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DPR的《巫師》三部曲，實在是太讓我難忘了。
《巫師3》玩了145小時，三部曲總時長228小時。一部接著一部，前前後後一個多月的時間，我難以自已地沉浸在這個廣袤神秘的世界中。
這個世界裡有劍與魔法，龍與勇士，高貴與殘忍，夜魔與精靈，城堡與森林，伏特加與杜松子酒，堅守與背叛，光榮與死亡，選擇的與未選擇的。我是利維亞的傑洛特，凱爾莫罕的榮光。我是布拉維坎的屠夫，崩壞的世界裡從泰莫利亞到尼弗迦德、從史凱利格到藍山的獵魔人。我是銀劍與鋼劍，是白狼是火焰。 走遍所有的宮殿、牧場、酒館和地牢，歷經所有難以置信的冒險。直到我見到你之後，這個最廣袤壯觀的世界在我眼裡猶如海市蜃樓。在所有的火光湮滅之時——我最想成為的，卻還是你的愛人。
我在一本書的扉頁上寫下了以上這些，因它們共同保有的愛情之火焰，如野玫瑰一般永恆熱烈。
書的結尾寫道：
船長看了看費爾明娜·達薩，在她的睫毛上看到初霜的閃光。然後，他又看了看弗洛倫蒂諾·阿里薩，看到的是他那不可戰勝的決心和勇敢無畏的愛。這份遲來的頓悟使他嚇了一跳，原來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沒有止境的。
在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以來的日日夜夜，弗洛倫蒂諾·阿里薩一直都準備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他說。
這就是《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是弗洛倫蒂諾·阿里薩一生的愛情故事，穿越時間與死亡，緩慢艱難、備受詛咒卻至死不渝。
這份長情與堅守，讓我想起特莉絲。特莉絲·梅莉葛德、馬裡波的特莉絲、索登山十四人中的特莉絲。
“特莉絲……”我輕輕念出你的名字，用吻過你的舌尖——你的面容便開始從往日的迷霧中浮現，你的名字猶如一句咒語——記憶開始像水仙花一般綻放。
“特莉絲。”
“我陪你一起去”
在《巫師》一代的尾聲之時，傑洛特向特莉絲表露真情。她沉默片刻，回應道：
“所以你愛我，而且已經忘了她？”
傑洛特沒有回答，他的記憶依然瀰漫著霧靄。
遺忘、碎葉般的記憶，還有那另一個女人，始終伴隨著傑洛特與特莉絲的愛情旅途。
從傑洛特在失憶中甦醒，慢慢尋找、拼湊出記憶的細節，到完全找到自己的記憶以及其中的使命與責任。特莉絲恆久陪伴左右，以熱情、以溫柔、以果敢。她的笑顏，她矢車菊般湛藍的雙眸，成為傑洛特踏往漫長的尋找自我與過去之旅中，最難忘的部分。
《巫師》系列遊戲的開端，傑洛特從一片昏暗中甦醒，他正躺在凱爾莫罕的城堡中。燭光冷照石壁，他的記憶也猶如火光般搖曳動盪難以把握。 舉目四望，一個慄紅髮色的倩影在始終照料著自己，言語悄聲、舉止用心。在緊接著的火蜥蜴幫襲擊城堡的戰役中，這個女人勇敢地與自己並肩作戰，保衛大家直至暈倒過去。照料她直到醒來，她的第一句話卻是：
“我很想念你……你難道不多留些時間陪我？”
凱爾莫罕中關於獵魔人的秘密文件被火蜥蜴幫盜走，傑洛特決定一路南下搜尋蹤跡，尋找背後的秘密與陰謀。面對這場錯綜複雜、危機四伏的旅程，特莉絲毫不猶豫選擇了：“我跟你一起去。”並且經由自己的判斷，將目標鎖定在了泰莫利亞的首都維吉瑪，且利用自己的資源協助搜尋。在孤身一人面對最終的敵人時，特莉絲的幻影依舊伴我身側，叮囑、鼓勵、陪伴著我走過冗長夢魘中的皚皚雪山，給予我勇氣向著魑魅魍魎拔出銀劍。
在《巫師2：弒王刺客》故事的開始，傑洛特作為北境最偉大的國王弗爾泰斯特的貼身侍衛，隨行他行至閣樓，稍稍放下戒心之時，國王倒在了血泊中——弒王刺客的面容隱沒在兜帽的陰影裡，並隨即跳下城樓逃匿。士兵們到達之時，傑洛特便成為了百口莫辯的“弒王者”。隨後關進地牢、受盡折磨。
在與藍衣衛士弗農·羅契達成協議後，決定一同去尋找真正的弒王者。
踏上前往浮港的船隻時，那個熟悉的倩影就站在甲板上，慄紅色的頭髮在海風中飄揚、纖纖蜂腰與姣好的面容沉湎在凌晨海面的粼粼波光中，她在靜靜望著你——一如這雙美麗的湛藍色眼睛經常做的那樣。
“他們叫我狩魔獵人的情人、弒王者的婊子……我不再是國王的顧問了，我陪你一起去找到兇手。”
她對你說。她無條件地相信你。
她知道這意味著泰莫利亞王室的通緝、這意味著獵手的追殺、這意味著一路的艱險不料、前途難卜。
可這就是她一路相隨的理由。
她見不得你孤立無援的樣子。她只願陪在你身邊。
有句話叫：“把你一路坎坎坷坷、好與不好，都贈與我。”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船隻在清晨的霧氣中駛出港口。
在甲板上，傑洛特突然問弗農·羅契說：“嘿！生命不總是像我們認為的那樣悲慘，對吧？”
落寞破敗、聲名狼藉、生命暗淡無光之時，有此佳人相伴相守。這豈止是“不那麼悲慘的”生活，這是我們尋即赴往的美麗生活的全部了。
一路追尋線索到了浮港、弗堅，並一同前往危機四伏的洛穆涅。一同與松鼠黨、巨型章魚作戰；一同行走在大峽谷的陰影中、穿過鬆鼠黨重重關卡的密林深處、沿著白雪皚皚的蜿蜒山路拾階而上。
直到最終與真正的弒王刺客狹路相逢，特莉絲滿身傷痕地在花園門外，等待著你、期盼著你，愛著你。
你從血泊中全身而退，轉身坐倒時，她在遠處陪著你。
我不知道，
我們還能向愛情期待多少呢？
我們還能向愛人期盼多少呢？
特莉絲的柔情似水、果敢熱情，還有她長長久久的無聲陪伴。不就是我們每一個人對於愛情的所有夢想、對於愛情的最初記憶嗎？
所以在這曠日持久的旅途結束之時，好想替傑洛特回答特莉絲一句：
“所以我愛你，而且已經忘了她。”
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在《巫師2：弒王刺客》的尾聲，一路走來，特莉絲終於幫助傑洛特找到了被偷走的所有記憶與過去。
一時間，傑洛特的內心被另一種情感佔據，那是一些愛、一些責任、以及一些執念。
在他啟程要去尋找另一個女人之時，特莉絲離開了。
遊戲中並沒有細緻描繪那時的場景，大概會是一個傍晚，一定沒有像樣的告別。特莉絲一定是獨自一人轉身離去的，聲響悄然。恍然間就消失在了森林邊緣，像一隻在薄暮中黯然歸家的麋鹿，那樣。
有關記憶，我們要從一支玫瑰講起。
“看來你還留著我在浮港給你的記憶玫瑰”
“請用一支玫瑰紀念我。”——《霍亂時期的愛情》
書中的得聖阿莫爾以這句話和情人訣別，選擇以死亡與愛情對抗衰老。
所有的愛情故事中，一支玫瑰永遠都不可缺席。
而關於特莉絲與傑洛特的這一支記憶玫瑰，卻格外令我印象深刻。
它意味著自我奉獻、不可追回、沉靜悄然又至死不渝。
洛穆涅一別，傑洛特踏上了尋找那個出現在夢中的、帶著丁香與醋栗香味的女人；特莉絲獨自前往法師的自由之城諾威格瑞。
傑洛特在百草園、在威倫尋找希裡與葉，命運的指尖再次劃過天球交匯降臨數次的大地，將傑洛特引向了北方最大的城市、全世界的首都。在那裡，特莉絲正在等待著。
根據情報傑洛特來到了特莉絲的家，因為永恆之火教派的迫害這裡已然人去樓空。可是就在特莉絲的臥室櫃子上，我再一次看到了這支記憶玫瑰。
紫色的、已經枯萎。我愣在昏暗的閣樓裡許久許久，無法想象在我炙熱的心向著葉和希裡蹤跡的這大半年裡，特莉絲是如何依然保存著、獨自面對著這支來自昨日的、記錄了愛與誓言的玫瑰花。它是怎樣從遙遠寒冷的洛穆涅城帶到了諾威格瑞；它又是經過了怎樣的情緒與掙扎被遺棄在此。
這是我送給她的。也是她帶我找到的。這支美麗的、記錄在古老精靈典籍中的記憶玫瑰，幫我找到了記憶，也萬分殘忍地將我與特莉絲的愛情，帶至了苦澀的別離之地。
此刻，這支玫瑰在這裡，不斷敲擊著往日回憶的窗欞。
多美好的情話呀。
“若將它送給你所愛之人，它就會永遠綻放。”
“你收好這個。即使你拔下一兩片花瓣，它也不會凋謝。”
在古老神秘的精靈廢墟，在花團錦簇的庭園中，艾爾丹和塞莫瑞爾的精靈雕像前，傑洛特摘下一支送給特莉絲。接下來二人又誤入一處雅緻的精靈浴室。在愉悅與美感中，他們暫時拋開洗脫罪名、拯救世界的重擔，盡情沉湎於愛慾與懷抱中。
特莉絲優雅地用法術慢慢褪去衣飾，如史凱利格終年不化的雪山般潔白的胴體，不發一言潛入水中，在玫瑰叢深處。喘息聲猶如遠古精靈在花草沙石間喃喃低語。
可是現在，它已經枯萎了。精靈的傳說一語成讖，誠不我欺。
特莉絲實在是太善解人意了。不會讓你不堪、不會讓你艱難、不會讓你進退維谷、身陷囹圄。
在你終於找到記憶之後，她選擇自己離開；你跟葉奈法在凱爾莫罕團聚，她深情望著你，選擇自己一言不發；在你來到諾威格瑞尋找希裡時，她選擇讓你跟葉奈法同行，自己乘船前往柯維爾。
在你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傾盡心力陪伴著你、為你出生入死共經坎坷；當你不再需要她時，她靜靜地帶著那支慢慢枯萎的紫色玫瑰孤立無援地潛入暗影。將所有情緒和痛苦暗暗嚥進肚子裡，無數個輾轉的長夜、無數個寂寥的清晨……無法想象。
這樣的愛人，令人心碎。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欠特莉絲一句，我愛你。
說愛你
在《巫師》一代的尾聲，傑洛特追隨特莉絲來到了維吉瑪的宮殿，走過了多少兇險的路途才來到她的身邊。
我們都在等待著，我們也都等不及了。
這是我第一次對她說這句話。
“我愛你，不管怎樣我都要和你在一起。愛情是這種時代中唯一真正美麗的東西。”
“我也愛你，傑洛特。直到永遠。”
特莉絲繼續說：“蓋一間房子，真好的夢想。你可以養馬和羊。我來照顧花園、煮飯。”
“我們可以有尊嚴地老去。傍晚時你可以吹自己做的風笛，驅走陰暗的氣氛。”
眼淚在這一刻就此落下。
《巫師3：狂獵》中，在威吉佈德夫人的莊園裡。攜著特莉絲之手盛裝出席的化妝舞會上。成列的燭光在風中閃爍，裝滿紅酒的木桶散發的清香與濃郁的果味飄散在空氣中。與特莉絲並肩坐在花園的樹影下暢談過去，分享著彼此的溫度。
時至午夜，微醺時分。特莉絲興奮地帶著傑洛特跑向一處噴泉，孩子似的一躍而上，步履搖曳地沿著水池邊沿漫步，笑聲純淨清澈，直到跌入身旁傑洛特的懷中——這時假面舞會的旖旎煙火剛剛升入天空，四目相對間，傑洛特的唇覆上了那朵嬌豔的玫瑰花蕊。
後來，特莉絲決意帶領法師們乘船逃離諾威格瑞，前往遠方的柯維爾。
夜晚的港口，水氣氤氳中的岸邊。特莉絲決定跟傑洛特好好告別。
“謝謝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為我做的事……還有我們的那些回憶。”
面對傑洛特的再次挽留，“事已至此，什麼都別再說了”，她說。
船伕的催促聲在身後響起。
特莉絲就要離開。
“我……我愛你。”傑洛特說。
特莉絲欲言又止，轉身踏上了搖曳著的航船。
傑洛特站在岸邊目送船隻劃入港口外的大片濃霧中。
三言兩語的交談後，迪傑斯特拉突然說：“傑洛特，回頭。”
特莉絲正靜悄悄地緩步踏上寬實的岸。
“我改變心意了。”她說。
這一幕的特莉絲，目光如炬。美得驚人，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在海岸邊的燈塔上，熾熱的火光旁，二人再次開始暢想未來——擁有彼此之後的幸福生活。
“我覺得我們會定居在一個小鎮，人們見面都會問候彼此，你可以繼續製作藥劑之類”
“我就坐在門廊的搖椅上，抽著菸斗……聽你在屋內調製藥劑，瓶身碰撞，叮叮噹噹。”
愛與激情驅使著的身影遮蔽著火光。在漫漫無垠的海上連續閃爍著，根據密碼成為了一串字符。被船上的船員記錄下來。
“Hlakbr？這個字沒有意義啊。”
這世間太多事都難覓意義，沒有道理可言。好似愛情本身。
就像猶如霍亂的愛情一般：迅速擴散，持久蔓延；不能治癒，只能自愈——愛上一個人亦如此，無法倖免，無可救藥；無聲無息，無跡可尋。
Hlakbr——就讓它成為傑洛特與特莉絲，那坎坷波折、帶有苦杏仁與野玫瑰味道的愛情之暗語吧。
Hlakbr——就讓它意味著：自我奉獻、不可追回、沉靜悄然又至死不渝的愛情最終如願以償。
“傑洛特，你有愛的人嗎？”
“我有啊，愛了很久很久了。”
以我對特莉絲·梅利葛德女士之愛起誓，我會遵守騎士五德：榮譽、智慧、慷慨、英勇與憐憫。
……在寧靜中超越了激情的陷阱，超越了幻想的無情嘲弄和醒悟的海市蜃樓：超越了愛情。因為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足夠長時間，足以發現無論何時何地，愛情始終都是愛情，只不過距離死亡越近，愛就越濃郁。——《霍亂時期的愛情》
致所有不渝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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