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哨與鬼娃


泥哨與鬼娃


泥哨,就是用泥燒製的哨子,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了。非得三四十歲以上的朋友,才見過玩過吹過。

今天講的就是三四十年前的一件奇事,看看有沒有懂行的朋友,知道那鬼娃的來歷。

那還是一九九幾年,我表弟才二十大幾歲。那天他在鎮上辦完了事,惦記著家中嬌妻幼子,甩開兩腿往家裡趕。

回家的路真不算近,得翻過我們這兒有名的鳳凰山。南邊上北邊下,怎麼也得兩三個小時。還好表弟正年輕力壯,這條山路又是平時走熟了的,沒當多大個事。

眼看著太陽下了山,山裡林深樹密,黑起來更快。表弟已經翻過了山頂,正往山下走。

只見羊腸小道百轉千回,道旁雜草叢生,怪石嶙峋:似立熊、似伏虎、似坐僧、似臥佛、似白髮老翁樹後躲、似黑衣毛賊草中藏……

山坡上還時不時冒出座座墳頭,插著朽爛的花圈彩紙,山風一吹,“唰啦啦”亂響!

要說一點兒不害怕,那是假的。表弟心裡多少有些毛毛的,更加快腳步,想在天黑盡之前下山。

正埋頭趕路,忽然聽見小孩兒的哭聲:哇哦……哇嗚……爸呀……媽……

表弟心頭一緊,第一反應是自家的小寶兒迎接爸爸來了。再轉念一想家裡離這還有四五里路,小寶兒才三四歲,怎麼也走不到這山裡來。

俗話說將心比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是自家的小寶兒,也是別人家的心肝寶貝。這麼小的孩兒夜晚在山裡凶多吉少,順便搭把手給人送回家去,怎麼說也是一樁功德。

表弟循聲望去,只見前面路旁一塊大石頭上,有個大約四五歲的小娃兒。那男娃兒長得圓墩墩、胖乎乎,理的是農村常見的鍋蓋頭。上身一件淺黃起白點的大罩衣,下身一條白底起黃花的深襠褲。

小娃兒剛才還哭呢,這會兒卻玩得起勁兒。他手腳並用爬上大石頭,站直了身體,“嘿喲”一聲又蹦下地來。這娃兒扭頭看見我表弟過來了,拿小髒手捏住小鼻頭,“啊啾”一下擤了個鼻涕,往褲子上一抹。竟咧嘴“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各位看官,您說這荒山野嶺的地頭,日落西山的光景,瞧見這麼個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小娃兒。但凡有點見識的朋友,都知道這裡頭有些兒古怪,透著些邪氣兒!

可惜我表弟當時不知道啊,他走攏去,彎下腰扯住那娃兒的小褂子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呀?爸爸媽媽呢?怎麼跑這兒來了?”

那娃兒不說話,只是傻笑。兩隻小髒手卻不閒著,一個勁兒在罩衣口袋裡亂掏。左掏右掏,掏出來一個物件兒,直接就往表弟嘴裡一塞!

表弟正彎著腰吶,被這麼個東西正杵到嘴唇上,冰冰涼涼、硬硬的。他頭向後一讓,伸手就接了過來。仔細一看,原來是個泥哨兒。做成個小老鼠的形狀,鼠嘴就是進氣口,出氣口藏在鼠肚子下面。這種泥哨兒我表弟給自家孩子也買過,不過一毛錢,吹起來“啾兒……啾兒……”象鳥叫一樣。

那小娃兒一隻手揪住表弟的褲腿,仰臉看著他。另一隻手伸自己嘴裡,“噓噓……”的出氣,明顯是讓表弟吹那隻老鼠泥哨兒。

表弟真有些哭笑不得,且不說自己偌大個人,不會玩小孩兒的玩具。就說這呢哨兒上粘粘乎乎,都是鼻涕和口水,怎麼下得去嘴?

小娃兒見表弟不肯吹那泥巴哨子,小手兒在那罩衣口袋裡又一陣亂掏,竟然從裡面掏出一大把錢來!

表弟低頭一看,只見那把錢裡:有淺藍色的十塊,淺綠色的五十,深藍色的一百……這一把錢,少說也有五六百!

真正是財迷心竅、財帛動人心、黑眼珠看見白銀子,沒有不愛的。他也不想想,這麼小點孩子,才那麼大點罩衣口袋,怎麼能掏出這麼些錢來?他只想這麼多錢,能買多少油鹽柴米,能買多少鞋褲衣裳?

見表弟動了心,那小娃兒笑得更歡,左一把右一把從那罩衣口袋裡掏錢,掏了就往表弟褲子口袋裡塞。表弟直覺得兩邊褲子口袋都沉甸甸、鼓漲漲起來,當個有錢人的快樂令他飄飄欲仙。

不就是吹一下泥哨兒麼?小時候吹得多了去了。得人錢財,替人消災,吹!

他吸了一口氣,嘟起嘴,把那泥哨兒的老鼠嘴湊近了嘴唇,打算含住盡力一吹……

“當!當……當……”

幾聲佛鐘響,深遠幽長!那音波跟閃電似的,“咔嚓……咔嚓……”就劈在表弟的頭上!

表弟頭皮發麻,從後頸窩到前額髮際線,十萬八千根頭髮都立了起來,根根立在那兒簌簌發抖!

再一瞧手裡的泥哨兒,竟是一隻尺把長的活老鼠,正目露兇光,張開尖牙利齒,迎面咬了過來!

我的個媽喲!表弟跟摸了燒紅烙鐵似的抖手扔掉老鼠。也來不及低頭看那小娃兒是個什麼反應,心裡面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往那下山的路上玩命的狂奔!

有朋友要問了:在這生死交關的當口,哪裡來的敲鐘聲?

要說咱們這鄂東南地界,無山無廟,無廟無僧。何況當地有名的鳳凰山?山下有座鳳凰廟。

當年的鳳凰廟可沒有現在富麗堂皇的氣勢,不過一屋一佛一和尚,一床一桌一破鍾。

老和尚正做晚課,唸了幾卷佛經,就拿起鍾錘把那口破鐘敲得震天響,陰差陽錯救了我表弟一命。

和尚敲完了鍾,收拾收拾,正打算關門閉戶,卻瞧見從那山路上風馳電掣跑下來一個人。

不用細說,那人正是我表弟。表弟跑得氣喘吁吁,心臟都快崩成八瓣了,抬頭看見山下有廟,廟裡有燈,燈下佛像莊嚴。

“阿彌陀佛,菩薩救我!”

一股風似的,老和尚還沒回過味兒來,那人就腳不沾地闖了進來。“咣噹!”往佛前一跪!

來了香客,和尚自然得過去應酬。他去淨了淨手。回來抓起鍾錘兒,香客俯身叩一個頭,和尚就“叮噹”敲一下鍾。

三下鍾畢,和尚輕輕敲了敲功德箱,那意思,誰都懂。

只見那香客又叩了幾個頭,站起身來往褲兜裡掏。掏出來兩大把東西,愣愣的看了一會兒……“啊!”的大叫一聲,把東西往地上一扔,又轉身跑出廟門,沒了蹤影……

老和尚嚇了一大跳,心說:這人怕不是個瘋子哦!再細看地上扔的東西,竟是一堆連泥帶土的爛樹葉子!

拋開一頭霧水的和尚不提,再說我那表弟:他那天從山上跑下,雖然沒看見那小娃兒追過來,但總覺得肩背沉重,彷彿馱著什麼東西。

到廟裡拜了佛祖,又扔掉了障眼法得來的爛樹葉,才覺得輕鬆了許多。

一晃快三十年過去了,表弟再也沒敢往那山上走。他把這故事講給許多人聽,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沒人能說出個子醜寅卯:到底那娃兒是人是鬼?為什麼找人吹那泥哨兒?吹了泥哨兒之後呢,會發生什麼事?

這些問題的答案,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許就不在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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