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连个太守都不敢杀:你所不知道的“绿林”和“赤眉”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其实并没有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革命自觉性,几乎都是为了一口饭,或者一口气而被动造反。一旦条件有了改善,能够吃饱饭或不再受气,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做回良民——刀头舔血的日子,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基因格格不入。上了梁山的宋江挖空心思求招安,除了几个愣头青反对,竟获得绝对多数的赞同,就是这种心态的典型案例。

王莽末年的“绿林军”“赤眉军”起义,最初就是几股吃不上饭的流民,平日窝在山林里,靠打家劫舍过活。即使啸聚山林,他们也时常惦记地里的庄稼,总想着庄稼熟了就回家收割。虽然聚有数万之众,却不敢攻击城邑,横行乡里只为一天的嚼裹,过一天算一天。(“四方皆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众虽万数,不敢略有城邑,转掠求食,日阕而已。”)

曾经连个太守都不敢杀:你所不知道的“绿林”和“赤眉”

绿林赤眉起义形势图

为了表明心迹,他们还托各级官员向王莽捎话:只所以当盗匪,因为实在太穷了,朝廷法禁烦苛,一年劳作所得还不够交租税,希望您给条活路!

问题是王莽根本不信。他读的儒家经典著作让他坚信:良民饿死也应当是良民,不能失节,一朝失节为盗,只有一个办法——杀!

倔强而自负的王莽毫不客气罢免了朝廷中主张安抚的几个官员,朝臣见风使舵,御前会议取得了空前一致的意见:剿。

面对官军无情的进剿,“绿林军”仍然保持了高度的克制。荆州牧率精兵两万人进山扫荡,被打得大败,荆州牧的战车被困住,义军刺死了车上的骖乘,却不敢对州牧大人下手,最后彬彬有礼地将他护送出战场。

无独有偶,大司马右前士(官职)去豫州巡视,路上被“绿林军”抓获,也被恭恭敬敬护送到豫州城下。

曾经连个太守都不敢杀:你所不知道的“绿林”和“赤眉”

古代战车,左侧为主帅,中间为车御,右侧为骖乘

“绿林军”这么做,无非是不想把事做绝,给自己也给朝廷留条后路,免得杀了朝廷大员,把招安的大门堵死。鲁迅先生曾讽刺人没文化,说是“绿林大学”毕业的,但他老人家还真是小看了这所社会大学师生们的狡黠。

但是,“绿林好汉”的热脸再一次贴上了王莽先生的凉腚。面对如此谦恭懂事的盗匪,王莽的反应却是“大怒”,他将替“绿林”美言的大司马右前士关进大狱,亲自撰写文章责骂朝廷重臣(“七公”),要求他们严令各级官吏从速进剿盗匪,再敢有人替盗匪叫屈,主张安抚的官员一律逮捕严办!(“有不同心并力疾恶黠贼,而妄曰饥寒所为,辄捕系,请其罪!”)

王莽的强势和高压,让各级官员惶惶不可终日,没人再敢实话实说。让人无语的是,王莽要求各州郡出兵进剿,却又不放心把兵符交给将领,命令他们出兵之前必须先请示朝廷,得到允许后才能拿到兵符调集军队。王莽遣纳言大将军严尤、秩宗大将军陈茂出击荆州,严尤跟陈茂发牢骚说:“遣将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

绁,捆缚的意思。韩卢,著名的猎犬。捆住狗的手脚,却又责怪狗撵不上兔子,这套奇葩的治军方法,大概只有后世的宋太宗赵光义能理解。

不让安抚,又不给兵权,各州郡太守无所适从,只能欺上瞒下。山东翼平官吏田况比较果敢,武装起境内十八岁以上壮丁四万余人,不仅保住翼平地界的安宁,还出境替邻近州县出头,所向披靡。

田况好心好意给王莽上了道表章,汇报剿匪心得:盗贼刚起时,力量薄弱,随便几个小吏和治安人员就可以擒拿。问题是各地长官不敢自专,朝廷又限期督责,导致“县欺其郡,郡欺朝廷,实百言十,实千言百。”只要坚壁清野,让盗匪无所掠夺,配之以招抚,如此击之则灭,招之必降,剿除盗匪不是难事。

王莽本来就对田况擅自招兵不满,又见他主张剿抚并重,跟自己三观不合,便派使者接管了他的兵权,将他召到长安担任虚职。田况一走,“齐地遂败”。

在王莽的瞎指挥下,关东地区乱成了一锅粥。王莽不敢再小瞧这帮山林盗匪,他派出太师王匡、更始将军谦丹率大军东出征讨。

面对汹汹而来的朝廷大军,招安梦断的起义军被逼入墙角,终于下定决心撕破脸皮。樊崇率领的一支义军为区分敌我,用朱砂将眉毛染红,自号“赤眉”,从此以后对待朝廷大员不再手下留情。

曾经连个太守都不敢杀:你所不知道的“绿林”和“赤眉”

赤眉军攻破长安

而朝廷大军军纪涣散,所过之处对靠抢劫为生的盗匪更扰民。关东百姓将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的政府军和起义军搞了个扰民排行榜:“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不让招抚,逼得起义军只能困兽犹斗,又赶上关东大饥,良民得不到救济,又要被官军搜刮,为了活命只能造反。因此即便廉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盗匪还是越剿越多。性急的王莽下了一道催命符:

“仓廪尽矣,府库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战矣!将军受国重任,不捐身于中野,无以报恩塞责!”

接到这道诏书的廉丹,既恐惧又无奈,硬着头皮不顾疲惫连续作战,以求侥幸取胜,却力竭兵败。王匡见势不好,撒腿就跑。廉丹自知无法回去交差,他让人拿着自己的印信、节旄去追王匡,托他交还朝廷,自己长叹一声:

“小儿可走,吾不可!”

这一次,“赤眉军”没再客气,曾经连个太守都不敢杀的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一刀斩下了政府军统帅的脑袋。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解风情的王莽一手关闭了对话的大门,而现在,这扇大门从外面又被牢牢砌死,剩下的只有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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