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12月8日晚,第二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在三亚落幕,同时于今年首次增设的“金椰奖”奖项也在闭幕式上揭晓。

最终,在众多入选宠儿中,万玛才旦的《气球》斩获“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两项重量级大奖。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而在这之前,《气球》已经入围过第76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第24届釜山电影节亚洲之窗单元、第44届多伦多电影节当代世界电影单元、第20届东京FILMeX电影节竞赛单元等众多国际影展。

从威尼斯到釜山,从多伦多到东京,万玛才旦的《气球》终于在海南的上空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中关村街头,有只红气球在飘

导演万玛才旦表示,《气球》的故事灵感来源于他走在北京中关村的街头,看见一只在空中飘扬的红色气球。

之后,他将这个意象与藏地相关联,于是有了故事的雏形。

“因为红气球就想到了避孕套(白气球),然后就确定,这个故事的两大主要意象就是气球和避孕套。”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从官方海报来看,一只鲜红又饱满的气球处于海报中上方,从颜色和构图方面都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它通过一条不起眼的白线,连接起海报中的男人与女人,并且位置恰好挡于女人腹部,如婴儿待产般象征着蓬勃新鲜的生命力,与此对应的却是两位大人的一筹莫展的神情。

虚化的藏区风貌和两位大人的民族服饰,直白展示故事发生的地点。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传统信仰与现实政策的冲突

《气球》的故事设定在九十年代,正是计划生育政策推行贯彻之时。

世代生活在藏地的这一家子,有七口人。

找种羊配种的男主达杰,操持大小家务的女主卓嘎,念六字真言的老爷子,出家当尼姑的女主妹妹卓玛,在县城中学寄宿读书的大儿子江洋,以及在家顺带看羊的两个小儿子。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两个调皮的小儿子想玩气球,误将卓嘎藏在枕头下的避孕套吹成“气球”带出去玩,被村里的大人们斥为奇耻大辱,达杰看到后一顿好骂,并承诺要给孩子们买真的气球。

某天,达杰外出还借种公羊时,老爷子突然去世,悲痛欲绝的他在半夜赶回家,连忙操办葬礼。

因为避孕物资匮乏,没多久,卓嘎便怀孕了。

再生就会违反新颁布的计划生育规定,还会被罚钱,而且家里养三个孩子已经十分吃力了,再生孩子,经济、精力的压力都会很大。

卓嘎决定引产,不生了。

但达杰根据宗教上师的指点,父亲极有可能转世投胎成为这个孩子,不生就是不想让父亲回到这个家,所以坚决不许卓嘎引产。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开片的种羊与人的状态相仿,更像是一种直观的生殖崇拜。

电影以羊喻人,人却不能像羊一样不计后果地繁衍。

片中羊和人的有趣对应关系,达杰去借种羊给自家母羊配种,并特地抓出了一只“两年没有产羔”的“没用的”母羊,准备卖掉去给上学的儿子做生活费;而苦于避孕的卓嘎则在女医生那里把丈夫比喻成种羊,而她恰恰想要的是“不再怀孕”。

一只小小的避孕套,牵涉出诸多矛盾。

“避孕套”可以说是现代化冲击下,工业产物对自然受孕的人为干预,它和轮回转世的信仰是相悖的。

“轮回转世”,在藏传佛教里几乎是教义级别的存在,它联结了父子爷孙。

《西藏生死书》中就详细讲述了这个过程,从死亡到投胎,需要49天的时间。

信佛的老爷子对代表科学的试管婴儿意象嗤之以鼻,将其视为末日的荒诞前兆。而生下来就跟他奶奶有一模一样的

的江洋,是老爷子的最爱,因为老爷子相信江洋就是他妻子的轮回。

新物品和旧思想碰撞结合的背后,是这些藏地人民面对着的一种无法言说的困境。在现代与传统的转圜地带,卓嘎这样的女性似乎有所觉醒,但似乎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背离她的传统。

生老病死如日月流转,在传统信仰和现实政策之间,卓嘎该如何做出选择?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受害者,亦是施暴者

出家为尼的卓玛,为整修寺院到村里筹款,意外发现曾经的初恋竟是大外甥江河的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对卓玛念念不忘,还将两人当年的恋情写成了小说。他把书送给卓玛,希望可以澄清两人之前的误会。

做姐姐的卓嘎对当年破坏自己妹妹清誉的语文老师恨之入骨,一听说这事儿就立刻要把书烧掉。卓玛虽然出了家,但尘心未断,不顾危险从火堆里救回了书。

卓嘎苦劝无果,便在语文老师找上门时,谎称妹妹已经回到寺庙,把书硬还给了语文老师,让这对苦情人彻底断了联系。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电影中,每个人都是受害者,也都是施暴者。

一方面,不想再生第四个孩子的卓嘎,是受害者。

然而,对待妹妹及其初恋的方式,让她在某种意义上又扮演了一个男权主义的施暴者角色,斩断卓玛残留在俗世的最后一丝念想,错过化解误会与道歉的决绝。

另一方面,卓玛的爱情线,涵盖了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对立、冲突。

初恋成了来藏地传播现代理念的引领者;而卓玛为了坚守自己的信仰,不惜削发为尼。

初恋以书相赠,希望彼此消除误会;而卓玛于火中取书,这样的她越是远离世俗,心中越是有挥之不去的感情执念。

卓玛不是单一的,她代表的是一个普遍的存在群体。

但即使经历了这般情感的痛,卓玛又赞同姐夫达杰的意见,希望姐姐将孩子生下来。与其让老爷子逝去的灵魂如飘走的红气球随风而去,不如让他带着印记回归自己的家族。

不缺失,才是团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生和死,是红白两件事

两个气球的意向,是最为重要且直接的故事线索。

片头由避孕套吹大变出的“白气球”,在片尾被一对充满氢气的红气球所取代,仿佛是对生死轮回的注释。

一个破掉、一个飞向高空,完成了对性羞耻、对生育强迫的隐喻。

从气球到避孕套,从孕育到轮回,人物的命运被一连串意象巧妙编织到一起。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达杰坚定地相信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是父亲的灵魂转世,因为这是上师告诉他的。

卓嘎在宗教信仰约束和女性意识觉醒间,摇摆不定。

“万一上师错了呢?”

“活佛转世也有出错的时候!”

镜头从怀孕的卓嘎移到护士望向的窗外,一只脱缰的羊奔走而去,像人,正逃离某种宗教与道德的束缚,护士再一转身,卓嘎重新回到医院,她已做好救赎的准备。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尝试与突变

近年来,万玛才旦在电影艺术方面进行了诸多的尝试与突变。

《气球》是万玛才旦首部以女性为主要视角

的电影作品。

卓嘎对自己“不生育权”的主张,即使在计划生育政策、经济原因的综合考量下,我们仍能看到卓嘎本人的某种(并不彻底的)觉醒,这是万玛才旦此前的作品,乃至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中比较少见的,是相当女性主义的议题。

卓嘎与卓玛两姐妹鲜活和饱满的形象,支撑起整个故事的血肉。她们的每一次抉择,都会直接或间接性的影响到这个家庭中的其他人,在故事推进上具有更加决定性的作用。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区别于《静静的嘛呢石》 、《寻找智美更登》 、《老狗》等过往的影片,此次《气球》在追求现实主义风格的基础上,又加入了不少在现实叙事中穿插梦境的镜头

“主要是对梦境感兴趣。我希望能在沉重的现实之外,有一些超现实的表达。”

万玛才旦的这一喜好,可能跟佛教中对于生命和死亡的理解有关,让他倾向以梦境的方式去表现死亡的细节。

《气球》中,万玛才旦以水面上倒映的云影、孩子的声声呼唤、绚丽玄奇的晚霞来隐喻老爷子的逝去,如梦似幻。

这之后,寂静的水面倒映着蹒跚老者捻着念珠的样子,不断有人呼唤着“爷爷!爷爷”,回复他的是路面上另一个年幼的剪影,他蹦跳着跑回,让观众们以为老爷子真的有了再次转世重生的机会。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曾说,“你在我的小说里看到的西藏,在我的电影里看不到,在别人的那里也看不到。”

展示藏地文化独有之美,是万玛才旦一贯的坚守。

偏青、灰的调色,涂抹出沉郁的藏地风光;

渐渐熄灭的酥油灯,和摇曳着女人面容的清水相应;

两个小儿子手中摇晃的白色“气球”,和蓝天下自在飘荡的红色气球相照;

……

一帧帧画面所呈现的藏地意象,无不让人在声画中流连。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最惊人的表现,来自摄影的手持长镜头。这些长镜头是连续,且有感情的。

你会不自主觉得,达杰扑入羊圈,抓起羊来就是那样厉害。同时不难通过抓羊的运动,去联想达杰一家的生存状况。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还有卓玛那试图忘却的往日恋情。

刚到学校时的卓玛,一直压低着头,让自己的脸,隐藏在红色僧帽的阴影下,只露出轮廓与线条。

戴上帽子,就有一种压迫感,对她经历的探究欲望,从画面里就能传递出来。

卓玛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气球》始终没有明说。

但卓玛不假思考,直接探手去火中取书的那段长镜头,直接击穿了阿良的心理防线。

这是真实的力量,让人毫无防备。

万玛才旦的《气球》在海南岛电影节飘起来了

作为藏语电影的领军者,万玛才旦已成为极具影响力的藏地艺术创作的引路者之一。

此次,是万玛才旦第一次参加海南岛国际电影节,他在颁奖礼上表示,

“感恩我身后的那片土地和文化给予我的滋养和灵感。”

同时,他在采访中也说到,

“《气球》所聚焦的‘生育’是全球性话题,气球出现的那一刻,大家就会知道在讲什么,每个人都能体会。虽然这是一个藏地故事,但是主题对每个人都不陌生。我希望自己的作品能面向更广泛的观众,而不是只针对藏区人民。

期待《气球》乘着海南电影节的风,越飘越远,越飞越高。



独家专访万玛才旦:第一次聚焦藏区女性,生育是全球性的话题 文/ Ifeng电影

《气球》:万玛才旦的突变 文/ 胤祥

他三次入围威尼斯,《气球》为何被称最美电影? 文/ 何小沁

《气球》这部电影的寓意你看到的才只是一点点 文/ 抛开书本

万玛才旦:在西部建造“马孔多”的电影导演 文/ 雪里蕻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