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盛席華宴背後的寂寞人

李紈:盛席華宴背後的寂寞人

紅樓夢裡,李紈是榮國府二房賈政的兒媳,賈珠之妻,賈蘭之母,她並非賈史王薛四大家族之人,卻能嫁入賈府,且在金陵十二釵正冊裡榜上有名,可見她在紅樓夢裡和曹雪芹眼中的分量。

李紈雖然並非四大家族出身,但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高貴,是金陵名宦之女。她的父親李守忠,曾做過國子監祭酒,相當於現在的北大清華的校長。因此,家族中的男女,沒有一人不誦讀詩書的,在這樣的良好環境中成長起來的李紈,自然也是優秀的。

令人惋惜的是,李紈嫁過來不久,夫妻之間沒有真正的體會到多少歡娛,賈珠便因病去世了,李紈就成了青春守寡的婦人。原文說她:雖青春喪偶,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唯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

想象一下,一個剛剛嫁過來不久的年輕女子,夫婦和順,婚姻美滿,本來是令人羨慕的豪門大奶奶,也許生子之後便可以從婆婆王夫人手中接過管家大權,卻沒想到一場大病,帶走了新婚不久的丈夫,留下他們孤兒寡母,這是何等的哀傷?

我想,從丈夫生病到去世的那段時間,李紈應該是常常以淚洗面的,她無數次祈禱,讓丈夫好起來,最終等來的卻是噩耗。在夫為妻綱的古代,青年喪夫對一個年輕妻子來說,對一個剛剛做母親的女子來說,該是多麼無奈和絕望的錐心之痛?

李紈:盛席華宴背後的寂寞人

豪門貴婦又如何?錦衣玉食又如何?鳳冠霞帔又如何?丈夫去世後,成為寡婦的李紈,成為單身母親的李宮裁,不得不收起一個新婚妻子曾經對丈夫的千嬌百媚,曾經對鏡貼花黃的豔麗裝飾,曾經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無限憧憬,像一個活死人一般,默默地退居人後,從熱鬧繁華中抽身,做一個對一切無知無聞的寂寞人。

李紈的一生,是可悲可嘆可哀可傷的。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兒子,在繁花似錦的賈府之中生存,看似衣食無憂,生活優渥,每年還能拿到不少月錢及分紅,更得到賈母的格外照顧,是賈府中真正的富婆,但誰又知道一個青春守寡的年輕女子內心之苦呢?

她不能有豔麗妝飾,對於一個從小受到許多女書教化的婦人來說,丈夫去世後,李紈的人生頓時失去了光彩。眾人蘆雪庵聯詩,都穿著各色鮮豔斗篷,光彩奪目,但比姊妹們大不了幾歲的李紈,卻是一身青灰。東府大奶奶尤氏有一次去她的住處洗漱,用的都是她的丫鬟素雲的妝奩,因為李紈早已收起自己昔日的妝奩。從她的丫鬟素雲碧月之名,我們也知李紈素日生活之簡約之清苦。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給眾人送宮花,從李紈窗下過。二奶奶王熙鳳獨得四支,作為大奶奶的她卻不能有,只因她不再是正常人,而是青春喪偶之人,不宜再佩戴宮花。更奇的是,此刻的大奶奶李紈,正一個人歪在炕上睡覺,而那邊的二奶奶王熙鳳,卻正與賈璉嬉戲。李紈的孤獨和寂寞,令人心疼。

賈政痛打寶玉,溺愛兒子的王夫人大哭,李紈也跟著淚流不止,因為婆婆王夫人提到了她死去的丈夫。史湘雲大辦螃蟹宴,李紈喝了酒,說起往事,提到了逝去的丈夫賈珠,再次淚流滿面。誰又知道,這個單身母親的這些年,都是如何熬過來的呢?

李紈:盛席華宴背後的寂寞人

身為榮國府大奶奶的她,本來可以順理成章地成為管家奶奶,可以發號施令,像王熙鳳那般,成為掌握一府生殺予奪大權的女管家,受盡矚目和寵愛,成為賈府中的風雲人物。但丈夫的去世,寡婦身份的她,卻只宜清淨守節,做個清閒的佛爺。

她每日的工作,不過是帶著小姑子們做做針線,偶爾作詩玩耍,除此以外,她最大的一件事,便是課子讀書,兒子賈蘭是她活著的唯一希望。她把對丈夫的愛,全部寄託在兒子身上。在母憑子貴的古代,賈蘭的前途,也決定了她作為母親和女人最終的榮耀。

好在,上天總歸眷顧這個守寡了一生的單身母親,兒子的出息,讓她多年的心血並沒有白費,最終賈蘭高中,她戴珠冠,披鳳襖,成了誥命夫人,也是賈府唯一笑到最後的人。

偌大的賈府,表面上一派祥和富貴,內裡卻暗潮洶湧,家下人等也各有算計,對於李紈來說,一個失去丈夫和終身依靠的女人,什麼親情血緣都不可靠,金錢才是她最大的保障,所以她看上去很是吝嗇,一直在積累錢財,只因她怕老來貧。

既入了薄命司,也是薄命人。李紈的薄命不僅在於丈夫早逝,青春喪偶,更因她一生操勞,好不容易母憑子貴,卻也抵不了無常性命,最終黃泉路近。真是應了唐伯虎的那句詩:好知青冢骷髏骨,就是紅樓掩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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