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哀傷治療專家:拿什麼拯救生者之痛?

國際哀傷治療專家:拿什麼拯救生者之痛?


這是一個特殊的清明節,舉國同悲,哀悼逝者。4月4日上午10時,從武漢到北京,從海港到邊陲,全國各地行人止步、交通暫停,汽車、火車、艦船鳴笛,防空警報鳴響,各界群眾同時默哀3分鐘,深切悼念新冠肺炎疫情犧牲烈士和逝世同胞。

統計數據顯示,截止4月4日8時,全國累計報告新冠肺炎確診病例82875例,累計死亡3335人;海外現有確診病例1015190例,累計死亡55548人。疫情中逝去的每一個人,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數字和名字,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是處在家庭和社會連接中的父母、愛人、子女、朋友。

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給生者留下了無盡的哀傷和悲痛,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心理干預和治療,很可能會引發嚴重的社會問題。為此,《中國慈善家》雜誌專訪了哥倫比亞大學複雜性哀傷研究中心主任M. Katherine Shear博士。

倖存者可能不安或有負罪感

《中國慈善家》:全球新冠肺炎確診病例已破百萬,死亡病例也累計超過5萬。在您看來,新冠肺炎疫情導致的心理危機主要有哪些,您為此做了哪些工作?

M. Katherine Shear:新冠病毒是一個重要的緊張性應激源,這意味著它對任何身體和精神上脆弱的人都是一個風險因素。換句話說,總體患病率可能會增加,隨之而來造成大量的死亡。重要的是,這種情況可能導致複雜性哀傷(complicated grief)。我們的工作聚焦複雜性哀傷的治療,它使我們看到早期干預何以是最有幫助的。


《中國慈善家》:這樣規模和嚴重的災難在歷史上是否有先例,心理學家和臨床心理醫生在應付大規模災難心理危機方面有哪些經驗?

M. Katherine Shear:

這種規模的災難對整個世界都造成了嚴重影響,這在歷史上沒有先例。心理學家們已經行動起來,建立抵禦能力,提供信息、危機支持,以及必要的時候儘可能地持續干預。近年來,這樣的案例包括海地、日本、土耳其和中國的地震,還有日本和印度洋的海嘯。


《中國慈善家》:什麼是複雜性哀傷(CG)?歷史上有哪些典型CG案例?新冠疫情後哪些人易發生CG?目前臨床上CG治療方面有什麼有效的方法?

M. Katherine Shear:複雜性哀傷是指當一個人無法適應他人去世時出現的一種狀態,在世界衛生組織《國際疾病分類》第11卷中又被稱為延長哀傷障礙(Prolonged Grief Disorder)。幼年成長艱辛、經歷沮喪、患有精神健康疾病,或缺乏有意義的社會支持,這些人的風險都很高。

然而,這次大流行病也有許多特徵使所有失去親人的人置於巨大的風險中。一種簡單、短期的針對性治療方法稱作“複雜性哀傷性療法”,已經證明對於這種疾病是有效的。


《中國慈善家》:4月4日,中國新冠肺炎累計確診82875例,累計治癒80310例。患者在治癒後容易出現哪些心理問題?對此需要哪些針對性的預防措施?

M. Katherine Shear:我們僅僅能夠估計最常見的心理問題,儘管研究者正在積極地收集數據以幫助我們檢驗這些假設。最有可能的問題包括與失去安全感有關的恐懼和憂慮,和與失去親人和生命價值有關的沮喪。另外,很多被感染的倖存者可能產生愧疚感——這種不安或負罪感可能在生者發現生命中的快樂、滿足和意義的時候,因為死去的人們無法獲得這些體驗。比如,一個人死去了而另一個人還活著,看上去是偶然或者不公平的情況下,這尤其顯著。倖存的人可能也會經歷家庭中其他人的死亡。這種情況對於新冠病毒來說是常見的。複雜性哀傷在那些被病毒奪去親人的倖存者中,可能是一種普遍的問題。

共情、無偏見的傾聽很重要

《中國慈善家》:中國已有3000多人死於新冠肺炎,他們的家人、朋友會出現哪些常見的心理問題?我們如何幫助他們?

M. Katherine Shear:複雜性哀傷在死者的朋友和家人中可能是一種共同的心理問題。給予複雜性哀傷患者的支持是重要的,即便生活必須往前走,但我們也需要幫助他們接納生命中的哀傷。強烈的悲傷可能持續至少一年,你越試圖排除它,它就會變得越強烈。接受哀傷是一個更好的方式。此外,允許人們吐露悲傷,說出逝者的故事,可能會非常有幫助。這樣做的時候不帶任何偏見很重要,但也很難。我們自然想要幫助那些經歷強烈情緒的人,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需要的不是直接尋求建議,而是我們同情地傾聽。


《中國慈善家》:疫情期間,在家隔離的孤寡老人、困難兒童、重病重殘人員等弱勢群體,容易出現哪些心理問題,如何對他們進行心理撫慰?

M. Katherine Shear:我們預料,由於自我隔離的巨大壓力,可能導致罹患沮喪、憂慮和其他精神障礙的幾率增加。他們的心理需要取決於隔離期間的脆弱性,以及是否獲得必要的照顧和支持。這些人也會遭受創傷後應激障礙,幫助他們的最好的辦法是為其提供篩查診斷。對於任何受影響人群,有效幫助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獲得共情、不帶偏見的傾聽。這個傾聽者也會處在一種保護當事人的狀態中,因為一些人可能需要基於事實的特殊精神障礙干預。


《中國慈善家》:長期在高風險、高壓之下工作的一線醫護人員,目睹了許多悲慘、緊急場面,同時也會因為自己無法救治更多的患者而產生無助感。您認為這會導致哪些心理問題,應該如何進行干預治療?

M. Katherine Shear:需要認可他們的貢獻和給他們必要的休息時間。他們需要時間處理所經歷的事情、說出他們的故事,還可能需要幫助應付創傷性後果或損失。對於其他受影響的群體,共情、不帶偏見的傾聽是比較有效的手段,一些人可能需要基於事實的特殊精神障礙干預,這種治療目前在互聯網上比較普遍。

精神健康專家亟需跨國合作


《中國慈善家》:面對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後的心理危機,包括心理學家和精神衛生醫生在內的國際社會應該如何開展合作,能否介紹一下您所從事的國際合作?

M. Katherine Shear:喪親的哀傷、精神創傷、創傷後應激障礙,以及沮喪和憂慮等普通精神障礙是所有人類都會遭受的。

應該讓全世界的精神健康專家合作和分享他們的專業知識,包括干預策略、臨床觀察、存在的問題等方面。

哥倫比亞大學複雜性哀傷中心正在與北京師範大學心理學部的同行們進行合作,對心理熱線的工作人員提供哀傷諮詢,幫助新冠疫情中失去親人和朋友的人們。北師大心理學部正在為這個項目工作,即新冠病毒暴發中喪親者的心理援助:精神健康調查、哀傷顧問培訓和哀傷干預研究。我正作為一名合作專家從事服務。我將於4月20日進行講座,這是中國第一個哀傷顧問培訓項目。

我們也會幫助促進中國的哀傷研究和哀傷干預,我們正在進行跨國工作,繼續瞭解這次採訪中討論的問題,提高幫助相關群體的能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