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情令續寫之第十一章—-名分

還未走到門口,大老遠便聽見藍啟仁憤怒的咆哮聲:“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不但要和魏無羨結成道侶,還要求明媒正娶、開祠堂、入族譜?姓魏的小子有什麼好的,把你迷的五迷三道的?!”

魏無羨身形一頓,停住了腳步,他有點進退兩難,此時進去怕是會火上澆油。

藍忘機沉穩的聲音傳來:“回叔父,魏嬰天資聰穎,精通六藝,少時劍術之精通,修為之高深在平輩中堪為魁首。失丹後另闢蹊徑,開詭道術法之先河,成一代創派宗師,此為智也。”

“幼時父母雙亡,幸得雲夢江氏庇佑教導。為報老江宗主養育之恩,不惜剖丹贈予江氏之子,此為孝也。”

“俠肝義膽,心地良善,玄武洞中以血肉之軀為女子擋烙鐵,不顧個人安危擊殺屠戮玄武;憐憫無辜弱小,為保溫氏旁支老弱婦孺不惜叛出正道,此為義也。”

“一腔孤勇,憑一己之力抗衡仙門百家,行事灑脫恣意,不懼他人誹我、謗我、伐我、誅我,但求無愧於心。此為勇也。”

“前世遭奸人構陷,被仙門百家所討伐,身死魂銷。重生後於亂葬崗以一己之身招陰,保全仙門百家,力挫金光瑤陰謀,胸襟寬廣,不計前嫌,以德報怨,此為仁也。”

“此等仁義無雙,智勇冠絕之士,忘機自嘆弗如。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敢問叔父,忘機愛慕君子,何錯之有?”

“你...你...” 不得不承認藍忘機說得不無道理,藍啟仁竟然無力反駁。

魏無羨在門外聽得膽戰心驚,藍忘機一向對叔父禮敬有加,此番為維護自己竟不惜頂撞長輩,如此言辭激烈、據理力爭的模樣他還是頭一次見。

魏無羨心裡又酥又暖,藍湛,我哪有你說的這麼高尚,你在我心裡才是“有匪君子,如琢如磨,照世如珠,景行含光”,我在你面前才自慚形穢。

魏無羨深吸一口氣,整理一下儀容,大步流星地昂首步入室內。

“魏無羨見過藍先生、澤蕪君。” 魏無羨恭敬地行禮。

見這個始作俑者進來,藍啟仁更加氣不打一處來,他皺著眉,冷哼一聲瞥過頭去。藍曦臣站在藍啟仁身側,對他頷首微笑,神色可親。

藍忘機道:“你怎麼來了?你先回去,我來處理。”

魏無羨狡黠地朝他眨眨眼,撩起衣襬徑直跪在藍忘機身邊。

藍啟仁面色鐵青,抬抬手,陰陽怪氣地說道:“起來吧,我受不起魏公子此等大禮。”

“您是忘機的長輩,又德高望重,深受世人敬仰,自然當得起晚輩一禮。”魏無羨態度溫順,迎著藍啟仁慍怒的目光坦然說道:“藍先生,晚輩心悅含光君,願與他結百年之好。晚輩不求名分,不在意虛禮,只求能與他朝夕相伴。”

魏無羨輕輕捏了一下藍忘機垂在寬大廣袖下的手掌,向他露出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藍忘機用力地回握了下他的手,朗聲說道:“叔父,忘機所求不變,明媒正娶、開祠堂、入族譜。正因為敬他愛他,所以不願名不正不順地委屈了他。”

眼神堅定,語氣決絕,不容置喙。

魏無羨是雲夢大師伯,是威名赫赫的夷陵老祖,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不是依附於他人的菟絲花,更不是可以金屋藏嬌的對象,他想光明正大地和他牽手於陽光下,並肩於雪山之巔,想讓藍氏門生和整個仙門給予他與自己同等的尊重,更想與他名正言順地生同衾死同穴。

藍啟仁頭疼不已,他並非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的糊塗之人,雖不認同魏無羨乖張偏激的行事風格,也不喜他頑劣成性,但他必須承認魏無羨天資卓絕,見解獨到,乃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且頗具俠義心腸,修非常道而行正義事,比陰險虛偽的金光瑤、蘇涉之流強上百倍。拋開個人成見來說,實乃人中龍鳳。龍陽之事,古往今來也不是沒有,可不過是玩物而已,哪有正兒八經、大張旗鼓地結為道侶的?

藍啟仁像只暴躁的困獸一般,揹著手來回踱步了兩圈,痛心疾首地說道:“天地分陰陽,二者調和,男婚女嫁才是天理。男子相戀,有悖人倫、天理不容!”

藍忘機剛想開口辨駁,魏無羨向他搖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魏無羨不卑不亢地反問道:“ 敢問藍先生,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有違哪條倫常?世間律法萬千,有哪條禁同性相戀?何為天理?有情人終成眷屬才是天理!”

他輕笑一聲,桀驁不馴地說道:“天地本是無情物,我為何要順應天理?我命由我不由天,若上天無道,我便逆了這天又如何!”

這番話說得頗為大逆不道,藍啟仁、藍曦臣聞言俱是心裡一凜。他魏無羨確實有逆天的資本和膽色,當年陳情一曲白骨生花,攪得仙門百家人仰馬翻,若非他心灰意冷,自毀陰虎符、以死明志,正道幾乎要全軍覆沒。他重生後雖收斂了鋒芒,但與生俱來的翩然傲氣卻是絲毫不減,夷陵老祖實在不容小覷。

藍啟仁倒吸一口涼氣,怒極反笑:“好一張伶牙俐嘴!”他轉向藍忘機發難:“ 魏無羨再好也是男子,我藍氏豈非香火斷絕後繼無人?忘機,你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

藍忘機神色自若,眼睛平視前方,鎮定地說道:“門派之傳承,重在家訓家風之發揚,重在劍道心法之繼承,若唯血緣論親疏則太過狹隘。若子孫後代不肖,縱使子孫滿堂也不免家族式微,若我藍氏門生中有才德兼備者,傳承藍氏衣缽,執掌掌門之位,又有何不可?”

這番話有禮有節,藍啟仁捋著下頜的鬍鬚沉吟不語。

魏無羨摸了摸鼻子,不服氣地嘀咕著:“藍氏又不是隻有藍湛這一個嫡系子弟,幹嗎非指望藍湛傳宗接代,藍先生不也終身未婚嗎?”

修仙之人五識敏銳,魏無羨雖是小聲地自言自語,但話音卻一字不差的落在幾人的耳朵裡。藍忘機衝魏無羨無奈地搖搖頭,藍曦臣不自然地笑了笑,藍啟仁更是慪得險些要噴出一口老血來,他瞪圓了眼睛,臉色扭曲,手指著魏無羨“你...你....”,噎得說不出話來。

見藍啟仁一副要犯心絞痛的樣子,魏無羨自知失言,忙賠禮道歉道:“先生恕罪,是晚輩無禮了。先生飽讀詩書,豈不聞聖人有云: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我將視藍氏所有門生為親子,一視同仁。先生乃當世大賢,胸襟當在我之上。再者,晚輩有幸重活一世,更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生在世,應順心而活。若只為傳宗接代而娶妻豈非本末倒置?”

藍啟仁板著臉,無言以對,便將燙手山芋拋給藍曦臣:“曦臣,你也不管管你弟弟,就由著他胡鬧?”

藍曦臣心裡暗暗叫苦,想笑又不敢笑,為難地說道:“叔父,忘機早已長大成人,情感之事外人如何幹涉?且忘機多年來如何自苦,如何黯然神傷,如何牽掛魏公子,我再清楚不過。魏公子能平安歸來,二人歷盡磨難終能心意相通,實乃幸甚。”

藍啟仁更加火冒三丈,指著藍曦臣的鼻子罵道:“好啊,原來你早就知情,不但不思勸阻,還助紂為虐。怪我老眼昏花,我早就該看出來,忘機當年就對這小子...唉” 藍啟仁氣得捶胸頓足,一拂袖頹然坐在交椅上。

藍曦臣趁熱打鐵地勸慰道:“叔父,忘機的性格您瞭解,他從小就執拗,認定的事、認定的人絕不會動搖。當年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忘機可曾認過錯?禁閉三年,問靈十三年,忘機何嘗有一日放下過魏公子?恕我直言,藍氏屢出情種是從先祖開始一脈相承的。”

藍曦臣這話一是提醒他,藍忘機對魏無羨情根深種,若叔父一意孤行反對他倆結為道侶,只怕藍家會從此失去忘機。二是相比先父娶殺師仇人為妻,一生為情所困鬱鬱而終,藍忘機和魏無羨的情形要好得多。

藍啟仁看著跪得一絲不苟的藍忘機,儀態無可挑剔,一襲白衣勝雪,皎若三秋素月;再看看旁邊一身黑的魏無羨,就像一滴墨染黑了白衣,怎麼看怎麼刺眼。

藍啟仁不住地扶額嘆氣,自己最得意的門生、耗盡一生心血栽培出來的藍氏雙璧,鍾靈毓秀的一顆翡翠白菜,怎麼就被一頭豬拐走了,還是頭公豬。這輩子犯的最大的錯就是讓藍忘機監督魏無羨抄書,藍啟仁悔得腸子都青了,然覆水難收,悔之晚矣。

藍曦臣觀察到藍啟仁臉色似有鬆動,一邊給藍啟仁斟茶,一邊向藍忘機使眼色,藍忘機會意,拉著魏無羨一起俯身拜倒,再次懇求道:“忘機此生非魏嬰不可。求叔父成全。”

藍啟仁喝了口茶,潤了潤快冒煙的喉嚨,沒好氣地說道:“你如今貴為仙督,求我成全作甚。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就怕不怕他人恥笑嗎?”

藍忘機道:“ 叔父含辛茹苦撫養忘機長大,你我情同父子,婚姻大事自然要父母首肯。” 藍啟仁聞言稍感欣慰,神色稍霽。

藍忘機接著說道:“若連傾心之人都保護不了,這個仙督不做也罷。”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說完還當著叔父和兄長的面,大大方方地執起魏無羨的手,眸中和唇邊皆有笑意。

魏無羨一陣面紅耳赤,試著抽了抽手,居然抽不出來,只能嗔怪地白了藍忘機一眼。

“咳咳”,藍曦臣手握拳掩在嘴邊輕咳兩聲,努力地憋著笑。

藍啟仁的目光落在兩人緊緊相扣的手上,旋即迅速移開,臉上肌肉抽了又抽,又快要吐血了。半晌,他兩眼一閉,認命地喊道:“罷了罷了,我管不了你們了。曦臣,你是家主,一切事宜由你處理!”

魏無羨和藍忘機欣喜萬分,再次拜倒:“多謝叔父成全。”

“多謝藍先生成全。”

“滾滾滾,都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們。” 藍啟仁嫌惡地連連揮袖。

“曦臣也滾出去!”

三人忙不迭地急急跑出房間,直到一口氣跑出老遠,魏無羨才放聲大笑:“哈哈哈,天道好輪迴,沒想到藍氏雙璧也有被人喊滾的一天!”

藍忘機和兄長相視一笑,也忍俊不禁。藍氏雙璧一著湖藍,一著白衣,果真是一種顏色,兩段風姿。

藍曦臣款款一笑,由衷地說道:“ 忘機,兄長真心為你們高興。叔父雖嚴苛,卻並非不通情理,不近人情。等他心情稍好些,我再與他商量相關事宜。”

“有勞兄長。”

“有勞澤蕪君。”

藍曦臣和顏悅色地說道: “魏公子不必拘禮,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也隨忘機喚我兄長吧。”

“兄長,那你也別叫我魏公子了。喚我無羨吧。” 魏無羨從善如流,倒也不推卻。

“忘機、無羨,那我先行告辭。”

兩人目送藍曦臣離去,魏無羨看著藍忘機說道:“藍湛,想不到你口才這麼好,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話。說得你叔父都一愣一愣的。”

“不,你比我說的更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藍忘機嘴角微揚,眼眸裡溫柔無限。

“含光君、魏前輩!” 藍思追像撒歡的兔子一樣興沖沖地跑過來,行了一禮,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含光君,我忘了雲深不知處不可疾行。”

藍忘機淡然說道:“無妨。”

“魏前輩,我昨晚就聽說您來了。天色已晚就沒去打擾您,您這次還走嗎?”

魏無羨深深地望著藍忘機:“不走了,我以後就留在雲深不知處,再也不走了。”

“真的嗎?那太好了!” 藍思追高興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他真是歡喜得不知道怎麼樣才好,乾脆又像幼時一樣緊緊抱住魏無羨的大腿。

”阿苑,你多大了,還玩這個。”魏無羨把藍思追從地上拉起來,甜蜜地抱怨道:“你小時候都叫我羨哥哥的,現在也這樣叫好不好,口口聲聲魏前輩魏前輩的,都把我叫老了。”

藍思追先轉頭去看藍忘機眼色。

藍忘機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合規矩。”

“那算了,叫魏前輩也行。” 魏無羨有些悻悻的。

“阿苑,我有些話要跟你說。” 魏無羨突然想起一些事,神秘兮兮地拉著藍思追走出一段距離。

“阿苑,你從渝州回姑蘇怎麼會經過雲夢?” 他也是剛剛才想起,從雲夢取道豈非捨近求遠。

藍思追眼神閃爍,握著佩劍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

魏無羨心下了然,毫無威懾力地威脅道:“阿苑,藍家不能打誑語的。你不老實交代,我就把你種到土裡。”

藍思追眨了眨眼,急道:“是....我們是故意經過雲夢的,還...” 他吞吞吐吐道:“在雲夢盤桓了兩日才見到你。”

“是含光君交代你這樣做的?”

“不,不,不是含光君。”藍思追連忙擺手,幫藍忘機澄清。

“那就是澤蕪君了。” 魏無羨假意生氣地說道:“好你個阿苑,居然幫澤蕪君坑我。”

藍思追拉著他的袖子,苦惱地辯解道:“我不是故意騙您的,我是覺得含光君很可憐...”

“你走後,他經常彈奏那支曲子,一彈就是大半天。”

藍思追娓娓道來:“我是同齡弟子中最早開始學琴的,也是唯一一個由含光君親授的。最早開始學的琴語就是“尚在否”、“在何方”、“可歸否”,夜獵每到一地,他最先做的事就是問靈。”

藍思追陷入了回憶:“含光君雖然嚴厲,但卻待我如兄如父。可是我小時候鬧脾氣不好好學琴,或者談得不專心的時候,他會很生氣,也不罵我,只是眼神看起來很傷感很失望。有時候我覺得他在透過我看其他人。”

“我慢慢長大了,越來越肯定他是在等某個人。”

藍思追的眼睛溼潤了,聲音也不太平靜:“十五歲取字,我問他思追二字何解,他幽幽說道思君不可追。後來大梵山遇見莫玄羽,也就是您時,我覺得他的眼睛裡有了光彩。將昏迷的你帶回雲深不知處的路上,他很高興。那時我還不知道你是魏無羨,但我確定你就是他要等的人。”

“前幾日我和景儀出發去渝州前,澤蕪君與我談話,說你們彼此傾心,但是一個不敢說,一個不自知,他不忍見你們繼續蹉跎下去,才讓我們特意取道雲夢。含光君不知情,景儀不知原委。” 藍思追委屈巴巴地咬著下唇。

魏無羨本想像小時候那樣將他的頭髮亂揉一通,但見他已和自己差不多高了,摸頭不太妥當。便親呢地拍了拍他的肩,動容地說道:“阿苑,我沒有生氣,我要謝謝你,這些年如果不是你陪著他,他會更孤單。”

從此不再是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時歸,而是與君在身旁,別來無恙。

魏無羨折回時,藍忘機一動不動地站在廊下,微微仰著頭看著天空發呆。

看著那抹芝蘭玉樹般的修長身影,魏無羨眼睛一熱 ,心頭也湧出一股暖流,他雀躍地跑過去拉住藍忘機的手:“藍湛,走啦!”

“你和思追說什麼?” 藍忘機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沒什麼。敘舊,向他打聽溫寧的近況。” 魏無羨嘻嘻一笑,轉移了話題:“藍湛,為什麼不讓思追叫我羨哥哥?”

“他叫你哥哥,那我是什麼?” 藍忘機反問道。

魏無羨理所當然地說道:“也叫你哥哥,他小時候不是叫你有錢哥哥嗎?”

“你說過有錢就是爹。” 藍忘機一本正經地說道。

魏無羨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錘了藍忘機一把:“藍湛你羞不羞啊,你居然想當人家爹,你是爹我是什麼?”

“可你沒乃。” 藍忘機面不改色,但眼裡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當年你說他是你生的,你說的每句話我都當真。

所以我將他視如己出,所以我傾囊相授。

我將他養成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孩子的模樣。

他單純豁達如你,雅正端方如我。

他是我寫給你的最美的情書。


陳情令續寫之第十一章—-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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