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垣——每周一更小故事42(8)

过往,每个人都有的过往。文垣当然也有着她的过往。那些充当过客的甲乙丙丁们,有着带她进入这个圈子的启蒙者,也有着深情款款的痴情者,更有游戏人间、以及时行乐为目的的大批无聊人士们。这些过往她并不避讳讲给我听,而我在听的时候也并不十分在意。

但是,如同她避讳提起大宇一样,我避讳提起尘尘。这一点或者说两点是我们心照不宣的。

从派出所出来以后,我们都再没有提起还被关在里面的尘尘。她并没有问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谁能去派出所把尘尘领出来,她的周到与体贴,尘尘自然不会是受益人。而我,虽然思考着这个问题,也不能开口。

但并没有思考太久,俊哥的电话就打到了我的手机上。那时,我正在急诊室等着打破伤风针。这几年,除了节假日时互发祝福,我和俊哥基本完全断了联系。他已经成为了业内几乎能够只手遮天的人物。他劈头盖脸地问我:丫头,你报警把小梅抓起来了?!

我顿时浊气上涌: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这话的时候,我看着自己手心里那道深深的伤口,那是夺下尘尘手中的水果刀时留下的。缝了五针,没有打麻药。

俊哥叹了口气:何必呢,你好好哄着她不行吗?

我看了一眼一旁的文垣:你把她……接出来了?

俊哥答:我让助理去接她了,先接到我在XX路的房子吧,你不要再刺激她了啊,我觉得她情绪不太好。

这时,护士来为我做最后的包扎程序,我只好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片刻后,铃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许阿姨。文垣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放在了我的耳边。许阿姨说:亚南,帮我劝劝小垣,这孩子死脑筋。唉……世上能有什么大得过姊妹情分去?将来我不在了,这世上也只有她们俩能相依为命了。亚南,一定帮帮阿姨!

我敷衍着答应了。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劝,又该劝些什么。

电话刚被挂断,突然又响起,这次是我的父亲。一时间我似乎成为了宇宙的中心。久违的乡音,不确定地叫着我的名字:小鱼?喂?是小鱼吗?

我问:什么事?

他依然没有确定:喂?喂?是不是小鱼?

我的父亲居然听不出我的声音,我只好答:是我,有什么事直接说。

他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你能不能回家来一趟,爸爸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我答:有什么事你现在就说吧。

他停顿了很久:……在电话里……说不清楚的,你回来一趟,好不好?

不好的预感立刻袭来,我问:是不是小猪……

他忙答:小猪没事,他好转了不少,已经可以数到11了。

我松了口气,问:到底是什么事?我要挂电话了。

他答:小鱼,你回来一趟,爸爸真的很需要你尽快回来一趟。

文垣为我打点着行装,我举着受伤的手站在旁边。她问我: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我答:别担心了,我没问题的。再说,马上补课了,你的假又不好请。

她犹豫着说:可是你说过,以前他绑架过你……

我挠了挠头:也不算绑架吧,他那时候乍富,做事有些偏激——放心,他不是坏人。

父亲搬了家,新地址连出租车司机都不甚熟悉。到了小区门口,我远远就看到了他,正在楼下跟邻居的一个小男孩玩着拍皮球的游戏。见我来了,连忙迎过来。接下我的箱子,然后问我:手怎么啦?

我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不小心割伤了。

我们向着楼道里走去,我发现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驼了,走路也拖泥带水起来——他老得愈来愈快了。那小男孩抱着皮球也跟了上来,拽着他的衣角,很亲昵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你现在还给人看小孩啊?身体吃得消吗?

他停下来,看着我:小鱼,你别激动啊,你听我说,这是……这是小猪的孩子。

我狐疑地仔细向着那孩子望去,三四岁的样子,眉眼是有几分小猪的意思,还有一分挺讨人喜欢的秀气。见我看着他,那孩子有些害羞地笑了。很是熟悉的笑容。小猪不是早就疯了吗?他哪里来的孩子呢?猛然间我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好几步,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这是……这是……他他他……

父亲叹息道:嘟嘟是刚满一岁的时候,被送过来的。她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是不太相信的。后来我去做了鉴定,确实是小猪的孩子。

不必再去考证父亲口中的“她”是谁,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那样的笑容,那笑容这么多年来时时入梦。而如今这笑容出现在了嘟嘟的脸上。我不知道尘尘是在何种境地产下这个孩子的,想来那光景好不到哪里去。我的心一阵钝痛。尘尘一定以为我知道这一切,她怎么也想不到我竟忍住了没有去查询那张副卡的流水吧。我问父亲:你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几年前这孩子就送到你手里了,你现在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嘟嘟有些害怕地躲在了父亲身后。父亲嗔怪地说:你小声点,别吓着他。让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我们先回家。

父亲的新家装修得古色古香,正是那几年大热的新中式风格。一个矮胖的保姆大妈迎出来,领走了嘟嘟,又一阵风似的给我端来热茶。

我在沙发上坐定,看着父亲。

他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呛咳起来。随即胡乱摁灭了烟头:是尘尘那个丫头不让我告诉你的。你们的事……我也不想干预。虽然说……

我打断了他:你到底叫我回来做什么?

他答:我想……让你帮我照看嘟嘟一段时间。别人……我都不放心。

是的,也没有什么别人了,我就是矮子中的将军了。我问:一段时间?多久?

他说:几个月,或者一年吧。

我问:你觉得这个孩子……跟我有任何关系吗?

他又呛咳了一下:他……他怎么也算是你的侄子,再说,那个丫头……

我再次打断他:你怎么不找尘尘?

他苦笑,然后压低声音说:我不放心。从把嘟嘟丢给我,她从来都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

我问:让我照看这孩子一年?你是要做什么去?

他答:我要做个手术……这两个关节都坏掉了,要换成人工的。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膝部。

猛然间我就想到了很多年前,我在停灵的雪夜被罚跪的往事,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双膝顿时都是一阵钻心的刺痛。

直到发出声音,我才发觉自己在冷笑。

父亲站起来,背对着我:很讽刺的是吧?我也觉得这是……报应。我和你妈妈……我们对不起你……毁掉了你的前途,但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只是……只是……你也知道,爸爸妈妈读书都不多……说着,他用手飞快地抹了一把脸。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道歉的话。不知怎地,那口支撑我硬起心肠的、堵在我胸口许多年的气,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对他说:我不能马上答应你,我现在……有朋友,我需要跟她商量。

父亲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情绪立刻高涨起来,大声指挥着保姆去采买晚餐的食材,一连指定了许多昂贵的品类,都是家乡待客的最高水准。

我阻拦道:爸,吃不了那么多。

他大手一挥:吃不完就倒掉好了。

我跑到他的书房去打电话给文垣。

文垣听我说完,沉默了几秒钟:……你决定吧,我……都可以。你是要把那个孩子带回来,还是陪他在老家待一段时间?

我还没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带回去。

文垣似乎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说道:那我们是不是也得雇一个保姆了?

我答:应该……需要一个。

她爽快地说:我周末就去联系。

没想到父亲不同意我带走嘟嘟。他说:这孩子胆小,我怕他换了环境会不适应。你那个……朋友,她不就是个教书的吗?让她把工作辞掉过来吧,我每个月给她开双倍,不、三倍的工资好不好?

他的用词几乎激怒了我,我答:不好。要么我带走嘟嘟,要么你再找别人吧。

父亲沉默了,过了好一阵,他说:那就……让阿姨跟着你们一起过去。

我说:可是你不是要做手术了吗?她走了,做完手术谁照顾你?

他挥挥手:我没关系,本来就要再找两个人来照顾我的。阿姨也搬不动我,还是要找两个有力气的男护士来家里看护的。再说,嘟嘟吃惯了阿姨做的饭,换口味我怕他会生病。

于是,三天后,我带着嘟嘟和保姆阿姨上了路。嘟嘟的确很胆小,一直死死拽着阿姨的衣角。他似乎有些怕我,回答我的问话都是简短的一两个字。我端详着他的脸,已经能分辨出那些来自尘尘的基因。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只很大的长命锁。我问阿姨:这东西不重吗?

没想到嘟嘟突然就把长命锁摘下来,展示给我看。原来里面是中空的,放着照片。我探头看去,一面是父亲抱着嘟嘟的合影,另一面是尘尘的一张小像。他对我说:姑姑你看,这是我妈妈!

我问他:你还记得妈妈?

他点头:我好好吃饭,多吃蔬菜!等长到这——么高,妈妈就会、就会回来看我了!

看着他奋力比划,我顿时一阵心酸,几乎要哭出来。尘尘啊,真应该让你来听听这些话。我连忙岔开话题:嘟嘟你饿了没有?

没想到他答非所问:我妈妈最漂亮!

周围的旅客们都忍不住笑了——基因真是神奇而可怕,没想到尘尘这毛病也被他遗传到了。

文垣已经把她那间朝阳的卧室打理出来,供阿姨带着嘟嘟住,自己则搬进了南面的那间小卧室。她说:小孩子要多晒太阳。

阿姨看她的眼神顿时温柔起来。

经过短暂的人仰马翻后,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轨。有了阿姨,我又吃到了久违的家乡味道,在学会几道简单快手的北方菜后,文垣也开始对阿姨的手艺赞不绝口。嘟嘟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我也遵照父亲的嘱咐,为他聘请了几个具有资质的家庭教师,小时制授课。嘟嘟很爱学习,上课的时候认真而安静。他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安静的孩子,有着惊人的专注力,一本不撕布的童书或者一只拼装模型就能让他一动不动地待上好几个小时,有时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一派其乐融融。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月。

尘尘卷土重来,再次找上门来。回到D城后,我一直犹豫要不要联系尘尘。我有太多问题想问她,或者说,想质问她。我已经预想到了再次见面不会那么愉快,所以一直拖延着时间。我不希望自己心中仅存的那些美好回忆,也被如今的尘尘破坏殆尽。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早上十点多钟,我带着嘟嘟打预防针回来。打针的时候他没有哭,显得很勇敢,但打完针之后情绪很低落。于是我一路把他抱了回来,不停地跟他说着话,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怎么分散他的注意力上面。所以,走到小区门口,几乎要迎面撞上了才发现尘尘站在面前。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尘尘狐疑地问我:这是……

嘟嘟突然大叫:妈妈!你是妈妈!并且挣扎着要下来。

尘尘向后躲了几步:这不会是……彧珩吧?

彧珩是父亲花大价钱请先生算过之后,给嘟嘟重新改的名字——我也学会了这两个生僻字。在最初的半年里,父亲还时时向尘尘报告着嘟嘟的近况,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尘尘记忆中的嘟嘟,竟然是这个名字,看来那些大段的短信,尘尘是看到了的。我盯着尘尘,她很慌乱。嘟嘟突然咬了我一口,我吃痛松了点劲,他终于挣脱下来,大哭着向她扑去,抱住了她的腿。她僵硬在那里。

围观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我只好抱起嘟嘟,不顾他的哭闹,一路小跑冲进了单元门。

这是尘尘第一次踏进我的家门。我和文垣的家门。阿姨迎出来,带走了哭嚎的嘟嘟。

尘尘打量着一切。客厅四壁的空白处,几乎都钉满了照片。自从那个除夕得到仙女棒的照片之后,文垣就喜欢上了用立拍得拍照。开始拍出的照片奇丑无比,慢慢地就技艺精湛起来。她拍的都是我。笑的、闹的、睡着的、发怒的。一律是黑白的相纸,觉得满意的就挂在墙上。我的抗议无效,于是也拿起相机来拍她。如今,墙上的无数个我和文垣盯着尘尘,我看到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胳膊。她问我:彧珩怎么会在你这里啊?

我简短地答:我爸病了,委托我照顾他一段时间。

尘尘点点头。她既没有问我父亲得了什么病,也没有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嘟嘟的哭声减弱了。我问她:你这几年都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她反问我: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明白她在暗指我会去打印那张副卡的详单,估计她怎么都不会相信我并没有这样做吧。所以在她眼中,我到底是因为心肠坚硬而显得无情,还是因为无情而被她认为心肠坚硬呢?我已经无法思考清楚这些问题了,于是我对她说:我不知道。算了,你也别告诉我了。还是说说你回来干什么吧。

她答:我告诉过你了,我现在不生气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以后我们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我抿住嘴唇,不想让那些会伤害她的字眼蹦出来。

她还在说:我们搬走好不好?我们俩、还有彧珩,搬到别的地方去。

我问她:那你准备让文垣怎么办?

她问:谁?

我走向墙壁,指着文垣的照片:就是她。她叫文垣,你见过她的。

她答:你跟她说清楚不就行了!

我问:说清楚什么?

她不假思索:告诉她,你想跟我在一起,让她不要再纠缠你了。

我几乎要被她气笑了:尘尘,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在四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了。是你不肯道歉,你忘了吗?

她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在你眼里道歉就那么重要吗?我道歉,行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浑身颤抖起来。

她哑着嗓子问我:行了吗?够了吗?

我答:你需要道歉的不是我,是小猪,是我爸,是嘟嘟。你伤害了这么多人,心里就丝毫不愧疚吗?

她冷笑道:你忘了是谁把你的腿弄坏的?

我答:那也是我跟我爸妈之间的事,就算我爸有错,小猪又有什么错?

她答:我就是看不惯任何人欺负你!我就是要让他们伤心!

我沉默了。

她哭道:我道歉了!我道歉了!

我看着她抽噎的样子:尘尘,你有病。你真的有病。

就在这时,文垣回来了。还在上班时间,想必是阿姨偷偷通风报信了。

文垣打开门,看了我们几秒钟,而后径直走向尘尘,飞快地抓住她的头发。那么小只的尘尘,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立刻尖叫着被拖了出去。文垣返身关上了门。我跟在她身后走向大卧室,看到阿姨还在捂着嘟嘟的耳朵。嘟嘟哭得眼睛全肿了。

尘尘还在门口尖声嚷着:白小鱼!还有那个什么垣!你们不得好死!你们把彧珩还给我!还给我!

文垣打开她的笔记本,找到平时对嘟嘟限量供应的动画片,把耳麦戴在了嘟嘟头上。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拨号。

我问她:你要……干什么?

她简短地答:报警。

出警的正是上次的两位民警,他们看到尘尘都皱起了眉头。尘尘突然大叫:她们!她们绑架了我儿子!

警察对她说:请提供一下身份证明。

她反问:什么证明?

警察答:身份证,孩子的出生证,户口本。

她摇摇头:我没有……都没有。

警察问:没有身份证?

她拿出一张纸片:这个行吗?我身份证丢了正在补办。

这时,阿姨拿着户口本的复印件走出来,递给了警察。

警察仔细查看着我们的身份证:你说你是孩子的姑姑,怎么这户口本上也没有你啊?

我答:有我啊,你看,这一张——白小鱼。

警察眯起眼睛:你不是叫——苏亚南吗?

我答:那是后来改的名字。

警察翻看着:不对啊,怎么连姓也改了?而且你这儿也没有备注页的复印件啊。不是,你们到底是谁报的警啊?

文垣答:是我。这个人闯到我们家来骚扰我们。

警察问:哦,你们家,你们是姊妹?

文垣答:我们是……室友。

另一个警察指着尘尘问:那她是不是这孩子的妈?

文垣点头:是,但是她已经遗弃了孩子。孩子从一岁就是跟着爷爷长大的。

尘尘尖叫:你放屁!

另一个警察把嘟嘟领了出来,文垣忙不迭阻止。可是警察还是向他发问道:嘟嘟,这个是谁啊?

警察指着我。

嘟嘟答:是姑姑!

又指文垣,嘟嘟答:是小姑姑!

再指阿姨,嘟嘟答:是婆婆!

最后指尘尘,嘟嘟犹豫了:是……你是不是我妈妈?

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色:你们这问题大了啊,先都跟我们回去吧。

在派出所,我拨打着父亲的电话,但一直关机。尘尘再次给俊哥打了电话。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亲自来了。陪着笑脸办完手续后,又黑着脸把所有人塞进他的埃尔法里面去。坐在驾驶座上后,他回头问我们:去哪里?

我答:我们要带嘟嘟回家。

尘尘问我:你们凭什么带走彧珩?

文垣说:先回家,嘟嘟穿得有点儿少。

阿姨附和:就是啊,他本来就爱感冒,今天又刚打好预防针。

俊哥关掉了空调,车子向我们的公寓驶去。

到了车库,俊哥对我和尘尘说:你们两个留下。

其他人都走了,我和尘尘坐在车里。俊哥熄了火,点起一根烟,对我说:坐到前面来。我只好坐到尘尘那排去。尘尘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俊哥回过头来看了我们很久:小丫头们都长大了,我也变成老头子喽!

我鼻子一酸。俊哥的确苍老了不少。又何止他呢,尘尘的眼角细看也有了些纹路,皮肤的状态也大不如前。我自己……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俊哥继续说:都说说吧,小梅,你先说,你在生小亚什么气?

尘尘叹了口气:我不生气了,什么气都不生了,我现在只想带彧珩走。一想到彧珩在她们手里,我就恶心、难受。

俊哥问:彧珩?就是那个小毛头?你跟小亚的弟弟——那个孩子?

我点点头,问尘尘:你要带他去哪里?

尘尘答:不关你的事。

我答:我不能让你带走他——谁知道你哪天又会把他给扔了呢?

尘尘怒目圆睁:我没有扔掉他,我是把他给了他爷爷!

我问:那你干什么去了?

她答:你明知故问!

俊哥摆摆手:不要吵架。小亚,你是什么打算你也说一说嘛。

我想了想:我没什么打算,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不要再有人来打扰我。

俊哥问:那个小毛头呢?

我的心早已被嘟嘟融化,血缘这种东西的确很神奇。但是我答道:等我爸恢复了以后,就送回去啊——这是早就说好的。

俊哥沉思了一会儿,说:我认为,孩子还是跟着妈妈比较好。不过,小梅,我也很不放心你。你现在也没有个固定的住处,我那里是可以借给你住,但也不是长久之计啊。而且你的情绪,有时候太激动了,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俊哥依然偏袒尘尘,以前他就是这样。可尘尘冷冷地说:我用不着别人来教我怎么当妈妈。我把彧珩好好的养到了整一岁,你们是不是都忘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别再“彧珩”、“彧珩”的叫他了!大家都叫他嘟嘟!他也只知道自己叫嘟嘟!你根本不想要他,不过是为了跟我赌气!

尘尘瞪了我一眼:我不是赌气。四年前我就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彧珩就是为了陪伴你和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是他的使命。现在你背叛了我,彧珩就要早些开始他的任务了。

我目瞪口呆,俊哥也差不多,手中的一大截烟灰径直掉在了座位上面。尘尘变了,这几年她到底有过怎样的际遇,才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那天并没有谈出什么结果,尘尘丢下一句“补齐证明手续就来接彧珩”之后,就跳下车扬长而去。在谢过俊哥之后,我则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那张副卡的开户行。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后,被告知卡片已经在三年前注销,而流水查询的最远日期是两年前。我已经不记得那张卡上还有多少余额,但肯定足够她十数年开销。尘尘为什么要注销卡片?她是花光了所有的钱,还是转移到了别的卡上面去?如果那时她已破产,那么这三年她又是如何度过的?我的心焦灼起来。

一个多星期后,三家私人调查公司都给出了相同的答案:找不到苏梅四年来的任何活动轨迹,甚至连她是在何时何处产下了嘟嘟也无迹可寻,并且她的名下也没有任何账户之类的信息。所有人给我的结论都是——此人或者全部在境外某些国家活动,或者早已更换了新的身份信息。我猛然想起在警察盘问她身份的时候,她拿出的是一张发旧的纸片。那上面会写了些什么?我很后悔当时没有瞥上一两眼。

文垣下班回来了,听到钥匙声,我把那些调查报告胡乱塞进了抽屉里。她洗了手,把头探进书房问我:你爸的手术成功了没有?

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父亲的手术应该已经做完好几天了。我再次给他拨出电话,还是关机。

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我想了一会儿,走到文垣身边对她说:我得回去我爸那里一趟。

她正帮阿姨洗着菜:成功了吧?

我答:不知道,联系不到他。手机、座机都没有人接。

她擦了手走出厨房:怎么会呢?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我答:现在就走。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吃过晚饭再去吧?

嘟嘟也跑过来:姑姑,吃完饭再出门!饿肚皮会走不动!

我看了一眼刚焖上的米饭:不,我现在就得出发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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