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坤的挑戰——一群“家族公司”的自我超越

“這是一個迅速崛起的公司樣本,

清晰地刻畫著喧囂時代的烙印——”

作者看似在講德坤,其實是在講行業歷史;看似在講物流行業,其實是在講企業經營;看在似講經營管理,其實是在講普遍之“道”,一種文化的變遷。德坤是個載體,他們打破傳統的人治體系、勇敢走向制度為王的治理結構的探索仍在進行中。他們的勇氣與創新,對當下中國民營企業發展很有意義。

“寧管一個連,不管一個駕駛員”!

中國物流公司曾經最頭疼的問題:這廂裡車子還在不斷地加油,那廂裡司機實際在不停地賣油;這廂裡還在謊報“老闆,還沒等到回程貨”,那廂裡私活早就跑得。更甚者,忽一日連車帶貨加司機一併“人間蒸發”,一細查,身份證件之類原本就是假的……

不得不“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

倘若不甘心只守著井底那一畝三分地,兄弟姊妹小舅子等,終究還是不夠。

於是就有了榮慶物流的只招“子弟兵”——同村同根,你家妻兒老小甚至祖墳在哪兒我都知道,還怕你跑路不成?於是就有了德邦物流的只招“二流學校的一流學生”:一流學校生幹物流,自視屈才心神難定;二流學校的一流生,已經打拼出一些人脈圈,玩失蹤有一定的“犯罪成本”……

這些很多不過是“不是辦法的辦法”,問題並沒有得到根本解決。

2010年元月,當時業界的“價格殺手”東道物流(DDS),因為“公司制度的各種優惠員工的政策被業務員利用”,“在華東地區大規模投資擴張管理失控”,致使公司財務狀況急劇惡化,廣深兩地同時爆發商戶及員工集體上門討債討薪的“群體性事件”。董事長郜偉賣掉自家住房,把能動用的資金悉數投入,並號召公司幹部員工捐款捐薪,依然無法遏制“兵敗如山倒”……

最後,法定代表人郜偉鋃鐺入獄,廣東省郵管局出手相助,風波才告平息。這匹擁有12000名員工、百家分子公司、 800多個自建服務網點,佔據深圳快遞10%市場份額、華南地區七成以上“代收貨款”業務的“黑馬”,強勢奔騰了沒多遠,便被市場大潮徹底吞沒了……

不知道鐵窗內的郜偉,是否會時常回想起當初決心要做“Door to door service”事業的情形——1997年,他和馬理、曾冠麟三位熱血青年,雄心勃勃地定下了“與優秀的同行一道,建立起中國乃至世界的快遞網絡,為促進人類的交流與進步做貢獻”的使命;不知道鐵窗內的郜偉,是否會時常回想起當初決心要讓公司“長長久久”的情形——1998年,在翻車事故、同行圍剿、內部譁變的“四面楚歌”中,他賣掉唯一的“戰馬”用於還債和發放員工工資、把公司從海燕大廈搬遷到泰山大廈,以期“穩如泰山”;不知道鐵窗內的郜偉,是否還會時常回想起當年的“覓經井岡山”、DDS精神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以及後來的“DDS大學”……

走向“大公司”

最早試圖進行中國物流整合的一批人裡,有一位特殊背景的美籍華人——李俊生:2000年,這位供職於“美國最大的卡車集裝貨運服務公司”J.B. Hunt Transport Services的“道路勇士”,完成了一項“不可能的任務”:成功說服了美國最大的六家集裝貨運上市公司,將其所屬物流管理公司合併成了一家新的獨立公司——“美國領先的運輸管理服務和物流技術提供商”Transplace。2008年,躊躇滿志的李俊生,攜手美元投資機構,回到家鄉中國上海,以期複製其在美國的神話——在中國創建覆蓋全國的網絡化物流管理運營平臺……

5年後,李俊生黯然返美,臨行前留下一聲感嘆:“我把一堆小散沙弄成了一個大散沙”。最早試圖進行中國物流整合的企業裡,有一家特殊背景的上市公司——長江投資:2005年,這家隸屬“國字頭”長江經濟聯合發展集團的公司,投入數億元巨資,強勢增資建設“全國領先的物流公共信息平臺和全國首創的物流服務平臺”56135.com;2007年4月,承擔全國道路運輸運價行情信息和運價指數發佈的“上海陸上貨運交易中心”正式啟動;2009年8月,上海出臺《上海市貫徹〈物流業調整和振興規劃〉實施方案》,首次把物流業作為上海支柱產業來發展,規劃中特別提出要充分發揮“陸交中心”的重要作用……

但一心想“將物流供需方的各種需求,通過平臺呈現出來、對接起來,並提供特色增值服務”、圍繞平臺進行“產業革命”的總裁奚政失敗了。

如果當年,支付寶已經盛行,DDS的悲劇就能避免嗎?

即使當年,那麼多資源富集,600119最終還是走向了ST!

光有技術創新和模式升維,似乎還遠遠不夠……整合,又越來越成為無法繞開的命題。

互聯網,消費升級,需求側倒逼供給側。

現實中國的大部分實體產業,鏈條冗長、信息阻隔、散小亂差、同質競爭……一邊是需求得不到滿足,一邊是產能過剩庫存積壓……淘汰、優化、升級,“野蠻生長”只能是初期的亂象。

物聯網,產業升級,整合已是大勢所趨。

其實,也是諸多企業發展的必然。一家企業,從一張白紙發展到成熟盛年,大都會成長軌跡出一根“S曲線”——種子期,可能是因為一次偶然機遇,因為一個市場利基,因為一項發明創造,因為一種模式創新,希望的種子開始萌芽。

當然不乏果敢勇莽者:先幹起來再說!

公司蹣跚上路(Starting-up階段),是騾子是馬,不得不牽到市場上去遛遛——踉踉蹌蹌,不斷試錯調整,S曲線的起步甚至往往掙扎在水平軸線的下方。當然亦有好運福照人:一上來便順風順水。

直到迎來連續的“終於”——終於開始有收入、終於開始有穩定客戶,終於開始盈利,終於被市場認可,終於挺過了最易夭折的艱難歲月,進入成長期(Growing-up階段)。


德坤的挑戰——一群“家族公司”的自我超越

開始得心應手、野心膨脹。一輪洶湧澎湃的“主升浪”就此展開(Extending階段)。這也是關鍵時刻,巨大的市場誘惑和實際的綜合實力往往尚不匹配——冒進,容易陷入資金、人才、管理等“四面楚歌”;優柔,容易與關鍵時點、關鍵位置、關鍵變化等“擦肩而過”。

市場經濟下,別指望能長久地“蛋糕”獨享,“藍海”很快被殺成“紅海”,不得不面對“持續發展的挑戰”,需要一場“鷹的重生”(Merging階段)。“創新”拓疆域,“再造”要效率,“抱團”拼規模……內部架構重建,還 是外部合縱連橫?完善企業生態,還是融入產業生態?開始“多元化”與“專業化”的糾結,開始“短板——長板—— 箍”的深入思考。

漸漸從“芳華”的“-ing”走向“老炮兒”的“-ed”,“成熟”悄悄來臨(Developed階段)。盛極而衰——事物終不能如人所願地永續發展,終將會出現“增長的極限”……

並非所有的企業,都會走出這條完整的S曲線。有的走著走著就疲軟了,有的繞來繞去就僵持在某個階段了,有的昂揚高歌一陣便斷崖式下跌了……

讓傾注了心血的一切,慢慢定格為牆上漸漸塵封的影像,一如一支曾經流行的老歌,還是強力注入“負熵”新生命元素,在新的高度挺拔起“第二根S曲線”?或者把早期的某個階段,刻意徘徊成一條平穩的直線,以“小即美好”的“永不長大”,換取“百年基業”的“永續發展”?等等這些,則是另外的話題。

“德坤”聚盟的核心企業,雖大都已有10多年20年曆史,在“矮子群”的專線市場裡,已算是“優質大專線”,但就營業額規模而言,也大都不過1個多億2個億。“擁抱主升浪”也好,“鷹的重生”也罷,甚至是“呼喚第二曲線”,現實的處境,不是什麼“不進則退”,明擺著就是“不進則亡”。

“雞蛋從外部打破是食物,從內部打破是成長”。要麼被“連橫”成為別人的“棋子”,要麼去“合縱”構築共同的“棋盤”。

從“中國專線企業融合發展主平臺”,到“中國物流全業務集成服務平臺”,再到“中國最高效的大運力網絡平臺”,願景“打造中國公路物流智能骨幹網”的“德坤”,選擇了主動出擊,自我成長……

我們聽過“木桶理論”——木桶真正容量取決於最短的那塊短板。關注點在哪裡,結果就在哪裡。往往一些企業不是把短板做長了,反倒是把長板做短了。何不就專注於自己的長板,拿自己的長板去補別人的短板?或者是,把眾多的長板團結起來,構築一個超越小木桶的大木桶?

天時、地利,給出了這種可能。實際操作,談何容易!何況這些尚侷限在混戰中的“散、小、亂”的專線“諸侯”,何況這群還淹沒在硝煙裡的衝殺滾爬的“小老闆”……團結綁定的“箍”是什麼?凝聚貼合的“粘合劑”是什麼?

難!

有的人畏懼了,有的人退縮了,結果是,境遇依舊……

但這事兒如果做成了,意義非凡。

你不做,也一定有人會做,時代已經發展到這個份上了。何況當年我們這些一窮二白的泥腿子,從零開始創業的時候,面對的不也是這個“難”字嗎?是機遇,更是挑戰……

從“一個人走”到“一群人走”

“想要走得快,就一個人走;想要走得遠,就一群人走”。走著走著,你想獲得更多的資源富集;走著走著,你想“呼朋引伴”縱橫擴張、“婚配嫁娶”融資投資;走著走著,你想從“溫飽型”的“盈利企業”,“需求升級”為備受尊重的“社會企業”……

曾經是“大魚吃小魚”,曾經是“快魚吃慢魚”,能不能“群魚吃大魚”?

需要有觀念突破,需要有機制安排。

你以為來自浙江桐廬的“三通一達”,真的就是做快遞的?你以為幾乎沒有融資就迅速發展起來的“三通一達”,真的只是因為加盟?其實他們做的,是快遞領域的“上海證券交易所”!

證券交易所的主要盈利點有三:一是席位費,“紅馬甲”可不是隨便就能穿上的——快遞品牌的加盟區域或站點,也是要收費的,也是可以轉讓的,轉讓也是要抽成的;二是交易佣金,無論買方賣方賠了賺了,手續費總是要收的——快遞面單不正類同於此?就比例而言,收取標準並不低呢;三是“羊毛出在狗身上讓豬買單”,大量的衍生品,如證券報刊、分析軟件,甚至指數之類——一如油卡、保險等等……

這就是一種機制安排。

商業模式的本質,就是“利益相關者的交易結構”。時代所面臨的,與其說是商業模式的創新,不如說是利益關係的重構。

2015年初,運聯傳媒評選出一批中國專線物流的“區域小霸王”。面對愈演愈烈的產業鏈的上下夾擊,原本還可以“混日子”的“小霸王”們,開始被日益加劇的危機籠罩。整合,終於不能再只是“喊喊口號”,必須落地進行實際的探索:“抱團取暖”是個偽命題——你取我暖,我取你暖,並無增量產生;“抱團打天下”才是方向——團結一致“合併同類項”,才能對產業鏈上下游產生影響……

當時,中國餐飲圈有家公司風頭正勁,就是“合併”了餐飲企業的痛點“同類項”,演繹出一臺“冤家結盟”的好戲——雖說前端“與客戶交互界面”的餐飲品牌林林總總,各具特色,但後臺龐大的食材供應鏈體系,種類眾多,屬性眾多,細節眾多,“貓膩”眾多;雖說總體食材採購數量龐大,真就落實到每家餐飲企業的單個品類單個品牌,數量卻有限,根本無法對上游形成話語權……

於是,由“小南國”、“向陽漁港”為主發起人,邀請全國42家知名餐飲集團為聯合發起人(頂層股東),旨在搭建“中國最大的餐飲飯店產業鏈整合服務平臺”的“眾美聯”應運而生,宣言要“以資本及互聯網技術為依託,為產業鏈上下游構建起以供應鏈及金融為核心,互聯網整合營銷、管理培訓、資本、商業模式及品牌連鎖加盟為一體的服務體系”,要圍繞“一個核心事業群(供應鏈)、四個關聯事業群(教育科技、資本、互聯網、加盟連鎖孵化)”的戰略部署,創建集商流、物流、信息流、資金流於一體的“產業鏈平臺經濟運營模式”……

從“競爭”到“競合”——原本“冤家路窄”的同行,帶著業務認購股份,以眾籌共建的方式,成為“產業合夥人”,共同搭建“產業互聯網”化的共享平臺。

從“企業家”到“產業家”——原本眼睛盯住的,往往只是自己、對手,以及產業鏈的上下游;現在,視野延伸到上游供應商的供應商、下游客戶的客戶,上升到更高的維度,俯視整個產業的痛點,思考整個產業的優化。

2014年12月11日,“與300家中國最具品牌價值的龍頭餐飲企業合資合作、採購規模超5000億元、數萬家區域優秀餐飲品牌形成的戰略聯盟”的“眾美聯商城(B2B供應鏈平臺)”在上海首發上線交易。“商城首批會員近400家,供應商約4000家,商品分為食材、糧油、酒水、設備用具、基建裝潢等10大品類”……

“眾美聯”的探索,一時成為諸多行業關注進而仿效的標杆。後來,成立不到一年,“眾美聯”即借殼“本地生活服務電子商務平臺”“窩窩”,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更名“眾美窩窩”;後來,沒有合理利益分配機制做基礎,“‘交易撮合+平臺貿易+供應鏈服務'三位一體的B2B 全產業鏈供應體系”,慢慢變成理想主義的空中樓閣;再後來,主發起人對簿公堂……

“先驅”成了“先烈”。當然這一切,已是後話。

“小霸王”們首先碰到的,也是機制設計問題。

剪斷亂麻,大道至簡。只須想明白“三個三”:

第一個“三”:永遠有積極的贊成者,永遠有消極的反對者,絕大多數都是保守的觀望者。一上來轟轟烈烈,想說服所有人跟著你一起走,往往只能是圖個熱鬧,“說說激動,出門不動”而已。“想,都是問題;做,才是答案”,尤其要做的,是一件開創性的事情!下定決心的,哪怕只有那麼三五個,手挽手肩並肩,先大踏步地往前走起來。只要方向正確,漸漸地,跟隨者自然會匯聚成洶湧的洪流。做老大的,總要捨去一些東西,總要先冒一些風險,總要先有所擔當……

第二個“三”:無需說什麼物流行業特殊,不必扯什麼專線公司複雜,國家城邦不是照樣可以“聯邦”?第一,遊戲規則“怎麼合”:由共同認可的三方機構,在同一時點按同一套標準審計評估,按事先確定的規則整合,同時設置動態股權調整機制——這是問題的關鍵,沒有什麼是一如所願的,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需要事先明確相應變動的規則;第二,合了以後“怎麼管”:在遵循“聯邦法律”的前提下,進行“區域自治”——自由必須是一定規則下的自由;第三,合了想離“怎麼分”:上面股權收回,下面你自治的全資子公司還給你,讓你“脫歐”……

第三個“三”:關於合資新設的“聯邦公司”,第一“錢從哪裡來?”——不能指望“聯邦公司”一經成立,馬上並持續地靠風險投資輸血,自身造血機制如何建立?第二“人從哪裡來?”——外聘的職業經理人,如何能駕馭你們這些股東老闆?股東里必須有人站出來,與自身原有的區域公司切斷(只做純股東),還必須離開原有的區域公司所在地;第三“到底做什麼?”——“聯邦公司”的職責權限是什麼?到底應該為加入“聯邦”的區域公司提供什麼樣的服務和支持?賦些什麼能?站出來的股東,已“角色變更”為職業經理人,如何進行KPI考核激勵?……

德坤的挑戰——一群“家族公司”的自我超越

說白了,就是要建立一整套“遊戲規則”。一個人走,可以靠能力;一群人走,必須靠機制。想要一起走,前提必須是認可和尊重共同制定的“遊戲規則”。規則如何制定,可以吵可以罵,甚至可以簡單粗糙、逐漸完善,但規則一經確定就必須遵守,無論誰。

這是一場理念的洗禮。

說起來都可以慷慨激昂,可真就輪到自己,實在有太多太多的包括面子、習慣、心態,乃至歷史淵源、人情世故等“難過的關”“難邁的坎”。很多時候,“不是不知道,就是做不到”……

終究會有人率先甩掉包袱,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於是,有了最早一批“吃螃蟹的”——四川金橋、山東奔騰、湖北大道、東北金正、山西三毛、陝西卓昊;有了“致力於成為中國零擔快運行業領導者”的“壹米滴答”——一米距離滴答一秒,空間與時間的交互;有了當時公司和年紀都是最年輕的楊興運的出面擔當……

有“好友會”聯盟的信任基礎,有“好友匯”“天網”的合作探索,再有“壹米滴答”的先行“範例”,徐明亮王登旺蘇明常們,似乎更加決絕:直接把各自原本小富安穩的公司註銷,以“從頭再來”的氣魄,註冊成立了“厚德載物”的全新主體。他們直接給這家叫做“德坤”的新公司,注入了1億元人民幣註冊資本金,希望能為這個“各取所長”的“大木桶”,構建一個可以不斷延展的厚實大“底盤”。

互聯網世界裡早就有了“SaaS”——Software-as-aService(軟件即服務)和“PaaS”——Platform-as-aService(平臺即服務)。“德坤”的創始合夥人們,當時只是樸素地認定:團結綁定的“箍”是共同的志向胸懷,凝聚貼合的“粘合劑”是連接的數據系統,而只有把基礎服務的“底盤”做大了,做“大木桶”才有可能……

從“正金子塔”到“倒金字塔”

一個有趣的問題:如果當年,發明了數碼相機的柯達,甩掉包袱,全情擁抱數碼時代,今天依然還會活躍於世嗎?

未必。因為很快就又有了智能手機。

指數級迭代。“動態”“不確定性”已成為時代特徵。把握趨勢,談何容易!不可能每次都“幸福來敲門”。

需要“組織變革”——不能再是硬邦邦、沒有適應柔性的組織。

德坤的挑戰——一群“家族公司”的自我超越

京東劉強東提出“積木型組織”:“打開業務環節之間的強耦合關係,使之成為一個個可拆分、可配置、可組裝的插件。通過對多個可選插件的個性化組合,滿足客戶不同的偏好和需求,就像樂高積木一樣”,更加開放、敏捷地應對多元場景和多變需求,應對“VUCA化”(Volatile不穩定,Uncertain不確定,Complex複雜,Ambiguous模糊)的未來商業環境。

阿里逍遙子提出“中臺戰略”:提煉共性需求,整合建設數據運營、產品技術等基礎能力的支撐平臺。突破山頭林立、資源分散的“樹狀結構”,架構交叉融合、獨立協同的“網狀結構”,所謂“大中臺,小前臺”——一線“小前臺”,是更加敏捷、靈活地應對市場瞬息萬變的“突擊隊”;強力“大中臺”,是滋養創新物種的厚實“大地”;穩定的後臺,則是地底下“根脈交錯”的底層技術架構。

2017年5月26日。首屆阿里巴巴供應鏈開放日活動。

阿里巴巴集團學術委員會主席、“湖畔大學”教育長曾鳴,“造”出一個全新概念,叫做“S2b”——Supplechainplatform To business(服務於中小企業的供應鏈平臺),並預言這是“未來五年最有可能領先的商業模式”。

顯然是擊中了時代商業基礎重建的“命門”,各種版本的宣稱已醞釀多年甚至已實踐多年的“S2b”,迅即甚囂塵上。細審之,絕大多數的言之鑿鑿,其實不過就是特許加盟直銷連鎖之類,換了個“馬甲”而已。

曾鳴描繪的“S2b”,是由“點、線、面、體”構成的新生態系統——“點”是生態裡的各種角色:一邊是與客戶實時互動、提供貼身服務的“獵手小b”群落,自帶流量服務流量的“管家”們,他們是活躍的“一線007”,大多“多血質”;一邊是專注產品製備、提供專業服務的“農夫小b”群落,聚焦產品精益求精的“工匠”們,他們是敬業的“武器製造商”,頗多“粘液質”。

“線”是生態裡信息流、物流、資金流、商流各“流”湧動的管道,是曾鳴強調的“Supply-chain”。向左2C,可以叫做“消費供應鏈”;向左2B,可以稱為“產業供應鏈”。亦可“上下”描述:往下,構築的是“章魚模式”——章魚的腳,正是四面密佈延伸觸達消費終端的“線”。阿里的“菜鳥”,似乎就在編織這樣的網絡體系。往上,搭建的是“煙囪模式”——所謂“煙囪”,便是沿行業延伸的一條條產業供應鏈的“線”。“京東”的物流,似乎越來越趨向這樣的模式。

匯聚“線”的,就是生態裡的“面”了——數據驅動的廣泛連接“點”“線”的核心供應鏈平臺,真正的Supply-chainplatform。它是一個信息交互的連接樞紐,是一座提供“十八般武藝”的“彈藥庫”,是一個網絡協同運作的“產業路由器”,是“章魚”的身體“煙囪”的底盤,是“Platform”——據此,“S2b”似乎改為“P2b”更貼切。也許這“S”的原義,指的是Support,本來就指孕育“物種”的“底盤”。

那年的羅振宇,就是“自帶流量服務流量”快樂的“獵手小b”典型,靠每天講60秒語音,聚集了數百萬粉絲。忽然有一天,羅振宇賣月餅了!——琳琅滿目的市場,各類品種口味的“功能性需求”的月餅應有盡有,但貼有羅振宇標籤的“情感性訴求”的月餅,自然與眾不同。

可做月餅也是個專業活兒,和麵、制餡、烘焙,設計、印刷、包裝,還有裝箱、配送等等環節,缺一不可。“不專業”的“羅胖”卻無須焦慮,因為有“數據鏈接”專業“農夫小b”的“大S”“路由器”,自可以“網絡協同”地“柔性生產”,從容完成“羅胖”們的“個性作業”……

這便是“S2b”的典型場景。明天羅振宇賣衣服賣車了,也絲毫不必驚訝。“面”“面”組合形成了“體”——由相關要素平臺構建起來的生態系統。有別於以物理三維空間界定、以“用電量”衡量其活躍度的傳統經濟體,“升維”至以互聯網空間思維、以“用雲量”衡量其活躍度的“新經濟體”。比如,有B2B、B2b、B2C的阿里、天貓、淘寶等“產品金字塔”信息流平臺,有支付寶、餘額寶、招財寶等“產品積木”搭建的“螞蟻金服”資金流平臺,有以“菜鳥”為核心、“丹鳥”“溪鳥”眾鳥飛翔、全資“驛站”參股“通達”立體組合的物流平臺,還有傳統零售的“大潤發”、新零售的“盒馬鮮生”線上線下呼應的商流平臺,才有了“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的“全球第21大經濟體”……

也許“S2b”裡的這個“S”,已經是指系統System——每個系統,都會有個圍繞目標客戶某項基礎需求展開的核心“原力起點”,阿里的這個“基點”叫做“做生意”,騰訊的這個“基點”叫做“社交”——未來世界的競爭,註定了是一個生態系統和另一個生態系統之間的競爭。

華為任正非有句名言,叫做“讓聽到炮聲的人呼喚炮火”。

創業之初,通常“敏於行”的創始人老闆,往往就是衝鋒陷陣的Biggestsalesman,與客戶接觸的,是其個人狹窄的“點”。組織架構,通常是“計劃、管理、控制”的科層制結構,上級決策、中層傳達、下級執行。但“一個人渾身是鐵,能打幾顆釘”?要想把企業做大,老闆必須抽身出來,建立機制,複製N個自己。於是,與市場交互的界面,拓寬為群體的一條條市場戰“線”;於是,公司的組織架構,開始從“正金 字塔”的管控體系,走向“倒金字塔”的支持體系;於是,就有了“讓聽到炮聲的人呼喚炮火”。

所謂“大中臺”,是組織的再度進化——各職能部門也“變被動為主動”,成為量化授權、獨立核算的“阿米巴(Amoeba)”經營主體,形成一個支持的“面”,使企業組織可以隨外部環境不斷“變形”調整。

再升一個維度,便是以資本為紐帶、以某種基礎需求的“數據流量”為核心,有著清晰的“碗裡的—鍋裡的—田裡的—種子”企業發展戰略的生態“經濟體”了……

海爾張瑞敏提出“內部創業模式”——企業平臺化(創業公司的集合地),用戶個性化(透明互聯工廠),員工創客化(動態合夥人)。這家曾以“軍事化管理”著稱的“84派”企業,試圖打破原有從研發、設計到製造、銷售的“一條龍”,構建“海爾雙圈”——“集合所有資源創造用戶需求”的“內部並聯生態圈”,以及與用戶圈相連的“外部生態圈”……

騰訊馬化騰提出“生物型組織”——7個維度:需求度(用戶需求)、速度(快速突破)、靈活度(主動變化)、冗餘度(容忍失敗)、開放協作度(擴展協作)、進化度(自組織自進化)、創新度(必然產物)。希望克服傳統機械型組織“同一時期大面積種植同一種樹木”的“綠色沙漠現象”——密集且高矮一致的樹林,卻遮擋了陽光,不僅使其他下層植被無法生長,本身對災害的抵抗力也很差……

真正有活力的生態系統,難免有“混亂”和“失控”。

“在巨大的原始森林裡,沒有人植樹,也沒有人飼養動物,但林林總總的動植物都在那裡旺盛的生長和繁育”,《連線(Wired)》雜誌創始主編凱文·凱利(Kevin Kelly)所描述的,完全是“適者生存”的進化論場景,創新過程中的“失敗”和“浪費”,只是“複雜系統進化過程中必須的生物多樣性”。

美國硅谷流行的,叫做“合弄制(Holacracy,全體共治)”。“三元(Ternary)軟件”的創始人布萊恩·羅伯森(Brian Robertson),還專門寫了一本書《重新定義管理:合弄制改變世界》,還在自己公司裡搞了一套《合弄制章程》。核心思想:以工作為本,而非以人為本——角色是圍繞工作而不是人來定義的,員工會擔當多個工作角色,並且經常更換;管理,則是去中心化的“無領導管理方式”——權力分散於工作流程,由每個團隊和每個角色自我驅動、自行決策、自我管理……

走出“小老闆”

“做大公司,做大家的公司”,這是“三志”的口號。創始人餘嵩設計了一套“總公司+子公司+線路”的“三級合夥人模式”,股權綁定,業務加盟,在全國大規模複製,以期快速起網……

“賦能+股權”構築“聚合型網絡”,這是“聚盟”的招牌。創始人張玉晶希望以“共生、共贏”、“網絡邊界最大化”的“開放式整合模式”,以期能夠“以行業最快速度起網”……

兩位創始人,都是在中國物流圈裡滾打了25年以上的連續創業“老炮”,深知其中“頑症”之癥結所在。有些東西,是無法迴避的人性。

“大平臺,小組織”,這是“德坤”的理念。萬變不離其宗:商業模式的本質,就是“利益相關者的交易結構”。本質上,“德坤”試圖打破與時代節奏脫節的利益分配機制,試圖重構與時代脈搏合拍的利益分享機制。

從“公司僱傭員工”,到“合夥人使用平臺”;從“被動執行”,到“主動探索”;從“科層管理”,到“平臺賦能”;從“監督考評”,到“助力成長”;從“博弈差價”,到“共享紅利”……模式進化的關鍵,是組織的進化。組織進化的關鍵,是思維的進化。沒有普遍觀念的根本改變,所謂“拆解重構運力”,所謂“科技整合產業”,都只是PPT上異想天開的美麗文字。

“德坤”的各個部門,開始發生一系列的改變——以前的“運營中心”,都改成了“服務中心”——一切以服務為核心,服務好“前線衝鋒陷陣”的“007”們,服務好所有跟“德坤”合作的線路“尖兵”。

“德坤”的季度會上,原本“高高在上”坐在總部辦公室裡,習慣“發號施令”的各職能部門老大,不能不依次登臺彙報,“數據說話”,逐一“過關”,接受圍坐在四周的各大戰區“司令”和加盟專線“將領”們的“拷問”……

從未有過的單刀直入、從未有過的緊緊追問、從未有過的激烈碰撞……

很多時候,還真就讓人很有些掛不住。原本也是沖沖殺殺的專線,忽然要轉型做職能化的專業平臺,忽然要駕馭體量驟增的大公司,業務磨合、運營挑戰、文化適應,等等一股腦兒地洶湧撲面,而且很多事情,是以前從來沒有碰到過的……

嘗試,總結,再嘗試,再總結,然後梳理出各種標準、制度……

是考驗,更是成長。

重新審視企業成長的那根“S曲線”:在企業法“人”的不同“人生階段”,戰略重心、“五大機制”(決策機制、約束機制、運營機制、風控機制、激勵機制),以及文化主導等,各有不同:“嬰兒期”的首要任務,當是“活著”——What:找到幹什麼,發現和打造企業能賴以謀生的“手藝活”。這是“法人”的最低需求層次階段:先要做成一間自給自足能夠活下去的“盈利企業”,除非你背後站著有實力縱容你的靠山。

這個階段,主要仰仗的,是創始人的堅定信念和識勢借勢能力。戰略往往是“做加法”地不斷“灰度試錯”,因為要“發現和把握即時的市場機會”;管理模式往往是“絕對權力”的“領袖式”,因為是“少量資源給關鍵性人物”——如果當年,馬雲和他的“18羅漢”要來集體討論決策“要不要做一件偉大的事情:B2B”,估計到今天,“阿里巴巴”還沒有成立……

這個階段,免不了“夫妻檔”“父子兵”“兄弟連”——老婆就是財務,老婆就是人事,沒準兒前臺接待的那位也是老婆……初創公司,“節儉”至上,“把門”事大,強調“一人多能”,錢少掣肘多、事雜風險大,誰肯跟著你幹?——“專線強不強,就看老闆娘”,真不止是一句笑談。

多少“夫妻老婆店”,就是這麼一路風雨走出來的……

生存不成問題之後,企業開始蓬勃生長的“青春期”。“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野心開始膨脹——How:發掘自身的“成功密碼”,總結一套經營方法論,以期快速複製;開始“自我覺醒”,被尊重被認同的需求萌發:希望成為細分行業龍頭,成為有一定甚至相當影響力的“行業企業”。

這個階段,切實需求也好,門面妝點也罷,迫切需要招攬專業人士——噢,原來財務總監不只是記賬報稅;噢,原來人力資源不只是招聘培訓;噢,甚至前臺接待也有一整套禮儀話術……高薪配置專業能力,決策管理開始“制度流程”地“職能化”,考核激勵開始由“老闆賞識”的“人治”,走向“業績考核”的“法制”……

這個階段,實際也是苦痛相伴——既得利益被打破,習慣方法受挑戰,流程通道遭梳理,多重價值標準交織……牢騷牴觸、騎牆耍滑、焦慮憤怒、陽奉陰違……新老勢力衝突、海龜土鱉碰撞,拉旗站隊、眾叛親離、暗流湧動,甚至家族矛盾爆發、公司家庭混作一鍋……躁狂出一曲“無主題變奏”,撕裂著心智尚未成熟的“法人”。

進進退退,反反覆覆,甚至進兩步退三步……

很多“童年少年時代”的成功,反成了企業成長的巨大包袱……更有甚者,在痛苦煎熬的碾壓下,心理崩潰,釀出慘劇……

過不去這個坎,無論“身軀”(企業規模)如何龐大,終究不過是個“巨嬰”……

這是一場從“強人時代”到“制度時代”的“自我超越”。需要超越的,是以往的成功經驗和思維定勢;需要超越的,是原有的決策方式和管理模式;需要超越的,是漸已固化的利益格局,甚至是員工已經習常的自我認知……

“華為”就有兩種人:一種叫“勞動者”,就是通常的勞動合同制員工,享有“帶薪年假,加班工資,產假陪產假,年終獎金”等通常的福利和權益,他們是財務報表上的“人力成本”;一種叫“奮鬥者”,是華為堅持機會和待遇為之傾斜的目標責任制員工,擁有“高額獎金,分紅,配股,晉升”等機會和權益,他們是華為真正核心能力的“人力資本”。

機會均等,每個人都可以“我申請成為與公司共同奮鬥的目標責任制員工,自願放棄帶薪年休假、非指令性加班費和陪產假”。咋一聽,實在“非人性”,細一想,卻也“合情理”:你到底是員工還是合夥人?股東“老闆”什麼時候有業務而不願加班的?“戰士”何嘗聽到炮聲還在慢條斯理踱方步的?——很多時候,人總是會有意無意地,用著兩套甚至幾套角色標準。

華為的核心價值觀,一條是“以客戶為中心”,一條就是“以奮鬥者為本”。

毫無疑問,合夥人必須對合夥的企業,有著強烈的文化認同。合夥,不是又一種收益分配、激勵模式下的“團伙分

配”,而是要凝聚風險共擔、收益共享的“創業團隊”;合夥,不是讓你綁定大船地“甩包袱”,而是要你融入船隊,再度啟航共赴未來……

使命,願景,價值觀,這些原本似乎很虛空的東西,忽然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變成了關鍵性的要素……

最需要“超越”的,往往還是企業創始人“自我”本身,甚至是創業者身上原本賴以成功的某些性格要素。

企業法“人”的身上,往往會刻上企業創始人自身的烙印。企業管理中的諸多問題,甚至常常與企業創始人某種特定人格甚至心理障礙有關:當年引領成功的突出品質“執著堅定”,背後也許是童年未被重視的創傷,最後苛求成“一言堂”一意孤行不容挑戰的過度強迫;當年催化成功的強烈慾望“追求卓越”,背後也許是早年安全缺失的記憶,最後勞累成“一把抓”猶豫敏感親歷親為的輕度抑鬱;很多自我陶醉在封閉小天地裡的“稱王稱霸”,似乎只是“我行我素”的“個性張揚”,實際是根本還停留在“嬰兒期”,尚未邁過“青春期”的那道坎;很多熱衷“戰略研討”經常“組織變革”的“善變”,實際是內心深處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

沒有英雄,甚至無需榜樣,“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一切交給制度,交給流程,“平平淡淡才是真”。如今已沒有人見過肯塔基爺爺麥當勞叔叔,全球的“肯塔基”“麥當勞”照樣按部就班地在運營……也許,這才符合“天道”,這才是真正的“公司”——“沒有你,太陽照樣升起”!“去中心化”,這是熱鬧的願景,也是趨勢的必然。也許,這才是“百年老店”長治久安的根本所在。

說來容易做來難。

這是一場艱難的變革,往往充滿矛盾、鬥爭、創新和顛覆,有時候不得不“刮骨療傷”,甚至“壯士斷腕”。“不是不知道,就是做不到”,尤其是糾結著最初共同創業、一起打拼出“這片天地”的家族利益的時候……

但是不變革,要麼長不大,要麼累到死。也許,“放得下,才能走得遠”……

再後來,旺盛“發育”的企業法“人”,需要更加充沛的 “食量”供給,需要引進新的利益相關者——外部投資人。哪怕是釋放1%的股份,你的角色就發生了變化,委託代理關係就已形成。管理模式走向資本化的績效管理,約束控制走向結構化的體系制衡,評價體系變成綜合績效的市值考量……

企業再度“超越”,進入“治理時代”。其實最難的,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尤其是這個信用嚴重缺失的社會。要讓司機們把公司的車輛貨物,當作是自己身上的零件一樣善待,“像愛護眼睛一樣地愛護車”、“扔貨就是扔飯碗”;要讓員工把公司的事情,當作是自家的事情一樣上心,“愛司如家”、“公司是船,我在船上”……更何況,還要把一群“沙礫”小老闆們,聚在一起“做大事”……談何容易!

只能靠機制。必須重構利益分配機制。必須建立共同價值觀支撐的激勵機制。

公司成為平臺(S),員工成為創客(b)。按照谷歌董事長埃裡克·施密特(Eric Schmidt)的說法,叫做《重新定義公司》。老闆們的“時代紅利”,終是階段性產物;創客們的“平臺紅利”,將會長久地延伸……

要麼跟上時代步伐,要麼被時代淘汰。

很多人,走著走著就散了。

德坤三年,從幾個人走成了一群人……(作者單位:上海棋盤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本文據作者原文進行了編輯,閱讀原文請關注“老馬之秋日私語”公眾號。)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