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客家婦女相對地位

本文從文化人類學角度對傳統客家婦女地位作了客觀定位:具有相對較高的地位,是家庭重心、主要勞力與社區文化的重要參與者,同時,闡析了這一定位的成因:客家婦女對生計的貢獻是決定其地位的經濟動因,客家民系的移民文化的特質及其它民系文化的影響滲透是其相對地位形成的文化背景;傳統客家婦女地位在當代已發生了一些變化。

傳統客家婦女相對地位

客家婦女作為客家民系的重要成員群體盛譽頗多,美籍傳教士羅伯特·史密斯在《中國的客家》一文中說:“客家民族是牛乳上的乳酪。這光輝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應歸功於客家婦女”;大英百科全書這樣評論:“客家婦女是精力充沛的勞動者。”縱觀各類讚譽,大多從客家婦女的一些特性,如不纏足、不束胸、勤勞儉樸等方面去闡發,情感功利色彩較濃;從理性分析,深入探討客家婦女的地位如何定位及其成因是什麼,論述則較少。本著學術的理性精神,本文試圖用文化人類學的觀點來分析客家婦女的地位究竟如何定位,其文化歷史背景、經濟動因是什麼,以便更確切地認識與評價客家婦女。

傳統客家婦女相對地位

文化人類學認為,“地位”指在某個社會系統中的職位或身份,意味著這一身份的價值、權力與影響。評價女性地位一般是指兩性的相對地位,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

一、相對男子說來,在一定範圍內(家庭、社區等)婦女具有多少威信、權威;

二、相對男子說來,婦女擁有多少權力去做她們想做的事情;

三、社會認為女性相對男性有多重要的價值。

地位的表現形式一般包括兩類:一類是與生俱來的歸屬地位,如:性別地位、親屬地位、年齡地位等;另一類是後天獲得的獲致地位,包括職業地位、政治地位、宗教地位等,這裡我們主要研究客家婦女的獲致地位,當然也是指其相對地位,特別是指其家庭地位、經濟地位與文化地位。據上述理論,我們認為“客家婦女的相對地位較高”,也就是說,客家婦女這一社會群體在傳統的客家社會里的家庭地位、經濟地位與文化地位相對於其它民系的婦女而言較高。

傳統客家婦女相對地位

客家婦女相對地位較高

一、客家婦女是家庭的重心。客家地區有句俗語:“沒有老婆不成家”,這個“家”不僅指“結婚生兒育女”,更重要是指在家庭中所處的特殊地位。婦女在家庭中是一家之主,主持家政。無論是對老弱的扶持、幼兒的教養、家庭的料理,或親朋的應酬,計劃充實家計之策,都無不做到美滿周到。家務事更是概由女性包辦,烹飪洗掃,紡織裁縫等等。客家男子極少承擔家務,客家婦女充分扮演好妻子、好母親、好媳婦、好婆婆的家庭角色。

二、客家婦女更是勞動能手、主要勞力。清版《贛州府志·風俗》載:“各邑貧家婦及女僕多力作,負水擔薪,役男子之役。”美國傳教士羅伯特·史密斯在《中國的客家》一書中更是為客家婦女的勞作能力感嘆:“客家婦女真是我所見到的任何一族婦女中最值得讚歎的了。在客家中,幾乎可以說,一切稍微粗重的工作,都屬於婦女們的責任。如果你是初到中國客家地方居住的,一定會感到極大的驚訝。因為你將看到市鎮上做買賣的,車站、碼頭的苦力,在鄉村中耕田種地的,上深山去砍柴的,乃至建築屋宇的粗工,灰窯裡做粗重工作的,幾乎全都是女人。她們做這些工作,不僅是能力上可以勝任,而且在精神上非常愉快,因為她們不是被壓迫的,反之她們是主動的。”

三、客家婦女是客家社區文化的重要參與者。客家婦女雖說受教育不多,但多聰慧、精明、熱情、大方、有禮,也不像其它民系的女子閨閣之規較繁瑣。由於家庭、經濟事務的需要,更多出入於社區之中,參與社區活動,如趕墟採購、宗族廟會、山歌對唱,就是小生意小買賣客家女也不遜色,他們健美整潔,不纏足、不束胸、大方得體、潑辣能幹。這種文化特性自然使客家婦女在客家文化中佔一席之地,因而客家社會乃至國內國際社會均不否認其文化價值,從讚譽聰慧的客家女的傳說故事,從太平天國的洪宣嬌到紅軍長征時期的客家女英傑等等都可證明:客家婦女在客家文明創造中的重要份量。

傳統客家婦女相對地位

客家婦女相對地位確立的原因

客家婦女擁有較高的相對地位的成因分析可從以下三個方面看:

一、經濟動因。文化人類學認為婦女的地位高或低,一般決定於對生計的貢獻。客家民系的先民輾轉到達客家大本營地區(一般指閩西、贛南、粵東)主要是以農耕為基礎的生產和生活方式,農業是客家地區最主要的生產部門,即以種植業為物質生活資料的主要來源同時也發展家畜、家禽的飼養業和簡單粗放的家庭手工業,屬一種自足的複合型經濟。而由於大本營地區多為荒山野嶺、地勢高阻,並且耕地不足,男子只得大都外出謀生,農耕作業主要由婦女承擔,這就形成了“男人在外經營攢錢,女人在內持家耕田”的客家地區男女分工模式。這種分工模式下客家婦女的生計貢獻比男子更穩定長久,因為男子出外謀生,雖可能創下家業,但不定數,有的過“番”去南洋,甚至十年八載不回,或者一去便杳無音訊。如此情形下,全家的生存重擔便依託於客家主婦身上,她們可能會依靠家中幾畝薄地(有的是租佃來的地),以驚人的毅力,克勤克儉,維持整個家庭生活,即使男子有寄錢回家,則儲積生息用於購置田屋、供子女讀書。客家婦女對於農業經營的知識、能力經驗豐富,同時又是社會經濟其它活動中的能手,如年節的消費,肥料購買,農具使用以及流通經濟或儲蓄性質的標會搖會等都可自主參加。正因為客家婦女對生計貢獻大,自然就擁有較獨立的經濟能力,而且在家庭經濟、社會經濟佔重要的地位。對生計的貢獻當然也使客家婦女在家中成了支柱,是一家之主,主持家政。農事、家務事概由其包辦,男子在家雖可共同處理一些事務,但他們還是不大管家務,只是周旋於社會交往之中;有的外出營生歸家更是被婦女奉為上賓,服侍周全,令客家男子更倚重她們,並以此為動力努力創事業成就以告慰家人的勞碌。因此客家婦女是家庭重心,家庭組織賴之鞏固,子女教育賴之維持,男人事業賴之鼓勵。

即使現今客家地區,婦女們也依舊是以勞作為生活本質,田間地頭、家裡家外、農忙農閒地不停忙碌勞作。在客家地區,很少有遊手好閒的婦女,但悠閒地度方步的男子卻不少。客家婦女年復一年的勞作養成了愛勞動的習慣,雖至年老力衰,不能荷重時,仍然操心家務,關懷農事,督促家人,盡心盡力死而後已,勞動生產變成了客家婦女的生存需要。

二、文化背景。首先是客家移民文化特質的影響。客家先民長期艱苦動盪的遷徙生活,要求客家婦女必須與男人一樣翻山越嶺、涉水渡河、披荊斬棘,到南方大本營後又居於深山密林中,開創家園。面對較惡劣的環境求生存必須男女共同奮鬥,男子也無力使客家婦女在家當太太、小姐享清福,只能以創業者的身份、勞動者的角色出現;另一方面移民特性決定客家婦女在勤勞耕作中形成了健美體格,這又成為種植耕作能手的生理前提。《清稗史類鈔》中說:“客家婦女向不纏足,身體碩健,而運動自如,且無施脂粉及插花朵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客家社會無生產小腳的基礎,也很少有固守閨房的小姐而多有“出得廳堂,入得廚房”的健婦。這些健婦不僅是勞動好手而且在社會活動中也相當出色,在中國歷史上起過重要作用。客家婦女死後尊為“孺人”,是為宋朝皇帝所封贈。文天祥率兵抗元時“勢至梅州而大振,男執干戈,女貫甲裳,舉族赴義,傾邑勤王”①客家婦女同樣負起“執干戈以衛社稷”的使命。再如太平天國時的女兵大多為客家婦女,她們打仗英勇異常,連鎮壓太平軍的曾國藩對這些“大腳蠻婆”也感到一籌莫展。陳微言《武昌匯事》中說:“賊婦入城,皆大腳高鬢,力能任重,可信二百斤。”清統治者驚呼:“粵西婦女宜誅戮,斷不可姑息赦之,以其人皆勇悍,曾扮牌刀手,出城拒戰。”②

其次,其它民系文化(特別是畲族文化)的滲透影響也是客家婦女內主家事,外承勞務的文化背景。

客家大本營地區在客家先民移入之前就是百越民族的聚居地,主要與畲民雜處。客家文化與畲族文化自然相互交融,相互影響。畲民在其耕作方式、服飾、風俗習慣、宗教信仰等方面對客家文化有一定影響,就客家男女的生產分工也不免有畲族文化母系社會的遺存。

《太平環宇記》宋·樂史卷259《循州風俗》載:“織竹為布,人多獠蠻,婦市,男子坐家”。循州在粵東,長樂,興寧二縣都屬宋代循州境內。循州獠蠻應即今日粵東畲族之先民。粵東客家婦女特別勤勞應是其先民受當地蠻獠風俗影響所致。粵北也有類似情況,唐代詩人劉禹錫《連州竹枝詞》道:“銀釧金釵來負水,長刀短笠來燒畲”。所詠便是粵北“獠蠻婦女既作家務又幹農活的生活風貌。可見無論粵東粵北客家婦女與畲族婦女有許多類似的特性,譬如纏足風俗畲族婦女也沒有,因為她們同樣承擔繁重生產、生活事務,同樣承擔起生計重任。正如一首“竹枝詞”描繪的“早出勤勞暮始還,任它風日冒雲鬟。過客莫嫌容貌醜,須知妾不尚紅顏。”

縱觀以上,客家婦女是家庭重心,生產能手,有相對較高的地位,這一地位的形成有其經濟動因起決定作用,同時又與民系的移民文化特質相關聯,並受其它民系文化的影響、滲透而成。

評價客家婦女地位只能定位於“相對地位”,客家婦女是家庭重心、經濟支柱,但依然沒有跳出夫權社會封建倫常的束縛,依然存在男尊女卑現象,婚姻狀況,受教育狀況,財產繼承等方面都有反映。有的地方客家人稱女兒是“賣頭骨”,認為養女兒成家後就成為夫家的生產者,對於孃家就沒太多幹系,認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族譜裡女兒是沒有記載的,也沒有財產繼承權;對女孩的受教育也沒對男孩那樣重視。客諺雲:“教子過學堂,教女過家娘”,女孩只要學會婦功,能生兒育女孝敬公婆,能操持家務農事就行。客家歸女把全部精力用於支持夫家生計,任勞任怨,默默犧牲,從另一角度看,是否也是一種沉重的枷鎖呢?又如,在傳統客家社會中祭天拜祖活動是男人的專利,男丁不分老幼貧富都可參加,祭祖後的酒席上佔一個堂堂正正的席位,婦女們只參與採購、烹飪事務,為祭祖的男人提供一切後勤服務,但她們不能入席,更不能參與祭天拜祖的過程。

當然,如今的客家婦女的地位已經隨著新中國的建立,通過發展經濟、文化事業,一系列法律法規的頒佈,革除了束縛、歧視和摧殘婦女的舊制度、舊習俗,也使客家婦女的社會地位狀況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們能爭婚姻自主,也敢與男子一樣出外闖事業,大批客家打工妹湧入深圳、廈門就是例子;有趣的是祭祖之事如今少不了客家婦女,有時還主要由男主人的母親與妻子來進行。當然這也說明傳統的夫權社會受到衝擊。計劃生育政策執行後女孩子也上了族譜,也有了平等受教育的權利,這些都是重要的變化。

現代客家婦女不改的依然是勤勞質樸、任勞任怨,依然是家庭重心、生計的重要貢獻者,這促使她們在新的充滿活力的客家文化氛圍裡完善自身,與客家男子一起建設家園,創造更美好的未來。

傳統客家婦女相對地位

來源自:《中國客家博物館》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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