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公平？
除了在字典裡，這世界上還有公平嗎？
唐仁心裡一陣陣的發麻，五味雜塵的，聽了唐吉這長長的敘述，自己真的就錯了嗎？
或許真的錯了吧，是應該更相信唐吉一點點，是應該給他更多的一次機會，他或許真的能夠改過自新呢？
可或許也沒有錯吧，你唐吉自己不說清楚，這又能去怪誰呢？
只是眼下，公平……
以唐吉的公平，要麼死，要麼多條狗。值嗎？
唐仁也笑了，冷笑？狂笑？他自己也分不出來。只是一個勁的笑著，很大聲的，笑到自己要斷氣。
“憑什麼？”
“哈哈哈哈……憑什麼？不憑什麼。我等你。現在是兩點二十六，我等你到三點。你來了，我們決鬥。你不來，明天你給我收屍。”
說著，電話被掛斷了。
唐仁回撥，可是電話已經關機。
去嗎？送死？
不去嗎？以唐吉那個性，可能真的會跳樓的。
唐仁亂了，不知所措。他很想給張勇打電話，可是這半夜三更的，現在能打嗎？
怎麼辦？
怎麼辦？
唐仁思量再三，撥通了郭陽的電話。
“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了。”電話這頭，唐仁哭了，像個無助的孩子。“如果真去，要是唐吉拿刀怎麼辦？可如果不去，他要是真的跳樓了，那，就像他說的，死了也要纏我一輩子。”
“報警吧。”
“報警有用嗎？”
“有用沒用都先報警呀！”
是呀，有用沒用都先報警呀。唐仁真的是亂了，是徹底的亂了分寸。
時間過得真快。唐仁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過。彷彿就在說話間，時間就已經是走到了凌晨兩點四十多了。
一群的人來到了唐仁租住的小區樓下，有警察，有消防，有物業，有醫生，還有周邊被驚醒的居民。而唐吉，真的就站在樓頂。
“別上來。誰都別上來。誰敢上來我就跳。”見著樓底下這浩浩蕩蕩的陣勢，唐吉爬上了樓頂邊緣。
夜，本來是那麼的平靜，就像是熟睡的嬰兒。可現在，卻像是突然受到了驚嚇，開始變得亂哄哄的。
熟睡中的人們被吵醒了，周邊很多的房屋都亮起了燈。
樓下的聲響也越來越大了，圍聚的人群也越來越多，消防人員也在抓緊著鋪設氣墊。
還有很多的手機、照相機在閃著光。劃破那夜的黑，星星點點的，似乎在向自己招手。
唐吉看著，就這麼著站在樓頂的邊緣看著，看著這一群群的來看熱鬧的人。突然他想吟詩，吟別人寫的詩，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哈哈哈哈……”唐吉開始大笑，大笑，他想笑，他就想這麼笑，這麼一直的笑，他想要笑成一道風景，一道別人眼中的風景。
“唐吉你別跳，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好好說還不行嗎？”是樓下，唐仁正用著大喇叭喊著。
夜，此刻的夜，雖然有些嘈雜，但還是比白天要安靜得很多。
唐吉站在樓頂聽著，唐仁的聲音響徹山谷，還有回聲陣陣。
哦，不對，這裡不是山谷，而是高樓。
唐吉還是笑著，笑得前俯後仰。多麼滑稽的聲音呀，全是虛情假意。
凌晨的夜，有風。唐吉不禁的一陣哆嗦。
冷，就如同這人間的冷暖，此刻，只有冷。
“唐吉，你說的，我上來，我們一決生死。我贏了，你這輩子就是我的狗。我輸了，你就先殺了我再跳。你說的，有種的話你就站在那別動，等我，等我上來。”
“哈哈哈哈……狗？你認為我現在還是人嗎？哈哈哈哈……我不就是一條狗嗎？一條讓你們隨意擺弄的狗。看看，看看。你們樂不？樂不？”
“你他*媽的有種就別動。”唐仁吼著，將手裡的大喇叭丟給了一旁的消防員就衝向了樓道。
“你給我站住。站住。站住。你他*媽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你信不信，我就跳。再往前一步看看，我就跳。”唐吉搖搖欲墜，說話已是語無倫次。
唐仁自是聽到了，他想停下腳步，可又不想停下腳步。
跳吧。跳了又與自己何干？
不能跳呀。跳了那就將成為一道自己永遠也邁不過的山坎。
唐仁慢了下來，只是慢了下來，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直至像是站住了一般。
時間過得真快，已是兩點五十多了。
唐吉舉高了手。
凌晨的夜真的黑，如果沒有那消防的大燈照著，一定是沒有人能看清唐吉那高舉的手的，甚至都不一定能看到唐吉這站在樓緣邊的人。
為什麼一定要用燈照著？活在黑暗裡不是挺好的嗎？活在黑暗裡，至少不會有人去關注你，你想做啥、你又做了啥，又有誰會想去知道呢？
可是有了這燈，你便是成了萬千矚目。你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是時時刻刻被人關注著。你向左了，就會有人說你怎麼不向右。你向右了，可又一定會有人說你怎麼不向左。
人，活著。累。
唐吉想說，活著。真他*媽的累！特別是活在別人的眼光裡、活在別人的唾沫星子裡，更累。
累呀，這時間，怎麼過得這般的漫長？不是都說時光匆匆嗎？
悔呀，這時間，怎麼過得這般的短暫？不是都說千秋萬古嗎？
樓下唐仁還在喊著，“好，你不跳，你不跳。你冷靜，你冷靜。”
“唐仁，你就不想說點什麼道別的話嗎？”
“唐吉，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激動，不要做傻事。你想想你的家人，如果你跳了，他們怎麼辦？”是那個接過唐仁大喇叭的消防員，正對著樓頂喊話。
“家人？哈哈哈哈……家人……”
“唐仁，我這輩子是殺不了你了，那我就讓你記住我一輩子好了。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不安一輩子，自責一輩子。”
“唐仁……”
長長一的聲，劃過夜空，帶著風，從樓頂墜落。
樓太高了……
消防的救生氣墊還沒鋪好……
只聽到“嘭”的一聲，樓下，已是亂成了一團。
“唐吉……”
這一晚上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唐仁就這麼一路的跟著救護車，整個人是徹底的蒙了。張勇知道這個事情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早上，還是在萬寧新聞頻道上看到的。等張勇聯繫上唐仁，已是在殯儀館了。
“都過去了。過去了。”張勇抱著唐仁，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
“你說這是不是我的錯？”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真的，跟你沒有關係的。警察不都說了嘛，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關係？如果我當初不借錢給他他就不會死。如果我當初不催他還錢他就不會死。如果我當初不在群裡發信息他就不會死。如果我當初不在車上做廣告他就不會死。哪怕是如果我當時答應見他他都不一定會死。”
“別想太多了。每個人都有命，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
“是嗎？”
“是的。”
“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張勇本想再說點什麼，可是，還能說什麼呢？先帶他離開吧。張勇這麼想著，於是攙扶著唐仁準備離開殯儀館。只是剛走到門口卻看到門外有一個人正準備進來。
那是張勇他爸。退休已是有十來年了，是從市教育局局長的位子上退下來的。這也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四十年前就已經是紅山區教育局的副局長了。一個農村娃上來的，沒有半點的關係和背景，就憑著自己一雙手，摸爬滾打。
只是，他怎麼也會來殯儀館呢？
張勇不解。
“爸，你怎麼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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