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親,這回可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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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爺的龍頭樓船十里聞名,除了載卸來往於秦晉兩岸的貨物,也常帶上城裡的老爺太太們遊覽,品賞這黃河邊上的旖旎風光。逢上黃道吉日,紅菱綠綢往樓船上一搭,龍頭繫上一束並蒂紅蓮,就成了一條贏取親事的花船,日子長了,還真成就了一對對美好姻緣。

這年初秋,溫爺早早放了船工們回家探親,一來汛期已至,上河的大水沒個準的飆下來,不安全;二來中元節將近,陰節前後不下水,這是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一切安排停當,溫爺一身疲憊,進屋往竹椅上一躺,倒頭便睡。

正迷糊著呢,就有人喊船來了。溫爺睜眼一看,來人黑衣皂帽,一身管家打扮。老頭兒衝溫爺深施一禮:“我家公子贏取河東韓員外家千金,勞駕船家!”老管家遞上酬金,幾顆鋥亮的大銀錠出現在眼前。

溫爺霍地起身,想想,又搖搖頭:“不成了,河水這幾天不安分了,夥計們也都回家了。”

老頭說:“沒有呀,你的夥計都在啊!”說著向外一指。

溫爺出外一看,笑了,夥計們個個摩拳擦掌,正等著他下話呢,當即披衣束身,衝河灘喊:“披彩,出船!”

一行迎親隊伍五十多人上了花船,溫爺又一聲,起錨——大船浩浩蕩蕩向東駛去。

這條河道是黃河中游一截有名的“軟米磧”,河面貌似平靜,河底卻暗流湧動,稍有不慎,就會船毀人亡。這些天正值汛期,河面已然加寬。溫爺深諳這水上的渠渠道道,一頭指揮舵手避開礁石暗灘,一頭喝令夥計們使勁搖櫓。

很快,一行人吹吹打打到了對岸。送親隊伍造就等候著,響過一陣子炮仗,送親隊伍熱熱鬧鬧送新娘子上船,花船轉舵回岸。

事情就出在這個時候。

從開船到迎新人上船,河面上一直風平浪靜。花船回頭到了河心,忽然一聲悶雷伴著一道閃電掠過,河面上狂風四起,緊接著河水開始四處旋轉,傳身也跟著晃動起來。

風打滅了花船上的火把,吹散了紅緞綠綢。船上到處是驚慌的喊叫聲。

溫爺說聲壞了,喊夥計們加勁搖擼。突然大船猛地一抖,穿身一陣傾斜——觸礁了!

有人喊:“不好了,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又有人喊:“不好了,新郎官掉進水裡了!”

溫爺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雖然是老江湖,可遇到如此突然的事情,溫爺還是頭一回。

新娘子聽說新浪落水了,哇地一聲從人群中掙脫:“救我趙郎,趙郎不在,妾身絕不獨活!”

一陣悶雷響過,一疊又一疊的丈高排浪從遠處如猛獸般撲來,眼看人船懼毀。

新娘子一張蒼白的臉更加絕望,叫著新郎官的名字,縱身躍入濤濤河水之中。

一股巨浪湧來,在一片驚呼聲中,老管家及身後的隊伍消失得無影無蹤。

接親,這回可鬧大了!

面對船工們亂做一團,溫爺抹去一臉泥沙喝到:“或者的兄弟們聽好了,即使老天爺不給咱們面子,咱們也不能壞了道上的規矩,不能讓人家無辜的客人陪咱們送死!”

溫爺將幾條手腕粗的繩子牢牢拴在自己和船工們的腰間,牙齒一咬:“兄弟們,下水!”

隨著一陣撲通的入水聲,這一群不要命的漢子在水中忽上忽下,奮力撈救。

半袋煙功夫過去了,船工們累的死去活來,卻一無所獲。

也許是老天發了慈悲之心,風,漸息;浪,漸緩。

風浪過後,終於有人在水中撈起一對新娘的繡花鞋和新浪的狀元帽。

一整夜的打撈,溫爺喘著粗氣,筋疲力盡:“報官吧!”

溫爺讓人將一對新人的鞋帽抱在一起,暫且安撫於一處野花蔥蘢、山水臨繞之地。自己疲憊地閤眼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大亮。溫爺喊來夥計,問起昨夜善後之事。

“什麼昨夜呀?”夥計睡眼朦朧地說:“昨夜你不是睡得好好的嗎?”

溫爺一驚。

出門一瞧,龍頭樓船完整無損停泊在岸邊,再回屋裡,竹椅上餘溫未消,椅背上掛著一個黑色包袱,打開,露出幾顆鋥亮的銀錠。

又一驚。

幾日後,夥計們陸續探家回來,個個像打了一場打仗或得了一場大病,腰痠腿軟,有氣無力。

問及原因,有人說做了一夢,醒後如此。

倒是當地一位老秀才顫顫巍巍翻開發黃的縣誌,給溫爺念起一段往事,“清同治四年,有麟城大戶趙家贏取河東女韓氏,途經羅峪口,遇水阻,全船五十六人罹難,無一生還;韓氏聞噩耗,投水殉夫。時中元。”

老秀才一抹渾濁的眼淚說:“到今日正好一百年嘍!”

溫爺讓人精心雕造了一塊墓碑,立於二人冠冢處,上刻:麟州趙生夫婦之墓。上香,祭禮。

是夜,竟然夢見新郎新娘攜手來謝。新娘躬身施禮:“我夫妻百年劫難已過,謝恩公度我二人圓滿……”

“後來呢,”我問溫亞洲,“你的爺爺有交代些什麼嗎?”

溫亞洲望著遠處幾隻來往的船隻說:“我爺爺是咱這羅峪口一帶唯一活過白歲的人,”頓了頓又說,“我爺爺把行船所得的銀子全部發給船工,只說了一句話: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

接親,這回可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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