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回憶錄之母親往事(六)

小城回憶錄之母親往事(六)

小城回憶錄-連載系列


那份情

比蜂蜜還甜,沁人心脾

比春風還暖,駐人心房


火車,不管我的心情如何,它按照既定的路線和預定的時間,把我帶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四周青山環抱,黑森森的。街上燈光明亮,人聲喧鬧,大部分的旅客都被接站的大巴車接走。一些來辦事的或是買賣貨物的人,也都在街兩邊尋找著住宿的旅社。


今晚怎麼辦?我站在清冷的燈影裡,滿心的惆悵,望著前邊靜波緩淌的柳林河,一種身處異鄉的孤寂感油然而生。


小城回憶錄之母親往事(六)


01


其實,我在來之前,還是找那位“打噓”的大姐做了一些調查,江畔村礦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礦區,全礦分為五個分礦區和若干個工區,第一分區是總部,然後依山遞進,分別是二分區、三分區、四分區和五分區,而四分區又是二、三、五分區的中心。這裡是屬於深山區,不太適宜蔬菜種植。平時蔬菜供應都是依靠外調,市場上的菜價要稍微高一點,但也不穩定。說實話,我就是衝著四分區來賣菜的,不過離江畔村火車站還有二十公里的路。


涼冷的河風吹拂過來,人感到一陣陣的寒意,我站在背風的牆角里,思考著應對辦法。


褲袋裡還有一元錢,這是預留下明天坐車去四分區的車費,是萬萬不能動的。按說我已完全沒有了住宿和吃飯的條件,但用些菜去跟旅社或飯店裡交換也未嘗不可。但心裡的另一個聲音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生意還未開始就先丟了四元,現在又要用菜去換吃換住,能住的安吃得下嗎?


應該把丟失的錢找回來,怎麼找回來呢?唯一的辦法就是節省,不吃不睡,我摸著母親給的那一小袋餅乾,似乎對熬過這一夜有了信心。


小城回憶錄之母親往事(六)


晚上十二點鐘以後,天氣有了霜凍,我冷得牙關打顫,實在熬不下去,就在原地跺腳或跑圈,可這樣一來,肚子感到越來越飢餓,那些餅乾完全吃了也不頂事。


這時,萬家寂靜,只有孤寂的路燈陪伴。


我想如果這樣熬到天亮,人非凍病了不可,不如把菜挑到四分區去,路是遠了一點,但走路身上便會熱乎,而且還能省下明日的一元車費。主意打定,我挑起菜擔就上路了,好在路上有路標指路,有路燈照明,有裝運礦石來回奔馳的汽車陪伴,終於在天剛放亮時到了四分區。


02


這裡有不錯的街道,大概有一里路長。寬闊的道路兩邊是整齊劃一的商店,雖不是樓房,但也乾淨。黑糊糊的山腳下到處都蓋著紅磚的職工宿舍,街上的門店只有一家亮著燈光,其它都還關著。飢餓,乾渴,奔波已讓我筋疲力盡。我想找點水喝,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當然有點什麼東西填下肚子最好。


這是一間日夜營業的職工食堂,除了為職工服務,也對外開放。我進到食堂,看見廚房裡有四個中年大嫂在忙碌著,有人和麵,有人蒸饅頭。

在取餐的窗口,旁邊放著一隻齊腰高的保溫桶,一個是開水桶,一個是湯水桶。剛剛倒進的湯水,熱氣騰騰,飄著朵朵蛋花和星星油珠,誘人的蔥香鑽進人的鼻子,我的喉結禁不住地上下滾動,估計眼睛裡已經有了貪婪的目光。我蓬頭垢面,頭髮上還留著冒冷氣的霜凌,衣襟解開,氣喘吁吁,一副飢餓難耐的樣子把幾位中年大嫂嚇著了。


一位大嫂過來想要說點什麼,一眼瞧見了我放在門口的菜擔子,立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你是那邊過來賣菜的?


我點頭稱是,她也好像懂得了我的用意,去到廚房和同伴們說了句什麼,便拿了個大瓷缸,打滿了一瓷缸蛋花湯水,放在旁邊桌上,又去廚房用盤子盛了四個熱乎乎的白麵饅頭放在湯水一邊,和藹地說,小兄弟,吃吧。

一句溫暖的“小兄弟”把我叫得熱淚盈眶,冷涼的身上有了暖暖的感覺。我提出用菜置換饅頭,她說不要緊,是她們四個人各送我一個饅頭,她又輕聲問我,為什麼不是早晨坐車過來,而要深夜挑擔過來呢?


這樣知冷知暖的話,問得我失聲痛哭,大顆的淚珠掉在瓷缸的蛋花湯裡,又被我吞嚥進了肚子裡。我對她竟然有了對母親般的信任,不僅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還把家裡情況都對她說了,她用穿在身上的藍色工作服裙子像擦拭自己孩子臉上的淚水一樣,既輕柔又心痛,一邊擦著我的臉一邊說,當天是礦區的礦慶日,這裡的很多人放假,除了上班的,都會坐車到總部參加活動或遊玩。回來的時候都會在總部順便買點菜回家,所以四分區那天買菜的人不多。


小城回憶錄之母親往事(六)


我嘆氣說自己運氣不好,偏偏遇上不順利的事。大嫂安慰我說,當日有兩趟下班車回來,估計把菜賣掉不會有大問題,到時候她會幫我想辦法。我真替自己高興,遇上了熱心的大嫂。


大嫂說上午十點有一趟下班車過來,如果把菜賣完了,我就可以坐礦車去火車站,坐十二點的火車回家。如果菜沒有賣完,下午兩點還有一趟下班車過來,把菜賣完,也可以坐礦車去火車站,坐上五點回家的火車。大嫂真像我母親,把事情都替我想的細心又周到。


大嫂又把菜筐裡的菜研究了一番,認為每把菜的份量都差不多,誇獎我母親是個捆菜能手。她說賣的時候,論捆賣比較方便,又跟我商量賣多少錢一捆菜比較合適。我說隨行就市,聽大嫂的。


03


我在食堂旁邊找了一點空地方,打掃了一下地面,又從食堂廚房提了桶水把地面衝灑了一遍,乾淨無塵。我把菜捆按菜品分開擺好,大嫂把他的藍色工作服裙子從身上取下,放在菜攤邊上,金色的太陽昇上山峰,暖暖的陽光照的裙子上的四個紅色大字“礦區食堂”閃閃發光。


三輛滿載下班工人的大巴就停在不遠的地方,很多人向我的菜攤走過來,大嫂笑意盈盈歡快地叫喊了一聲:這位小孩子第一次過來賣菜,大家幫幫忙。


一種我從來沒見過的情景出現了:大家自動地排起了隊伍,紛紛掏出了相應的錢幣,有序地從菜攤前走過,拿起自己要的菜捆,把錢都投放在那個藍色的工作服裙子裡;確實沒有零錢的人會蹲下來,在裙子的錢堆裡把錢找清,我既不用說話,也不要動手,怔怔的就像一個看熱鬧的閒人。


不一會兒藍色裙子裡有了一堆的錢,菜賣的也只剩下二三十斤。當然,買菜的工人們也很快的散去。大嫂,把藍色工作服裙子收起,把錢倒進我的菜筐,便去食堂忙了。我把筐裡的錢一盤算,竟然有二十六元,而且跟賣出的菜量完全相符,不差一角一分,唯一有點不足的是還有三十來斤菜沒賣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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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興的跳了起來,二十六元,剩餘菜還能賣個六七元,加起來超過30元了,扣除在火車上丟掉的四元,減掉回家的盤纏,我預算坐汽車去火車站,票價一元,火車票是一元,算慰勞自己大吃一頓一元,還有二十多元回家交給母親,這可是將近半頭豬的大錢啊。母親不知道會高興成什麼樣子,來的時候,母親進行過預測,說這一趟我能有十元拿回家,她就歡天喜地了,這一下她額頭上的皺紋該會舒展一下吧……


04


現在有錢了,我應該去為早餐的饅頭和蛋花湯買單啦,我不能白白享受大嫂們的恩惠,更不能認為自己是小孩子,接受別人的幫助就是理所當然的。大嫂也不客氣,照價埋單,但我分明看到了一種讚許的目光。至於大嫂幫我賣菜,我也提出給四位大嫂各留一把芹菜表示感謝,她們堅決不同意,說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這時候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一個和我二弟一般大的小姑娘,嗚嗚咽咽地哭著來到食堂,她說她的錢再也找不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昨天下午,小姑娘受人之託,給父親捎帶了十元工錢。當時在食堂門口等車回家,到食堂裡面找水喝,又到對面坡地上的衛生間裡方便,突然發現口袋裡的十元錢不見了。她找了一個下午沒有找到,嚇得不敢回家,在四分區的車站躲了一晚上,她想再找找。沒有錢,她真的過不了父親的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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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買午餐,五角錢,一碗米飯,一盤芹菜燴豆腐,看見小妹妹的樣子,立即想到自己在火車上丟錢的事情,馬上又加買了五角錢一份的飯菜,讓小妹妹過來吃,可她就是不吃,一直哭著不停。


不知是哪位大嫂說了聲,看這小姑娘難受,我們不如湊個十元,讓她回家去,說不定她家裡人已經找她亂成了一鍋粥,大嫂們紛紛掏錢,見此情景,我也湊上前去說,我也算一份,剛好五人,一人兩元,大嫂們都笑著把我當成她們的好朋友。小妹妹接了錢,千謝謝,萬謝謝,這才把我買的那份飯吃了。


05


到了下午兩點鐘的時候,大嫂們都在休息。我從沒有賣完的芹菜裡給她們留下了四把。每位大嫂一把,把菜放在廚房的一個案板上,用件藍色工作服裙子蓋住,然後去到了三工區工人下班的停靠站。


按照大嫂教的方法,我如法炮製,在一個紙板上寫上一句話“賣完回家”。三工區下班的工人們不但自己買,還勸別人買,說讓小孩子快點賣完,早點回家,幾十斤的菜,很快賣完了。


這裡的工人們進行的可能是一件十分辛苦且又很危險的工作,對於“回家”二字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或者是說工人們都來自五湖四海。“回家”二字很容易喚起他們對於故鄉的思念。家是他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他們最能理解每一個回家人的渴望心情。大嫂們不但教會了我賣菜,還教會我懂得了一點人生道理。


小城回憶錄之母親往事(六)


親愛的家人,朋友們,也許有人會問,這事是真的嗎?我說是的,我要用笨拙的筆調,寫下的正是心中的不忘。


當然,隨著國家戰略的調整,礦區的整體搬遷,大嫂們也身影無蹤。但那份情比蜂蜜還甜,沁人心脾;比春風還暖,駐人心房的一幕幕,一樁樁,一件件,我是怎麼都忘不了,永遠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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