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重要的事情
我們坐在內科門外的走廊上
等著叫號
除了我他們都是老年人
我們坐在門外
在被叫進去之前無所事事
一個人開著半導體：
某個人死了
播音員在讀大段的生平
我昨天晚上知道了這事
想在朋友圈寫幾句
但忍住了
事實是沒有人說話
好像事情並沒有發生
或者覺得無關緊要
現在也是如此
大家都聽見了這個消息
但都默不出聲
這個早晨
我們會把話都留給醫生
這是更重要的事情
————
坐車經過進香河
出租車經過進香河
這裡沒有河
也沒有坐船去進香的人
司機說
這裡原來有個菜場
十幾年前
他每天騎車從仙林來到這兒
車上綁著自己家種的一百多斤菜
天一大亮就賣完了
他說他當時很年輕
騎這麼遠並不覺得累
他又說這裡有個老虎橋
是關犯人的地方
我說這個我知道
車向南穿過珠江路後
進入洪武北路
朱洪武早已經死掉了
明孝陵有個墳包
他有可能
爛在裡面
————
掉隊
我想起一個死者
一個小孩子，男孩
二年級或者三年級
生病死掉了
我記得他的名字
他的長相
長得有點像上海人
捲毛，戴著眼鏡
如果長大了
他有可能和上海男籃的
一個本土隊員很像
他應該和我同歲
10歲，或者11歲
我們在教室裡抱臂坐正
安靜地接受左派教育
在花盆裡種植蓖麻
端起氣槍射擊
或者在一個冬天
假裝跑步去延安
天黑咕隆咚
一個緊跟著一個
他應該是跑到一半
掉隊的
————
房子
蓋房子是為了遮風避雨
為了躲避兇猛的動物
但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第一張圖紙早已經爛在
一個男人的腦子裡了
我能說他不是一隻猴子嗎
一邊想著結構，一邊
在樹上跳來跳去
現在蓋房子是為了掙更多的錢
每一塊轉，每一灘水泥，甚至
你們在城市的每一聲吆喝
都可以改變你們的生活
你們可以住上更大的房子
開更大的門，關更大的窗
可以在更多的房子裡
興奮地跳來跳去
而我們是買房子的人
買房子是為了結婚，為了
和一個陌生人在房子裡做必須的事情
喝酒，吃飯，洗衣服，寫詩，罵人
然後在床上翻滾，在窗前
看各種形狀的月亮
偶爾，我們也會在夢裡
無聊地跳來跳去
有一天房子會被拆掉
被地震，被更新的圖紙，被挖掘機
在臺灣，它的名字叫做“怪手”
怪手不是用來握的，不是
用來撫摸，也不是用來擦眼淚的
怪手長在怪物身上
它喜歡的是碎磚爛瓦
在廢墟上跳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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