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不配"有愛情嗎?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一棵微不足道的花草散發出的淡淡氣息比人的一切歡樂和一切痛苦存在得更長久——甚至比人的生命更長久。"


——《阿霞》

1857年,屠格涅夫重病纏身,雪上加霜的是,那位和他終身眷戀卻始終不得的維亞多夫人,突然與他"決裂",雙重打擊之下,他在這一年的夏天,來到萊茵河旁的津齊格礦泉療養地,試圖通過散心,抒發鬱郁之情。

也是在這裡,遇到了一對來自莫斯科的兄妹,於是有了這本《阿霞》的故事原型。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都說,每部作品,都是作家的"生命幾分之一",於是這本《阿霞》裡的"阿霞",成為了屠格涅夫"私生女"的身世寫照,對女兒的愛,對她未來的考慮與擔憂,都不免化為點點滴滴的情感,融入其中。

一年後,《阿霞》被髮表在《現代人》雜誌的開年第一期上,副標題為"H·H所講的故事",(有些譯版為音譯的尼·尼。)顯得更加真實而意味深長。


這篇以第一人稱為主的中篇故事很簡單,把情節脈絡梳理一番,不過是在講述一個懦弱的貴族青年在旅行時,被一個古怪脾氣的美麗少女阿霞吸引,相知,相愛,卻在阿霞大膽表白時,退縮,最後因此永不相見的遺憾愛情故事。

要說特別之處,不過也只是阿霞的身份,是一個敏感,脾氣古怪的私生女罷了。

當然,如果按照當時,乃至後世多年的讀者和評論家們的理解,會認為

這是一個因為身份"認知偏差",或者直接說,要麼站在阿霞的立場,認為是一個懦弱的貴族,因為承擔不起責任和"非議",(私生女在當時算是一種"原罪"。)而選擇放棄愛情的遺憾悲劇。

要麼就是站在H·H的角度看,當美化過的"愛情",漸漸退去光環時,裸露的敏感情緒,古怪脾氣,以及捉摸不透的情感,都被自我的理性思考和量度打敗。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那麼,是否可以認為,在那個時代的大背景下:

作為私生女的阿霞,是不配擁有愛情的?


亦或懦弱的貴族H·H的愛情敗給了理性的現實?

或許,有,但不完全,正如屠格涅夫女兒的悲苦一生,在那個動盪而顛覆的時代裡,除了社會大局的"道德"壓迫之外,還有本身的性格,以及"宿命"般的輪迴遭遇,都是造成"她們"遺憾的絆腳石。

很多時候,最無力且無奈的是,時代與自我精神的格格不入,卻執拗地毫不妥協,於是沉醉在"唯一"選擇的自我壓迫下,徹底沉淪,走向"滅亡"。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始於"想象",終於"一起"

戀愛只需"好感",一起需要"理性"

如果說在四十年代的屠格涅夫,還保有一絲對貴族知識分子的"期望",而用一個頗有英雄光環的,帶著些許理想主義光輝的羅亭,為特有的"貴族知識分子",尋找一條狹窄的自我成就之路。

那麼在《阿霞》裡,依舊是用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愛情故事,包裹當時那個充滿變革的顛覆性時代的思考。

進入五十年代的俄國,舊有的,被牢牢把控的"知識殿堂"被撕裂,平民知識分子的崛起,與貴族知識分子的沒落,進行激烈的撞擊。

新興平民們開始進擊,於是傳統貴族們只能妥協的維持平衡,或者如故事裡的H·H一樣,不止於妥協,且是停滯不前地退宿著,漸漸淪為時代的"多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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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故事裡,大部分時候都是以H·H的第一視角敘述的,所以作品裡不免帶著些許情緒起伏的莫名感,就像是一場奇妙而"註定"遺憾,難有結局的"初戀"一般,美麗而傷感。

H·H第一次見到阿霞,始於朦朧的,帶著美化光環的"想象",或者按照現在的說法是"看臉愛人"。

倒不是說阿霞有多美,而是在H·H的第一印象的眼中,是"最美"的,都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愛"的感覺和產生的那一刻,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於是,這種把"想象"美化的好感,開始貫穿著H·H看阿霞的一舉一動。

你真好看,所以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所以越看你,我越喜歡。

可是,只靠想象的愛,終究會倒在"相處"的磨合下,於是H·H和阿霞的相處,越發靠近,越發糾結,這個充滿理性但懦弱的貴族知識分子,或許剛開始會陷入純粹的感性本心,但是隨著兩人的相處,越發"看清"阿霞的全部之後,"註定"陷入兩者情感的拉扯。

是的,阿霞的性格,或者叫"情緒"是古怪的時而敏感,時而歡樂,時而純潔美好,時而悲春傷秋,時而熱烈奔放,時而機敏多疑。

如此多變的性格和情緒,讓H·H不知所措,尤其在瞭解了阿霞的"身份"之後,更是陷入內心世界的矛盾曲折。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這就好似一種男女之間在愛情裡,愛與被愛的"對抗",或者說是一種"解密",於H·H來說,初見阿霞時,她就像是一個讓人慾罷不能的謎團旋渦,吸引著他抓心撓肝,求而不得地去"解謎"。

但是,隨著謎團的一點一點撥開,理性開始慢慢迴歸,作為傳統貴族知識分子的"驕傲"開始佔據上風,於是,不管是權衡利弊的"身份對等",還是自我"精神匹配"的評判,都清晰地讓H·H認識到,他和阿霞的"不配"。

很自然,讓阿霞開始陷入不可自拔的"愛情"時,當她決定"去幹一番艱苦的事業",她說:"要不,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生也就白過了。"時,當她終於鼓起勇氣表白時,H·H"果然"退縮了。

H·H對自己說:

"如今,幸福來到了——而我卻動搖了,我竟把它推開了,……幸福的突然到來反使我心慌意亂。我承認,阿霞本人,連同她火辣辣的性格、她的身世、她受的教育——這一個有吸引力卻又古怪的少女,著實把我嚇住了。"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沒錯,或許愛情"想象"的最開始,是一種命中註定般的"好感"淪陷,但過渡到"一起"之後的確定,則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理性的權衡,這才是真正"忠於自己"的愛情。

或許,屠格涅夫想表達的,就是對女兒一般當時女性們,"感情"的深深憂慮,社會"潛規則"般的等級劃分,以及如自己一般的貴族知識分子的"真實面目",就是如此冰冷的傳統理性利益權衡。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敏感私生女VS懦弱貴族

愛情總是世態炎涼,變革歸於"多餘的人"

正如屠格涅夫對如女兒般,這類"私生女"人群(階層)未來的憂慮一般,事實上,他的預感是對的:

或許是自小成長的環境,教育以及社會大背景對這類人的"影響"(壓迫);

或許是自我"天生"性格與身份認同的認知,以及選擇的"期望"。

總之,正如故事裡的阿霞一般,這個貴族與農奴結合生下的私生女,從出生的那一刻,在當時的社會看來,就是一份永遠難以"洗刷的原罪"。

即使家庭對她的認同,並非那麼不近人情,如屠格涅夫一般,愛著女兒,為女兒準備豐厚的嫁妝,即使最後女兒因為難以忍受而帶著孩子"出逃",還是不遺餘力地盡全力資助女兒的生活。

而阿霞則由同父異母的哥哥帶著"旅行",可見至少在家中地位上,她還是受到起碼的"公平"待遇。

但即便如此,由私生女"身份"帶來的自卑,與敏感的性格,依然束縛和困擾著她長大。

於是古怪的性格自然而然的產生背後,是阿霞的自我身份認同的轉變,隨之帶來的極度自尊,讓她不敢輕易去追求"美好的愛情",但在遇到H·H時,這個看起來"不同凡響"的貴族青年,"應該"可以帶著她衝破"牢籠",讓她

"在身後留下痕跡",於是她鼓起勇氣熱烈地主動告白了。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然而,在H·H的眼中,尤其是心中,退去美化光環的阿霞,只不過是一個"古怪性格的私生女"。

不僅歸於時代的變革,帶來的平民化知識分子的衝擊,與懦弱的退縮,更是一種"沒有目標"的無力感。

於H·H而言,他生來什麼都有,而現實(時代)又不需要他去做什麼,於是自然怎麼舒服怎麼閒散,怎麼來,不需要努力就唾手可得的"事業",造就免於辛苦的"追求"嚮往,於是,人生的意義只剩下"合適"。

舒服,開心時,和阿霞來一場"彼此相戀為伴的歡樂",等到"差不多"時,尤其是面對阿霞熾熱到讓人"有負擔"的,付出一切的濃烈愛情"諾言"時,他自然而然地不想"履行自己許下的諾言,去了解一項艱難的任務"。

最重要的還是,H·H與阿霞立於社會(時代)面前,不可磨滅的身份鴻溝,他與生俱來的貴族身份,他從小到大受到的"傳統貴族"教育,以及成長環境的潛移默化的"價值取向"等等,在他本身懦弱的性格驅使下,都被牢牢束縛著,難以擺脫,也或許不想去擺脫。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車爾尼雪夫斯基評價H·H說:

"一個人生活在除了渺小的生活盤算以外,別無任何嚮往的社會里,他的思想就不能不浸透渺小卑微的東西。

凡是遇到需要巨大的決心和高尚的冒險精神的事情,他便膽怯心虛,他便軟弱無力地退縮,其原因同樣是生活只訓練他在各方面去應付那些渺小的事物。"

但其實,在我看來,或許在那個時代,如H·H這類的"沒落"貴族,是懦弱的,是膽怯退縮的,但是就現代眼光看來,這何不是一種最理智的"未來選擇"?

不止在那個時代,即使在現代,愛情可以是高尚的,可以是純粹美好的,可以是至高無上的,但不可以是"全部"。

如果人的一生,只因為"愛情",就付出一切,那麼他永遠無法真正活在真實的現實中,戀愛中的愛情可以是"不顧一切"的命中註定,但"在一起"的婚姻也好,或是承諾的伴侶也罷,除了愛情之外,還有冰冷的"合適"二字。

如H·H一般,他知道自己想要的,適合的是什麼,更明白自己的"本性"與現實的殘酷,於是他即使深深淪陷,依然會及時抽身,開始冰冷而理性的量度與權衡"合適一起"。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誠然,阿霞是"好"的,是喜歡的,但他明白,他們不"合適",不僅是身份上的不合適,更有"價值觀"的,性格上的,以及認知上的不合適,即使真的在一起,未來恐怕也是不得安寧,因為他看到了阿霞性格本質上,猶如定時炸彈的"不確定性"。

而於阿霞來說,她即使"好運"地生在一個好的家庭裡,但"私生女"身份的天然社會恥辱,讓她免不了帶著"扭曲"的極度自尊,且有著"必然"的敏感多疑。

而"好家庭"讓她沒有被迫選擇"伏低討好",而是反之成為孤傲的"孤芳自賞",好似"驕傲"的簡愛一樣,需要和"殘缺"後的羅切爾斯,才能撫平極度的自尊,從而"美滿"地在一起。

於是在"完美"的H·H的眼中,和權衡中,即使他真的接受阿霞,或許他們依舊難以幸福,正如告白失敗的阿霞,毫不拖泥帶水地"立刻"消失在他眼前,以及未來裡,決絕地沒有一絲妥協和餘地,如此性情的阿霞註定是悲劇的。

162年前,在《阿霞》裡,私生女和貴族青年

愛情在那個變革時代的世態炎涼,顯得如此殘酷而冰冷,身份、階層帶來的"價值鴻溝"在屠格涅夫的筆下,還帶著深深的自我批判與譴責。

屠格涅夫無力阻止母親,只能在"有能力反抗"時,把女兒交給"愛人"撫養,只能用豐厚的嫁妝期盼女兒幸福,只能在女兒落難時,盡力幫助,至於"認同",他無能為力。

這正是屬於H·H的侷限,也是屠格涅夫本人的思想投射,歸於時代的無可奈何的宿命感,最終,落在了"多餘的人"群像的代表之上。



寫在最後:

其實,把《阿霞》看做單純的愛情遺憾悲劇,倒也無可厚非,只不過結合時代現狀的解讀,更有深層次的另類意味。

千人千面的各式解讀都被自由地允許著,於是,當做一種"理智權衡"的"在一起"考量,或許更有現實意義。

不知道,大家對《阿霞》的看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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