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好看又有趣的灵魂太多。
尤三姐是其中性格极特别、容貌极俊美的一位。
(一)
她是宁府当家人贾珍妻尤氏继母的小女儿。
因着这层关系,便时常地同母亲和姐姐尤二姐进贾府。
彼时贾府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繁盛已极。
青春少女,豆蔻年华,谁不爱往热闹地儿去。
三姐当然也是爱贾府的繁华热闹的。
这个女孩子啊, 和她的姐姐尤二姐的多情懦弱不一样。
她是聪明、自重、专情而又有主见的,是个性格火爆一点就着的明艳少女。
(二)
尤三姐是美艳的。
《红楼梦》第六十六回《情小妹耻情归地府 冷二郎一冷入空门》里宝玉赞三姐的容貌之美:
宝玉笑道:“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
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
因为生来美艳,也同姐姐一样,她被贾府一众浪荡轻浮子弟垂涎。
面对贾琏的调戏,她却是面色冷淡,不似姐姐尤二那样热情回应。
却说贾琏素日既闻尤氏姐妹之名,恨无缘得见。
近因贾敬停灵在家,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认已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况知与贾珍贾蓉等素有聚麀之诮,因而乘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那三姐却只是淡淡相对,只有二姐也十分有意。
贾琏听了,忙要起身,又听贾蓉和他老娘说道:“那一次我和老太太说的,我父亲要给二姨说的姨父,就和我这叔叔的面貌身量差不多儿。老太太说好不好?”一面说着,又悄悄的用手指着贾琏和他二姨努嘴。二姐倒不好意思说什么,
只见三姐似笑非笑,似恼非恼的骂道:“坏透了的小猴儿崽子!没了你娘的说了!多早晚我才撕他那嘴呢!”尤三姐不是好惹的。
她有刺。
及至后来贾珍贾琏得寸进尺,贾琏纳了尤二姐做二房,贾珍想进一步占三姐便宜的时候,尤三姐爆发了。
贾琏忙命人:“看酒来,我和大哥吃两杯。”又拉尤三姐说:“你过来,陪小叔子一杯。”贾珍笑着说:“老二,到底是你,哥哥必要吃干这钟。”说着,一扬脖。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他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
唬的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贾珍得便就要一溜,尤三姐那里肯放。贾珍此时方后悔,不承望他是这种为人,与贾琏反不好轻薄起来。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一时他的酒足兴尽,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眼明心亮、有胆有识的尤三姐!骂得酣畅痛快!
她那么聪慧,早就明白贾珍、贾琏、贾蓉这样的纨绔子弟不是可靠的人。
不过风月场上追花逐浪的老手。对美人能有什么怜惜之情,有的只是无尽的欲望。
轻浮,浪荡,粗鄙。
她和姐姐说:
“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两个现世宝沾污了去,也算无能。而且他家有一个极利害的女人,如今瞒着他不知,咱们方安。倘或一日他知道了,岂有干休之理,势必有一场大闹,不知谁生谁死。趁如今我不拿他们取乐作践准折,到那时白落个臭名,后悔不及。”
但当下人和尤二姐偶然议起宝玉的“糊涂”时,三姐却不以为然,说他绝不“糊涂”,“只不大合外人的式”。
她看人多准。
有人说她恋着宝玉,这也未必,她只是敬重宝玉的为人。
(三)
实际上,三姐心上早有意中人。
尤三姐便知其意,酒过三巡,不用姐姐开口,先便滴泪泣道:“……既如今姐姐也得了好处安身,妈也有了安身之处,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但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她一直记着五年前初初相遇的柳郎。
柳湘莲。
一个萍踪侠影浪迹江湖的清俊男子。
敢暴揍呆霸王薛蟠的人,是有点酷的。
他和宝玉最好。
人自然是好人,只是冷心冷面,人称“冷面郎君”。
对柳湘莲,尤三姐是专情的。
她立下誓言。
尤二姐道:“……三妹子他从不会朝更暮改的……他已择定了人,你只要依他就是了。”贾琏问是谁,尤二姐笑道:“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也难为他眼力。自己说了,这人一年不来,他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若这人死了再不来了,他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今生。”
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尤三姐走来说道:“姐夫,你只放心。我们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说着,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说着,回房去了,真个竟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
刚烈至此。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自古深情留不住。
柳湘莲原本已下了定礼,等到知道未婚妻是宁府尤氏之妹时,却心中起疑,要求退婚。
这是尤三姐的催命符。
宝玉道:“他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那里和他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湘莲听了,跌足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今若容他出去和贾琏说退亲,料那贾琏必无法可处,自己岂不无趣。一听贾琏要同他出去,连忙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内,出来便说:“
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泪如雨下。
左手将剑并鞘送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
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芳灵蕙性,渺渺冥冥,不知那边去了。
尤三姐去了。
(四)
她是一个美人,却不是一个封建大家庭里期待的温柔和顺三从四德的少女。
她有脾气,有性格,有棱有角,命中带刺。
一个带刺的绝世美人,保护着自己免受轻浮男子的伤害,却最终也刺伤了她自己。
她不慕荣华,把自己的爱恋看得极重。
心上人一日不来,她等一日,一辈子不来,便等一辈子。
至情至性如此。
她太聪慧,把一切看得太透。
忘了那“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俗语。
我分明看见了一个清白的、无辜的、聪慧的——少女转身离去的背影。
含恨、悲伤而决绝。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想为她唱一曲挽歌。
这样的女子,值得世间最好最深的爱恋。
世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玉颜已随风归去
佳人难再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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