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在江南,一切都是温柔的、绵长的,

时间也是,雨水也是。

江南六月有梅雨,

不同于倾盆直泻的热带暴雨,

也不同于干净爽利的华北降雨,

梅雨独具江南气质,

是一种绵密、湿润而不可解的美丽与哀愁缠绵。

最江南,莫过梅雨季。

梅雨

plum rains


倚楼人听欲沾衣

六月江南,空气湿润得简直拧得出水来。

从“入梅”到“出梅”,一个多月里,雨水淅淅沥沥,连绵不绝,为遍布江南的川河湖泊带来了生命活力,也成就了千百年来江南小镇的奇妙风骨。你看,小桥流水人家、碧瓦炊烟,尽在如轻烟笼罩的淡淡水雾中。

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雨初来时,天空郁郁苍苍,清风拂面;而后水汽渐浓,如粉尘一般,在面前轻轻飞舞,伸手抓不住,却在手心泛着凉意。撑起伞来,却好像又多此一举,水丝依旧横着直着飘进来,悄悄打湿发梢,把人裹挟其中,避无可避。正如晏几道词:

“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


梅逐雨中黄

公元4世纪初,永嘉之乱后。世居华北的中原士人大批南渡,自信风流潇洒、不滞于物的魏晋风度,首次与江南山水碰撞,便诞生了温柔绮靡的南朝宫体诗。

南朝宫体诗人庾信,在《奉和夏日应令》中写道:

麦随风里熟,梅逐雨中黄。

开冰带井水,和粉杂生香。

衫含蕉叶气,扇动竹花凉。

早菱生软角,初莲开细房。

农历五六月,麦穗在逐渐变热的南风里开始成熟。碧绿的芭蕉,早熟的菱角,初开的莲花,夏日的景致,便由此慢慢开始遍布了。

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清代文人倪璠还特别注引汉代《风俗通》,解释了“梅逐雨中黄”这句。“夏至霖霪,至前为黄梅,先时为迎梅雨,及时为梅雨,后时为送梅雨。”

这意思是说,早在两千多年前的汉代,梅雨就因为落在梅子成熟时节而得名了,而且根据到达具体时节不同,还可再细分,若雨在夏至之前到来,为”黄梅雨“;先于梅子成熟的是“迎梅雨”,与梅子成熟同步的是”梅雨”,晚于梅子成熟的则是“送梅雨”。


黄梅雨煮茶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在宋人赵师秀笔下,江南的梅雨季节是淡然、闲适又自在的。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湿漉漉的空气氤氲着初夏的味道,大约屋子里还有一只小火炉,上面咕嘟咕嘟烹着好茶,等待着客人那一声叩门。


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黄梅雨水可用来烹煮好茶,因其“时雨甘,泼煮茶,美而有益”,受到众多茶人的推崇。《本草纲目》记载:“梅雨时置大缸收水,煎茶甚美,经宿不变色,易味,贮瓶中可经久。”江南士人王鸣昭还曾专门作诗吟咏黄梅雨水煮茶:

黄梅时节雨丝丝,茶试旗枪蟹眼迟。

闲凭齐浮阁上望,三张画景四君诗。

这首《竹枝词》小巧玲珑,梅雨时节江南文人墨客的诗画雅兴,以及黄梅雨煮茶的醇,香,美,带着浓郁的江南灵气,纤毫毕现。


最恨杨梅未得尝

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秦汉时期,在江南地区还是遍地荆棘丛莽时,梅雨季节的“限定版美食”——杨梅,就已经走进了北方中原人们的食谱。上世纪80年代中期,浙江省博物馆于在余姚河姆渡遗址中发现了野生杨梅的存在。据此推算,中国人的杨梅食用史,至少可以追溯到7000年以前。

2000多年前,从蜀地进入中原的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在其代表作《上林赋》中尽情铺排了初夏水果风物,其中就有杨梅: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

枇杷橪柿,亭奈厚朴;

梬枣杨梅,樱桃蒲陶。

根据陈宗良《杨梅史考》,中国杨梅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北纬20-31°之间,也就是浙江、江苏一带,最南至福建、广东。

还是永嘉之乱后南渡的中原士人们,看惯厚重黄土的他们,初到温润潮湿的江南,看到山野园林中触手可及的杨梅果实时,便与之发生了许多有趣可爱的故事。《世说新语》记载: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这则故事讲的是一户杨姓人家,家中有一个九岁的儿子,非常聪明。孔君平来拜见家中父亲,见父亲不在,就叫了儿子出来。这个九岁的孩子为孔君平端上水果,其中就有杨梅。孔君平指着杨梅,对孩子说:“你也姓杨,杨梅也姓杨,可见杨梅是你家的水果。”没想到孩子却立刻回答:“您姓孔,也没听说孔雀是您家的鸟呀!”

从这个短小有趣的故事中,显见在南北朝时期,杨梅已经是家家户户餐桌上很常见的水果了。

不过,杨梅很难贮藏,有“头日采收,二日色变,三日味变”之说。地处北方的人们,很难享受到新鲜的杨梅风味,因此,明代诗人庐襄有诗云:

北方地冷无南果,最恨杨梅未得尝。

在北方人眼中,梅雨季节尝不到一口“南方的酸味”,竟然成了最遗憾的事。


杨梅酎

杨梅:江南梅雨季的唯一正确打开方式

江南民间,至今还有浸泡杨梅果酒的饮食习俗。

当醇香白酒遇到酸甜杨梅,经过时间发酵,一壶紫色的江南琼浆就被酿造出来了。杨梅果酒可藏多年而不坏,是江南著名的特色风物。汉代东方朔《林邑记》里把杨梅酒称作“杨梅酎”,“非贵人重客不得饮之”。

现在,杨梅果酒早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不再像汉代那样精贵稀有,而是了江南家庭在餐桌上的日常饮品。

杨梅从熟到落,只有短短一段时间。但人们把它浸泡在酒中,就能长久地保存。

这一坛杨梅果酒,似乎仿佛留住了时光,也留住了每个江南人心底的烟雨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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