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8年，我在省城一所大學上大二，暑假。那一年，長江中上游普降大雨，一連十幾天，整個天地都是溼漉漉的，心都要發黴。大學所在的省城兩江交匯，號稱江城，更是一片澤國。因為做家教，我放棄了回家，成了宿舍七個兄弟中唯一留下來的。宿舍是老樓，天天泡在陰沉沉的雨汽裡，木床都長出了青苔。
那一天，雨時下時停，我做完家教回到學校，剛想躺下來休息。就接到學生會打來的電話，說由於學校年輕一點的老師校工都參加抗洪搶險隊上長江大堤值班了，讓我們幾個留校的男生去幫忙做點事。到了集合地，才知道是一個學校的退休老師在家中去世了，需要把她抬到學校旁一個禮堂，準備追悼儀式。逝者很瘦小，躺著擔架上，身上蓋著一張白布。我們有四個人，兩個前面兩個後面，教工樓下來就是一條長長的林蔭道，幾十年的法國梧桐遮蔽著冰冷的水泥路面，長久的風雨早就把枝葉撕碎揉亂，撒了一地。踩在上面心裡都泛著潮氣，雨又靡靡的下來，抱著風往衣服裡鑽。我是抬後面的，經過往校門口的彎道時，突然一輛車迎面開過來，呼的一聲，那白布接著風翻轉過來，我腳一軟，差點就把手中的擔架送掉，旁邊的同學詫異的看著我，我搖搖頭，也不說話，隨行的家屬趕快把白布重新蓋上。那天晚上，學生會幹部帶我們在外面吃飯，從不喝酒的我，喝了兩瓶啤酒，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想起白布掀開那一瞬，那雙眼睛似乎睜開了一下。可能頭暈眼花了吧，事實上，我現在真的頭暈。回到宿舍，身上黏糊糊的，就直接去水房沖涼，該死的，又停電了，摸著黑，想打開水，卻連水也沒了，我懊喪的回到宿舍，啪的一聲，水房的門突然被摔上了，接著嘩嘩的水衝了下來，我嚇了一跳，才想起我忘了關水，裝著膽子跑著去把水關上，涼也不衝就跑回宿舍。摸出蠟燭，想點起來，可外面的風乎乎進來，怎麼也點不著，窗戶玻璃早就被風摔碎了。我只能躲在床上，身上，頭髮裡已滿是汗。窗外的雨越來越大，越來越緊，不停的有雨潑在牆上，拋在身上，眼皮越來越重，我好想睡，但是風聲雨聲在旁，睡不了，好像還有人聲，對，很低沉，是人的聲音。“在漆黑的大街上，沒有星星，沒有月亮，有風，有落葉，這時有一輛巴士開過來，滿滿的乘客，卻沒有司機……”是有人在講故事，在耳邊，我把頭埋在枕頭裡，那聲音還在耳邊，我手裡攥著火機，努力的划著，卻總是打不起一點火花，汗水霧一樣浸進眼窩裡，突然外面嘩的一聲，接著閃電雷聲同時炸響在眼前，我一下子坐起來，猛然看到窗臺邊飄起一條孝布，還有孝布後分明是個大大的孝字，終於頭一歪，睡了過去。第二天一早，我就坐上最早的班車回家了。那一個星期，都是混混燉燉的，睡了幾天，才好起來。回來才知道，就在那天下午，宿舍的兄弟回來了，因為他爺爺去世，所以他從家裡帶回了孝布掛著床邊，還寫了一個孝字貼在牆上來寄託哀思。而鬼巴士的故事是因為他沒有把收音機關到位，每天十二點，太平間的故事，不見不散！因為沒電，他沒在宿舍住，去他親戚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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