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他起高樓，眼見它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那天晚上，我坐著出租車看著車窗外，燈紅酒綠的商肆讓人眩暈，前幾年的大街上各種投資擔保公司林立，而如今難覓蹤跡。
我轉過頭來，與司機師傅共同回憶當年發生在小城的“經濟危機”。
大概在2017年前後，小城人民酒桌上有關“捲款跑路”的話題一時成為了熱門話題。那時，多家投資擔保公司相繼倒閉或者跑路，就連位於市區繁華路段的最大的那家擔保公司也未能倖免。
投資者血本無歸，公司還未正式關門便一哄而上，搬電腦、抬桌子，將所有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但這些財物相對債主少則幾十萬的損失而言，九牛之一毛。搬出來的那些家當在人們眼裡不過是洩憤而已。
我跟司機師傅談起身邊一些深陷投資陷阱的朋友們，他們受高息誘惑，把身上所有的積蓄都投在了這些所謂投資公司裡，起初確實嚐到了甜頭，每個月都會準時收到高額利息。有段時間這種靠“吃利息”的生活方式可以用風靡來形容，有人甚至用房子抵押貸款然後再放給這些投資擔保公司賺取高額差價。然而當這種不勞而獲的美夢就像泡沫一樣破裂後，萬千家庭隨之破碎。
“唉！”司機師傅聽完我的感慨嘆了一口氣。
“我給你說個我身邊的事吧。”
“知道xxx公司吧？”司機師傅努著嘴示意路過的一片小區說：“這片樓盤當年就是他家的。”
“哦，挺有名氣的公司，前兩年不是也倒了嗎？”
“老總老家和我是一個地方的，前兩年資金鍊斷裂上吊死了。”
司機師傅說，當年這位大老總是他們老家首屈一指的成功人士，每次回老家開著千萬豪車，老婆穿金戴銀、奢侈品加身，引人豔羨。後來小城颳起了那陣融資潮，老總看好了一個大項目：投資造船廠。
造船可不是小打小鬧，資金動輒上億，老總信心滿滿，藉著這股融資大潮以公司名義融資。村子裡的親戚朋友知道他的家底，放心地把錢放給了他，期待著跟著村裡的“希望”發一筆大財。
村民們跟著老總著實領了一段時間的高利息，可好景不長，先是利息不再準時打到卡上了，再後來直接不給了。村民著急了，便想要回自己的本錢。可這個時候的老總哪裡還有一分錢！據他說船廠那邊的資金鍊斷了，事情黃了。
村民慌了神，哪管你把錢用在了哪裡，我們只關心我的錢。為了預防老總跑路，村民選派人員24小時跟著他。司機師傅的堂弟就是其中一員。
那天，堂弟在老總家樓下蹲守，許久沒有露面的老總老婆竟然回來了，但只是匆匆會面後就走了。之後，人們發現老總在家中上吊自殺。
人們後來回憶，那應該是老總專門向妻子做最後的交代。但也有人說這是他老婆勸丈夫自盡，只有他死了他們一家才能活下去。
“後來呢？”
“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辦，這樣的事就是‘人亡賬消’。”
“那他老婆現在怎麼樣了？”
司機師傅“嗨”了一聲，“別提了，那天我去咱市區的xx超市碰到了她，你猜她在幹什麼？”
“超市導購員……當年坐豪車，珠光寶氣的一個人如今穿著藍色工裝幹導購……不敢想象。”
目的地到了，師傅把車停到路邊，重新把提示牌打到空車位置，車費發票“吱吱”打印了出來。
“十塊整”師傅把發票撕下來給我，“賺錢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下了車，我的耳邊長久迴盪司機師傅這句話，“賺錢哪有這麼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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