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異鄉人,痛了自己扛,眼淚自己擦

我們都是異鄉人

——若人先生



冬天的影子已時隱時現,天黑得特別早,下午六點許,城市的華燈全都喜悅地跳上了電線杆,我拖著一雙盛夏的拖鞋漫步在街上,在別人看來,我是過時而荒唐的。十個腳拇指赤裸裸地暴露在冷冷的空氣中,它們瑟縮,它們堅強,它們伴我一路,彷彿不曾看見季節偷偷轉換的涼意。

巷口有一家賣菜的小店鋪,我看見一箇中年男人剎住胯下的摩托車,頭戴安全帽,臉蛋通紅,我很清楚那是寒風中馳行的產物,他伸手摸著胸膛處的衣兜,很樸實的動作。他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厚,暗淡也老土。我突然想起遠在天邊的父親,他的摩托車也常常馳行在冷風中,那些年,我和他的誤解還不如今日深,那些年,我和堂二哥擠坐在他的身後,記不清一共擠掉了多少個清晨和傍晚。那些年的清晨和傍晚都非常酷冷,我現在才更加清楚地意識到,那些酷冷是多麼彌足珍貴的一筆財富,以後恐怕再也不能享受那樣的酷冷了,他老了,鬢角的發以及嘴唇上的鬍鬚是越來越灰白了。


我們都是異鄉人,痛了自己扛,眼淚自己擦


早晨,旭日雖已光芒萬丈,它緊跟在摩托車的後面,兩旁的松樹掛滿細碎的冰凌,柏油路蜿蜒曲折,農舍低矮,錯落有致,青煙縷縷。一天的養家餬口的苦力活結束後,暮色蒼茫,遠山已朦朧,車燈稀少,使人更心累的莫過於滿樹的冰塊。總是這樣,父親總是巍峨地端在我倆的前面,寒風呼嘯,冰雨如針尖,刺痛無遮無攔的臉,耳朵很快就會僵硬,然後變紅,失去知覺。回到家時,父親的臉上結了一層冰,鬍鬚晶瑩,胸前的衣服兜著一捧冰塊,似乎是天公的美意。

轉過巷口,街道筆直,燈火通明,十個腳趾頭怯生生地在一位老人的跟前暫停了一會兒,她胸前是一打傳單,揹著一隻書包。我邁開步子,向前挪了幾步,在一棵行道樹下立穩了腳跟,我很自然地打開手機,小心翼翼地錄下了夜色里老人發傳單的視頻,路人來來往往。我很愛記錄這樣的故事,儘管有人評論說是負能量,我一看見評論就當即愣住了,“負能量?這分明是滿滿的正能量啊!”


我們都是異鄉人,痛了自己扛,眼淚自己擦


此間,漂泊之感驟然襲擊了我,於是,異鄉人的身份在我的腦海中更清晰了一層。異鄉人的可憐是顯而易見的,他們沒有一個穩定的住所,沒有空調為他們送來一劑清涼;寒冬時節,也沒有一隻溫暖的烤火爐,他們有的只是一張簡陋的床,床是他們最大的財富。待到遷徙之時,他們兩手空空,一鄉更一鄉,山一程水一程。

這座城市大煞我心的是竟然找不到兩瓣屁股的棲身之處,起初還有公交站臺,可是自從公交站臺拆舊換新卻又遲遲不見竣工,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寫寫文章的小小願望就一直處在破滅的狀態。我只好靠著一棵樹,傾斜著身子,奮筆疾書,一輛輛車子在我面前飛奔而過,我看見形形色色的路人裹得嚴嚴實實,腳步匆匆,我看見一個頭戴安全帽的婦人,低著頭數著零碎的錢一步一步挪向超市;我看見了一切欣欣向榮,我看見了一切死死滅滅。



終於,冷風冰涼了我的腰,使我不得不起念離去,我只好一步一步地拐進漆黑的巷口,手裡還捏著那位老人遞給我的傳單,藉著微弱的燈光,我看見一款款手機的圖片。我回去了,也希望老人早些回去吧,更希望所有身在他鄉的人早早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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