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账的”妹妹

1969年,是我们来到猴石的第二年,六月份妹妹出生了,我们都叫她“要账的”。在她出生以前我家已经有了四个孩子——大哥、大姐、二哥、我。此时母亲已经是44岁高龄产妇,所以,意外发生了!

那天傍晚时分,我家突然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左邻右舍的大娘、婶子们,母亲挺着大肚子半坐半躺在椅子上,地上有很多血。不一会她被抬上汽车,迅速送往56公里之外的铁岭地区医院。家里只剩下六岁的我,十六岁的大姐,九岁的二哥。父亲和大哥在山东老家,我们叫做“关里”。

我因为小,还不懂得什么是害怕、危险。只觉得母亲不在家很无聊,无依无靠的。邻居靳婶儿把我领到她家,给我吃了晚饭,又领我到街(gai一声)里溜达。距母亲离开不到一个时辰,矿里的广播喇叭响了起来:“全矿职工家属请注意,现有矿工家属急需输血,请献血的同志马上到矿门前集合.”我没有亲眼看见人们集合的情景,只是后来听家里人说,母亲和妹妹捡回来两条命,得感谢全矿的职工和家属——因为那天整整拉去了两“吉尔”(苏联制造的白鼻子大卡车,用来运输精矿的)献血的人。那个朴素年代的淳朴民风,就是这么纯粹:一人有难,全体职工家属,无需动员、不计得失、放下正在吃的饭、正在干的活,义无反顾地冲上去。这救命之恩,一直温暖感动着我们全家。

妹妹惊险的出生经历,也就成了我们揶揄她的话柄,我们都叫她“要账的”,因为她差点要了母亲的性命,虽然这事似乎也不应该怪到她头上。但是小孩子就喜欢恶作剧。每当我们吵架的时候都就会使出这个“撒手锏”:哼,你就是个要账的,因为你,我差点没有妈了!妹妹的气势顿时就消了一半,虽然她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这样奚落她,但是懵懵地觉得自己很理亏似的,于是气红了脸,悻悻作罢。

妹妹的出生,对我的生活产生了巨大影响。我从一个独享父母哥姐宠溺的“老疙(ga一声)瘩”降级变成了“老四”、“二丫头”,而且还要时常“伺候”这个“小要账的”——洗她那些臭臭的尿片。那时候矿区的生活用水是公用的压水井,人们要用水桶——我们称为“水筲”(shao一声)把水挑回家,倒进水缸里。更多时候,妇女们为了方便直接把衣服蔬菜等拿到井边,一边洗一边聊家常,嬉笑怒骂,偶尔插科打诨。小小年纪的我,一次在井台洗尿片的时候,被一位洗衣服的女人嫌弃了,她说你离我们远一点。我虽然觉得理不直——尿片确实不如人家衣服干净,但是心里仍愤愤然——井是大家公用的,你算老几,竟来管我洗什么?但是从那以后,我就不在人多的时候去洗尿片了。

后来,我上学了,妹妹也从咿呀学语蹒跚学走路到跟着屁股跑。母亲上班、我们上学的时候,就送她去托儿所。我们不上学的时候,就在家跟我们玩。那时候矿区的校舍和师资都短缺,小学一到五年级分上下午轮流上课。记得是二年级期末的时候,那周我们班是下午上课,但第二天却是上午进行期末考试,也不知道我是没注意听老师讲话还是什么原因,第二天上午竟然没去考试。上午十点多钟,我正在院子里看着妹妹玩,手里还拿着吃剩一半的黄瓜,看见同班同学胡秀云背着书包放学回来,隔着杖子,她说,哎,你今天咋没上学呢,我们都考完试了。我一听,愣怔一下,旋即进屋拿起书包,还没忘把吃剩的半截黄瓜塞进书包,拉起妹妹往托儿所跑,妹妹一边被我拉着拽着一边哭喊着“我不去、我不去托儿所”。到了托儿所,那几位保育员——我叫她们大娘、婶子,一脸惊诧地看着我俩这副窘迫相。我也顾不上身后妹妹的嚎叫,一路飞奔到学校,气喘吁吁站在了教室门口。班主任隋淑清老师正拿着卷子往外走,看见我,吃惊却并无责备地说,你怎么才来呀!我又累又紧张,嗫嚅着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隋老师说,现在开始答卷吧。给我一张纸,我赶紧从书包里往外掏文具盒,不小心把半截黄瓜掉地上了,还担心被老师看见笑话我,但老师好像并没发现。隋老师开始一道题一道题地给我读题目,我认认真真一道题一道题地写,顺利流畅完满地答完了所有的试题。隋老师让我跟她到办公,她脸上掩饰不住高兴欣喜,对其他老师说,这是货真价实的满分卷子,我亲眼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完成的!我迟到本来担心会被老师责备,却不成想被老师夸奖,心里不禁美滋滋的。从小学到中学,我遇到像隋老师这样耐心细致有责任感的老师,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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