,富贵不可尽言。左廊下:九天殿,紫微殿,北极殿;右廊下:太乙殿,三官殿,驱邪殿。「以九天、紫微、北极、太乙、三官等殿,引出驱邪一殿;以驱邪一殿,引出伏魔一殿。」诸宫看遍,行到右廊后一所去处。洪太尉看时,另外一所殿宇:一遭都是捣椒红泥墙,正面两扇朱红格子;门上使著胳膊大锁锁著,交叉上面贴著十数道封皮,封皮上又是重重叠叠使著朱印;詹前一面朱红漆金字牌额,上书四个金字,写道:“伏魔之殿。”「写得怕人。○笔墨淋漓之至。」太尉指著门道:“此殿是甚么去处?”真人答道:“此乃是前代老租天师锁镇魔王之殿。”太尉又问道:“如何上面重重叠叠贴著许多封皮?”真人答道:“此是老祖大唐洞玄国师封锁魔王在此。但是经传一代天师,亲手便添一道封皮,「奇想奇文。」使其子子孙孙不得妄开。走了魔君,非常利害。今经八九代祖师,誓不敢开。锁用铜汁灌铸,谁知里面的事?小道自来住持本宫,三十余年,也只听闻。”「妙。」洪太尉听了,心中惊怪,「先惊。」想道:“我且试看魔王一看。”便对真人说道:“你且开门来,我看魔王甚么模样。”真人禀道:“太尉,此殿决下敢开!先祖天师叮咛告戒:今后诸人不许擅开。”「一禀。」太尉笑道:「次笑。」“胡说!你等要妄生怪事,煽惑良民,故意安排这等去处,假称锁镇魔王,显耀你们道术。我读一鉴之书,「好东西,好文法。」何曾见锁魔之法?神鬼之道,处隔幽冥,我不信有魔王在内。快快与我打开,我看魔王如何。”真人三回五次禀说:“此殿开不得,恐惹利害,有伤于人。”「又禀。」太尉大怒,「次怒。」指著道众说道:“你等不开与我看,回到朝廷,先奏你们众道土阻当宣诏,违别圣旨,不令我见天师的罪犯;「看他随口搊出人罪案来,前后太尉一辙也。」后奏你等私设此殿,假称锁镇魔王,煽惑军民百姓。把你都追了度牒,刺配远恶军州受苦。”「后来许多刺配军州,只照前官律断。」

真人等惧怕太尉权势,「真人犹怕太尉权势,况其他哉!」只得唤几个火工道人来,先把封皮揭了,将铁锤打开大锁。众人把门推开,一齐都到殿内,黑洞洞不见一物。太尉教从人取十数个火把点著,将来打一照时,四边并无别物,只中央一个石碣,约高五六尺,下面石龟跌坐,大半陷在泥里。「一部大书七十回,以石碣起,以石碣止,奇绝。○碣字俗本讹作碑字。」照那石碣上时,前面都是龙章凤篆,天书符箓,人皆不识;「与第七十回一样作章法。」照那碑后时,却有四个真字大书,凿著“遇洪而开。”「奇事奇文。」洪太尉看了这四个字,大喜,「次又喜。」便对真人说道:“你等阻当我,却怎地数百年前已注定我姓字在此?‘遇洪而开,’分明是教我开看,却何妨?我想这个魔王都只在石碣底下。汝等从人与我多唤几个火工人等将锄头铁锹来掘开。”

真人慌忙谏道:“太尉,不可掘动,恐有利害,伤犯于人,不当稳便!”「又禀。」太尉大怒,「次又怒。」喝道:“你等道众省得甚么!碣上分明凿著遇我而开,你如何阻当?快与我唤人来开!”

真人又三回五次禀道:“恐有不好。”太尉那里肯听。「详书真人一禀、再禀、又禀、又禀者,以深明天罡地煞出世之不容易也。」只得聚集众人,先把石碣放倒,一齐并力掘那石龟,半日方才掘得起。又掘下去,只有三四尺深,见一片大青石板,方可丈围。「石碣之下石龟,石龟之下石板,写得郑重之至。」洪太尉叫再掘起来。真人又苦禀道:“不可掘动。”「掘到石板,又复苦禀,写得郑重之至。」太尉那里肯听。众人只得把石板一齐扛起。看时,石板底下,却是一个万丈深浅地穴。只见穴内刮喇喇一声响亮,那响非同小可。响亮过处,只见一道黑气,从穴里滚将起来,掀塌了半个殿角。那道黑气,直冲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骇人之笔。○他日有称我者,有称俺者,有称小可者,有称洒家者,有称我老爷者,皆是此句化开。」众人吃了一惊,发声喊,撇下锄头铁锹,尽从殿内奔将出来,推倒颠翻无数。惊得洪太尉目瞪口呆,罔知所措,面色如上。奔到廊下,只见真人向前叫苦不迭。太尉问道:“走了的却是甚么妖魔?”真人道:“太尉不知:此殿中,当初老祖天师洞玄真人传下法符,嘱付道:‘此殿内镇锁著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一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在里面。上立石碣,凿著龙章凤篆姓名,镇住在此。「楔者,以物出物之谓。此篇因请天师,误开石碣,所谓楔也。俗本不知,误入正书,失之远矣。」若还放他出世,必恼下方生灵。’如今太尉放他走了,怎生是好!”当时洪太尉听罢,浑身冷汗,捉颤不住;急急收拾行李,引了从人下山回京。真人并道众送官已罢,自回宫内修理殿宇,竖立石碣,不在话下。「了。」

再说洪太尉在途中分付从人,教把走妖魔一节休说与外人知道,恐天子知而见责。「画出太尉。」

于路无话,星夜回至京师。进得汴梁城,闻人所说:「只闻人说足矣,不必铺叙醮事也。」“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好事,普施符箓,禳救灾病,瘟疫尽消,军民安泰,天师辞朝,乘鹤驾云,自回龙虎山去了。”「省。」洪太尉次日早朝,见了天子,奏说:“天师乘鹤驾云,先到京师;臣等驿站而来,才得到此。”仁宗准奏,赏赐洪信,复还旧职,「瘟疫亦楔也,醮事亦楔也,天师亦楔也,太尉亦楔也。既已楔出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矣,便随手收拾,不复更用也。」亦不在话下。

后来仁宗天子在位共四十二年晏驾,无有太子,传位濮安懿王允让之子,太宗皇帝嫡孙,「为前传位御弟太宗句吐气,此传外别传之法也。」立帝号曰英宗。在位四年,传位与太子神宗。神宗在位一十八年,传位与太子哲宗。那时天下太平,「一部大书数万言,却以以天下太平四字起,天下太平四字止,妙绝。」四方无事。

且住!若真个太平无事,今日开书演义又说著些甚么?「忽然掉笔一转,转达出一部大书来。」看官不要心慌,下文便有一部七十回正书,一百四十句题目,有分教:

宛子城中藏猛虎,蓼儿洼内聚蛟龙。

毕竟如何缘故,且听初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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