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诗佛王维,以田园山水诗闻名于后世,他的诗歌超然于物外,清新自然。然而生在大唐盛世,哪有文人不渴望建功立业呢?

在王维的心中,也有着战场杀敌、报效国家的梦想。一首《老将行》,在他的所有作品中独树一帜。全篇描写了一名老将波澜壮阔的一生,读起来慷慨悲壮,大气磅礴。

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少年威名扬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汉兵奋迅如霹雳,虏骑奔腾畏蒺藜。

卫青不败由天幸,李广无功缘数奇。

头十句用了三个典故,描绘了一位少年将军英勇无匹的事迹。

  • 步行夺得胡马骑”,说的是飞将军李广。据《史记》记载,李广曾被匈奴骑兵所擒,置放在两马之间运回。见到旁边有个骑马的胡人,李广一跃而起,将胡人推倒,抢了马和弓箭,边走边射,成功逃脱。
  • “射杀山中白额虎”说的是晋代名将周处。周处年轻时仗着武力高强,时常祸害乡里,被人厌恶。后来他痛定思痛,决心改过。入深山射杀猛虎,又跳入水中和蛟龙搏斗。最终为乡民除去大害。
  • “黄须儿”指的是曹操第二子曹彰,他自幼便立志为将,善于骑射,能徒手与猛兽搏斗。因为长着黄色的胡须,被曹操称为“黄须儿”。
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将军跃马

这三个人都是当世名将,少年成名。而我们的主人公,在十五二十岁的年纪,也同样立下了赫赫战功。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率领军队势如破竹,令北方的胡虏抱头鼠窜。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英雄,却和李广一样,命途多舛。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不公平,犹如卫青和李广。多年的征战,不如一次好的机遇。努力的过程不被重视,人们只夸耀获得结果的那个人。这不是李广的错,只是因为他没有得到命运的眷顾。我想,王维对于这种怀才不遇,应当感同身受吧。

中年遭弃置

自从弃置便衰朽,世事蹉跎成白首。

昔时飞箭无全目,今日垂杨生左肘。

路旁时卖故侯瓜,门前学种先生柳。

苍茫古木连穷巷,寥落寒山对虚牖。

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颍川空使酒。

生于战场的将军,一旦解甲归田,便快速衰老了。除了杀敌报国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有意义的事。在岁月的蹉跎中,昔日举世无双的身手,也不复存在。

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老将迟暮

这里又用了六个典故:

  • “昔时飞箭无全目”,说得是上古的神射手后羿,其精湛的射术,能够令飞鸟失去双目;“今日垂杨生左肘”,形容老将的松弛的肌肉,这是化用《庄子》里的故事。今与昔的鲜明对比,衬托出时光的残酷无情。
  • 故侯瓜”,说得是秦东陵侯召平,秦灭亡后,这位王侯沦为平民,以卖瓜为生;“先生柳”,自然指“五柳先生”陶渊明了。这二位空有大志,却不得不隐姓埋名,浑噩度日。
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 “誓令疏勒出飞泉”:东汉的耿恭与匈奴作战,占据疏勒城。匈奴断其水源,耿恭则率领士卒在城中挖地取水。连挖十五丈,终于见飞泉涌出。
  • 不似颍川空使酒:汉景帝时代的将军灌夫,家住颍川。失势后,常常在家借酒消愁,抱怨世事。

个人认为,“誓令疏勒出飞泉,不似颍川空使酒”这两句,是全诗的诗眼。耿恭面临绝境,仍然顽强不屈,不肯丢掉汉家一片土地;而灌夫仅仅因为不受恩宠,便自暴自弃,消沉度日。孰褒孰贬,已经在诗中点明,诗人的态度,也早就跃然纸上。

老将这一番自我勉励的肺腑之言,也为它后来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老年重抖擞

贺兰山下阵如云,羽檄交驰日夕闻。

节使三河募年少,诏书五道出将军。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

愿得燕弓射大将,耻令越甲鸣吾君。

莫嫌旧日云中守,犹堪一战取功勋。

西域战事又起,军情紧急。一批批青壮年在战场上牺牲,朝廷不得不在中原一带招募少年士兵。此时,老将在等待,等着朝廷再次征召他。可惜,他早已被遗忘了。

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愿得燕弓射大将

令人敬佩的是,这位老将没有灰心丧气。因为他看见,那些稚气未脱的孩子,每一个都像年轻的自己。他们胸怀壮志,不惧生死,誓要建功立业。他们不惧,我又何惧?

热血在心中沸腾了。擦亮盔甲、取出宝剑,这一次他决心从头开始。他要应征入伍,做一名普通的士卒,为国家洒下一片热血。也许,他将死在战场上,但那会是最好的归宿。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当他踏上战场的那一刻,恍惚间,也许又回到了十五二十岁的年纪,横刀立马,意气扬扬。这是怎样的坚韧不拔,令一位将军经历了数十年的蹉跎,仍然饱含着精忠报国的热忱。

结语

写下《老将行》时,王维其实只有三十余岁。

当时,他奉命出塞,在凉州任节度判官。短暂的军旅生涯,令他平静的内心产生了波澜。他既向往这种热血的生活,又对前线将士的种种不平遭遇产生了同情。

王维《老将行》——田园诗人心中的战争梦

王维

那些战士,就是在得不到认可的境遇里,仍然默默无闻地守护着国土。如果无人替他们说话,那后世又有谁能记得他们呢?大概正是出于这种心理,王维才写下了这首《老将行》。他塑造了这样一位老将的形象,成为无数普通军士的代言人。

扬名立万固然幸福,默默无闻也是功绩。大概对于他们来说,不辜负自己的内心,便是人生最大的满足了!王维又何尝不是在替自己代言呢?

汉唐风骨,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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