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公子贖朋友劉守備冒姓打船家?魯翰林憐才擇婿蓬公孫富室招親?

第九回婁公子捐金贖朋友劉守備冒姓打船家

  話說兩位公子在岸上閒步,忽見屋角走過一個人來,低頭便拜;兩公子慌忙扶起,說道:“足下是誰?我不認得。”那人道:“兩位少老爺不認得小人了麼?”兩公子道:“正面是善,一時想不起。”那人道:“小人便是先太保老爺墳上看墳的鄒吉甫的兒子鄒三。”兩公子大驚道:“你卻如何在此處?”鄒三道:“自少老爺們都進京之後,小的老子看著墳山,著實興旺,門口又置了幾塊田地。那舊房子就不夠住了。我家就另買了房子,搬到東村,那房子讓給小的叔叔住。後來小的家,弟兄幾個又娶了親;東村房子,只夠大哥大嫂子、二哥二嫂子住。小的有個姊姊,嫁在新市鎮;姊夫沒了,姊姊就把小的老子和娘,都接了這裡來住,小的就跟了來的。”兩公子道:“原來如此。我家墳山,沒有人來作踐麼?”鄒三道:“這事那個敢?府縣老爺們從那裡過,都要進來磕頭,一莖一草也沒人動。”兩公子道:“你父親母親,而今在那裡?”鄒三道:“就在市梢盡頭姊姊家住著,不多幾步。小的老子時常想念二位少爺的恩情,不能見面。”三公子向四公子道:“鄒吉甫這老人家,我們也甚是想他;既在此不遠,何不去到他家裡看看?”四公子道:“最好。”帶了鄒三回到岸上,叫跟隨的吩咐過了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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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鄒三引著路,一逕走到市梢盡頭;只見七八間矮小房子,兩扇蘺芭門,半開半掩。鄒三走去叫道:“阿爺!三少老爺四少老爺在此!”鄒吉甫裡面應道:“是那個?”拄著□杖出來,望見兩位公子,不覺喜從天降,讓兩位公子走進堂屋,丟了□杖,便要倒身下拜。兩公子慌忙扶住道:“你老人家何消行這個禮?”兩公子扯他同坐下。鄒三捧去茶來,鄒吉甫親自接了,送給兩公子吃著。三公子道:“我們從京裡出來,一到家,就要到先太保墳上掃墓,算計著會你老人家;卻因繞道在嘉興看蘧姑老爺,無意中走這條路,不想撞見你兒子,說你老人家在這裡,得以見到。相別十幾年,你老人家越發健康了。方才聽見說,你那兩個令郎都娶了媳婦,添了幾個孫子了麼?你的老伴也同在這裡?”說著,那老婆婆白髮齊眉,出來向兩父子道了萬福,兩公子也還了禮。鄒吉甫道:“你快進去向女孩說,準備飯茶,留二位少老爺坐坐。”婆婆進去了。鄒吉甫道:“我夫妻兩個,感激太老爺少老爺的恩典,一時也不能忘;我這老婆子,每日在這房簷下燒一柱香,保佑少老爺們仍舊官居一品。而今大少老爺想也是大轎子了。”四公子道:“我們弟兄們都不在家;有甚好處到你老人家?卻說這樣的話,越說得我們心裡不安。”三公子道:“況且墳上累你老人家看守多年,我們尚且感激不盡,怎說這話?”鄒吉甫道:“蘧姑老爺已是告老回鄉了,他少爺可惜去世!小公子想也長成人了麼?”三公子道:“他今年十七歲,資性倒也還聰明的。”鄒三捧出飯來,雞、魚、肉、鴨,齊齊整整,還有幾樣蔬菜,擺在桌上,請兩位公子坐下,鄒吉甫不敢來陪,兩公子再三扯他同坐。斟上酒來,鄒吉甫道:“鄉下的水酒,少老爺們恐吃不慣。”四公子道:“這酒也還有些身分。”鄒吉甫道:“再不要說起!而今人情薄了,這米做出來的酒汁都是薄的。小老還是聽見我死鬼父親說‘在洪武爺手裡過日子,各樣都好;二斗米做酒,足有二十斤酒娘子。後來永樂爺掌了江山,不知怎樣的,事事都改變了,二斗米只做得出十五六斤酒來。’像我這酒,是扣著水下的,還是這般淡薄無味。”三公子道:“我們酒量也不大,只這個酒就十分好了。”鄒吉甫吃著酒,說道:“不瞞少老爺說,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怎得天可憐見,讓他們孩子們再過幾年洪武爺的日子就好了!”四公子聽了,望著三公子笑。

  鄒吉甫又道:“我聽見人說,本朝的天下,要同孔夫子的周朝一樣好的;就為出了個永樂爺,就弄壞了,這事可是有的麼?”三公子笑道:“你鄉下一個老實人,那裡得知這些話?這話畢竟是誰向你說的?”鄒吉甫道:“我本來果然不曉得這些話;因我這鎮上有個鹽店,鹽店一位管事先生,閒來無常,就來到我們這稻場上,或是柳蔭樹下,坐著說這些話,所以我常聽見。”兩公子驚道:“這先生姓甚麼?”鄒吉甫道:“他姓楊,為人忠直不過;又是個好看書的,經常在袖口內藏了一卷,隨處坐著,拿出來看。往常他在這裡飯後沒事,也好步出來了,而今要見這先生,卻再也不能了!”兩公子道:“這先生往那裡去了?”鄒吉甫道:“再不要說起!楊先生雖是生意出身,一切帳目,卻不肯用心料理;除了出外閒遊,在店裡時,也只是垂廉看書,所以一店裡人都稱呼他是個‘老阿呆。’先年東家因他為人正氣,所以託他總管;後來聽見這些呆事,東家自己下店,把帳一算,卻虧空了七百多銀子。問著又沒處開銷,還在東家面前咬文嚼字,指手畫腳的不服;東家惱了,一張狀子,送在德清縣裡。縣主老爺見是鹽務的事,點到奉行;把這楊先生拿到監裡,坐著追究,而今在監裡將有一年半了。”

  三公子道:“他家可有甚麼產業,可以賠償?”吉甫道:“有倒好了。他家就住在這村口外四里多路,兩個兒子都是蠢人;既不做生意,又不讀書,還靠著老官養活,拿甚麼賠償?”四公子向三公子道:“窮鄉僻壤,有這樣讀書君子,還被守錢奴如此凌虐,令人怒髮衝冠!我們可以商量個道理,救得此人麼?”三公子道:“他不過是欠債,並非犯法;如令只消到城裡問明底細,替他把這幾兩債弄清了就是。這有何難?”四公子道:“這最有理。我兩人明日到家,就去辦這件事。”

  鄒吉甫道:“阿彌陀佛!二位少老爺是肯做好事的;想著從前已往,不知救濟了多少人。如今若救出楊先生來,這一鎮的人,誰不敬仰!”三公子道:“吉甫,這句話,你在鎮上且不要說出來,待我們去相機而動。”四公子道:“正是;未知事體做的來與做不來,說出來就沒趣了。”於是不用酒了,取飯來吃過,匆匆回船。鄒吉甫拄著□杖,送到船上,說:“少老爺們恭喜回府,小老改日再來城裡府內候安。”又叫鄒三捧著一瓶酒和些小菜,送在船上,與二位少老爺消夜。看著開船,方才回去了。

  兩公子到家,清理了些家務,應酬了幾天客事,順便喚了一個辦事家人晉爵,叫他去到縣裡,查新市鎮鹽店裡送來監禁這人,是何名字?虧空何項銀兩?共計多少?本人有功名沒功名?都查明白了來報告。晉爵領命,來到縣衙。戶房書辦是晉爵結拜的弟兄,見他來查,連忙將案尋出,用紙抄寫一份,遞給他拿了回來,回覆兩公子。只見上面寫著“新市鎮公裕旗鹽店,呈首商人楊執中(即楊允)累年在店,不守本分;嫖賭穿吃,侵用成本七百餘兩,有誤國課,懇恩追此云云。但查本人系稟生拔貢,不便追比,合詳情褫革,以便嚴比;今將本犯權時寄監收禁,候上憲批示,然後勒限等情。”四公子道:“這也可笑的緊,稟生拔貢,也是衣冠中人物,今不過侵用鹽商這幾兩銀子,就要將他褫革、追究,是何道理?”三公子道:“你問明瞭他並無別情麼?”晉爵道:“小的問明瞭,並無別情。”三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去把我們前日黃家圩那人來贖田的一宗銀子,兌七百五十兩替他上庫;再寫我兩人的名帖,向德請縣說:這楊貢生是家老爺們相好,叫他就放出監來。你再拿你的名字添上一個保狀,你作速去辦理。”四公子道:“晉爵,這事你就去辦,不可怠慢!那楊貢生出監來,你也不必同他說什麼,他自然到我這裡來相會。”晉爵應諾去了。

  爵只帶二十兩銀子,一直到書辦家;把這銀子送與書辦,說道:“楊貢生的事,我和你商議個主意。”書辦道:“既是太保老爺府裡發的帖子,這事何難?”隨即打個稟帖說:“這楊貢生是婁府的人;兩位老爺發了帖,現在婁府家人具的保狀。況且婁府說:這項銀子,非贓非帑,何以便行監禁?此事乞老爺上裁。”知縣聽了婁府這番話,心下著慌,卻又回不得鹽商。傳進書辦去細細商酌,只得把幾項鹽規銀子湊齊,補了這一項。準了晉爵保狀,即刻把楊貢生放出監來;也不用發落,釋放去了。那七百多兩銀子,都是晉爵笑納;把放出來的話,都回覆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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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公子贖朋友劉守備冒姓打船家?魯翰林憐才擇婿蓬公孫富室招親?


  公子知道他出了監,自然就要來謝;那知楊執中並不曉得是甚麼緣故。縣前問人,說是一個姓晉的晉爵保了他去。他自心裡想,生平並不認得這姓晉的;疑惑一番,不必管他,落得身子乾淨,且下鄉家去照舊看書。

  到家,老妻接著,喜從天降;兩個蠢兒子,日日在鎮上賭錢,半夜也不歸家。只有一個老嫗,又疑又聾,在家燒火做飯,聽候門戶。楊執中次日在鎮下名家相熟處走走。鄒吉甫因是第二個兒子養了孫子,接在東莊去住,不曾會著。所以婁公子這一番義舉,做夢也不得知道。婁公子過了月餘,弟兄在家,不勝詫異;想到越石甫故事,心裡覺得楊執中想是高絕的學問,更加可敬。一日,三公子向四公子道:“楊執中至今並不來謝,此人品行不同。”四公子道:“論理,我弟兄既仰慕他,就該先到他家相見結交;定要望他來報謝,這不是俗情了麼?”三公子道:“我也是這樣想;但豈不聞‘公子有德於人,願公子忘之。’之說?我們若先到他家,可不像要特地表明這件事了?”四公子道:“相見之時,原不要提起。朋友聞聲相思,命駕相訪,也是常事。難道因有了這些緣故,倒反隔絕了,結交不得?”三公子道:“這話極是有理。”當下商議已定,又道:“我們須先一日上船,次日早到他家,以便作盡日之談。”於是叫了一隻小船,不帶隨從;下午下船,走了幾十裡。

  此時正值秋末冬初,晝短夜長,河裡有些朦朧的月色;這小船乘著月色,搖著櫓走。那河裡各家運租米船,挨擠不開;這船卻小,只在船旁邊擦過去。看看二更多天氣,兩公子將要睡下,忽聽一片聲,打得河路響,這小船卻沒有燈,艙門又關著。四公子在板縫裡張一張,見上流處一隻大船,明晃晃點著兩對大高燈;一對燈上字‘相府’,一對是‘通政司大堂’,船上站著幾個如狼似虎的人,手拿鞭子,打那擠河路的船。四公子嚇了一跳,低叫“三哥!你過來看,這是那個?”三公子來看了,“這僕人卻不是我家的嘛。”說著,那大船已到了跟前,拿鞭子打這小船的船家;船家道:“好好的一條河路,你走就走罷了,行兇幹麼?”船上那些人道:“狗養的奴才!你睜開驢眼看看燈籠上的字,船是那家的船!”船家道:“你燈上掛著‘相府’我知道你是那個宰相家!”那些人道:“瞎眼的死囚!湖州除了婁府,還有第二個宰相?”船家道:“婁府!罷了,是那一位老爺?”那船上道:“我們是婁三老爺裝租米的船,誰人不曉得!這狗養的,再回嘴,拿繩子來把他拴在船頭上;明日回過三老爺,拿帖子送到縣裡,且打幾十板子再講!”船家道:“婁三老爺現在我船上,你那裡又有個婁三老爺出來了?”兩公子聽著暗笑。

  船家開了艙板:“請三老爺出來,給他們認一認。”三公子走在船頭上。此時月尚未落,映著那邊的燈光,照得雪亮。三公子問道:“你們是我家那一房的家人?”那些人卻認得三公子,一齊都慌了,齊跪下道:“小人們的主人卻不是老爺一家;小人們的主人劉老爺曾做過守府。因從莊上運些租米,怕河路里擠,大膽借了老爺府裡官銜;不想就衝撞了三老爺的船,小的們該死了!”三公子道:“你主人雖不是我本家,卻也同在鄉里,借個官銜燈籠何妨?但你們在河道里行兇打人,卻使不得。你們說是我家,豈不要壞了我家的聲名?況你們也是知道的,我家從沒有人敢做這樣事。你們起來,就回去見了你們主人,也不必說在河裡遇著我的這一番話,只是下次也不必如此。難道我還計較你們不成?”眾人應諾,謝了三老爺恩典,磕頭起來,忙把兩副高燈吹熄,將船泊到河邊上歇息去了。

  三公子進艙來,同四公子笑了一回;四公子道:“船家,你實不該說出我家三老爺在船上,又請出給他看;使他們掃這一場大興,是何意思?”船家道:“不說,他把我船板要打通了!好不兇惡!這一會才現出原形來了。”說罷,兩公子解衣就寢。小船搖櫓行了一夜,清晨已到新市鎮泊岸;兩公子取水洗了面,吃了些茶水點心,吩咐了船家“好好的看船,在此伺候。”兩人走上岸,來到市稍盡頭鄒吉甫女兒家,見關著門,敲門問了一問,才知道老鄒夫婦兩人,都接到東莊去了。女兒留兩位老爺吃茶,也不曾坐。

  兩人出了鎮市,沿著大路走去有四里多路,遇著一個挑柴的樵夫,問他“這裡有個楊執中老爺,家住在那裡?”樵夫用手指著:“遠望著一片紅的,便是他家屋後,你們打從這小路穿過去”。兩位公子謝了樵夫,披榛覓路,到了一個村子;不過四五家人家,幾間茅屋。屋後有兩棵大楓樹,楓葉通紅,知道這是楊家屋後了。又一條小路,轉到前門,門前一條澗溝,上面小小板橋。兩公子過了橋,看見楊家兩扇板門關著。見人走到,那狗便吠起來。三公子前來叩門,叩了半日,裡面走出一個老嫗來,身上衣服甚是破爛。兩公子向前問道:“你這裡是楊執中老爺家麼?”問了兩遍,方才點頭道:“便是。你是那裡來的?”兩公子道:“我弟兄兩個姓婁,在城裡住,特來拜訪楊執中老爺的。”那老嫗又聽不明白,說逆:“是姓劉麼?”兩公子道:“姓婁。你只向老爺說是大學士婁家便知道了。”

  老嫗道:“老爺不在家裡。從昨日出門看他打魚,並不曾回來,你們有甚麼說話,改日再來罷。”說罷,也不曉得請進去請坐吃茶,竟自關了門,回去了。兩公子不勝惆悵;立了一會,只得仍舊過橋,依著原路,回到船上,進城去了。

  楊執中這老呆直到晚上才回家來。老嫗告訴他道:“早上城裡有兩個甚麼姓柳的來尋老爹;說他在甚麼大覺寺裡住。”楊執中道:“你怎麼回他的?”老嫗道:“我說老爹不在家,叫他改日再來。”楊執中自心裡想:“那有甚麼姓柳的?”忽然想起當初鹽商告他,打官司,縣裡出的原差姓柳。一定是這差人要來找錢;因把老嫗罵了幾句道:“你這老不死,老蠢蟲!這樣人來尋我,你只回我不在家罷了,又叫他改日來幹麼?你就這樣沒用!”老嫗又不服,回他的嘴。楊執中惱了,把老嫗打了幾個嘴巴,踢了幾腳。

  自此之後,恐怕差人又來尋他,從清早就出門閒混,直到晚上才回家。不想婁府兩公子放心不下;過了四五日,又叫船家到鎮上,仍舊步到門道敲門。老嫗開門,看見還是這兩個人,惹起一肚子氣,發作道:“老爹不在家裡,你只管來找做什麼?”兩公子道:“前日你可曾說我們是大學士婁府?”老嫗道:“還說甚麼!為你這兩個人,連累我一頓拳打腳踢。今日又來做甚麼?老爹不在家,還有些日子不回家哩!我沒工夫,要去燒鍋做飯!”說著,不由兩人再問,把門關上,就進去了,再也敲不應。兩公子不知是何緣故,心裡又好惱,又好笑。立了一會,料想叫不應了,只得再回船來。船搖著行了幾里路,見一個賣菱的船;一個小孩子搖著,搖近船來。那孩子手扶著船窗,口裡說道:“買菱哪!買菱哪!”船家用繩子拴了船,且秤菱角。兩公子在船艙內伏著窗,問那小孩子道:“你在那村裡住?”那小孩子道:“我就在這新市鎮上。”四公子道:“這裡有楊執中老爹,你認得他麼?”那小孩道:“怎麼不認得?這位老先生是位和氣不過的人;前日乘了我的船去前村看戲,袖子裡還丟下一張紙卷子,寫了些字在上面。”三公子道:“在那裡?”那小孩子道:“在艙底下。”三公子道:“取過來我們看看!”那小孩子取了遞過來,接了船家買菱的錢,搖著去了。

  兩公子打開,看是一幅素紙,上面寫著一首七言絕句詩道:“不敢妄為些子事,只因曾讀數行書;嚴霜烈日皆經過,次第春風到草蘆。”後面一行寫‘楓林拙叟楊允草。’兩公子看罷,不勝嘆息。說道:“這先生胸懷淡泊,其實可敬!只是我兩人怎麼這般難會?”

  這日,雖霜楓悽緊,卻喜得天氣晴明;四公子在船頭上看見山光水色,徘徊眺望。只見後面一隻大船,趕了上來;船頭上一個人叫道:“婁四老爺!請靠攏了船,家老爺在此。”船家忙把船攏過去,那人跳過船來,磕了頭,看見艙裡道:“原來三老爺也在此。”只因遇著這隻船,有分教:‘少年名士,豪門喜結絲蘿;相府儒生,勝地廣招俊傑。’

  畢竟這船是那一位貴人?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魯翰林憐才擇婿蓬公孫富室招親

 話說婁家兩位公子在船上,後面一隻大官船趕來,叫攏了船,一個人上船來請。兩公子認得是同鄉魯編修家裡的管家,問道:“你老爺是幾時來家的?”管家道:“告假回家,尚未曾到。”三公子道,“如今在那裡?”管家道:“現在大船上,請二位老爺過去。”兩公子走過船來,看見貼著“翰林院”的封條,編修公已是方巾便服,出來站在艙門口。編修原是太保的門生,當下見了,笑道:“我方才遠遠看見船頭上站的是四世兄,我心裡正疑惑你們怎得在這小船上,不想三世兄也在這裡,有趣的緊。請進艙裡去。”

  讓進艙內,彼此拜見過了坐下。三公子道:“京師拜別,不覺又是半載,世老先生因何告假回府?”魯編修道:“老世兄,做窮翰林的人,只望著幾回差事。現今肥美的差都被別人鑽謀去了,白白坐在京裡,賠錢度日。況且弟年將五十,又無子息,只有一個小女,還不曾許字人家,思量不如告假返舍,料理些家務,再作道理。二位世兄為何駕著一隻小船在河裡?從人也不帶一個,卻做甚麼事?”四公子道:“小弟總是閒著無事的人,因見天氣睛暖,同家兄出來閒遊,也沒甚麼事。”魯編修道:“弟今早在那邊鎮上去看一個故人,他要留我一飯,我因匆匆要返舍,就苦辭了他,他卻將一席酒餚送在我船上。今喜遇著二位世兄,正好把酒話舊,”因問從人道:“二號船可曾到?”船家答應道:“不曾到,還離的遠哩。”魯編修道:“這也罷了。”叫家人:“把二位老爺行李搬上大船來,那船叫他回去罷。”吩咐擺了酒席,斟上酒來同飲,說了些京師裡各衙門的細話。

  魯編修又問問故鄉的年歲,又問近來刁有幾個有名望的人。三公子因他問這一句話,就說出楊執中這一個人,可以算得極高的品行,就把這一張說拿出來送與魯編修看,魯編修看罷,愁著眉道:“老世兄,似你這等所為,怕不是自古及今的賢公子?就是信陵君、春申君,也不過如此。但這樣的人。盜虛聲者多,有實學者少。我老實說:他若果有學問,為甚麼不中了去?只做這兩句詩當得甚麼,就如老世兄這樣屈尊好士,也算這位楊兄一生第一個好遭際了,兩回躲著不敢見面,其中就可想而知。依愚見,這樣人不必十分周旋他也罷了。”兩公子聽了這話默然不語,又吃了半日酒,講了些閒話,已到城裡,魯編修定要送兩位公子回家,然後自己回去。

  兩公子進了家門,看門的稟道:“蘧小少爺來了,在太太房裡坐著哩。”兩公子走進內堂一見蘧公孫在那裡,三太太陪著,公孫見了表叔來,慌忙見禮,兩公子扶住,邀到書房。蘧公孫呈上乃祖的書札並帶了來的禮物。所刻的詩話每位一本,兩公子將此書略翻了幾頁,稱讚道:“賢侄少年如此大才,我等俱要退避三舍矣。”蘧公孫道:“小子無知妄作,要求表叔指點。”兩公子歡喜不已,當夜設席接風,留在書房歇息。次早起來,會過蘧公孫,就換了衣服,叫家人持帖,坐轎子去拜魯編修。拜罷回家,即吩咐廚役備席,發帖請編修公,明日接風。走到書房內,向公孫笑著說道:“我們明日請一位客,勞賢侄陪一陪。”蘧公孫問:“是那一位?”三公子道:“就是我這同鄉魯編修。也是先太保做會試總裁取中的。”四公子道:“究竟也是個俗氣不過的人,卻因我們和他世兄弟,又前日船上遇著就先擾他一席酒,所以明日邀他來坐坐。”

  說著,看門的人進來稟說:“紹興姓牛的牛相公,叫做牛布衣,在外侯二位老爺。”三公子道:“快請廳上坐。”蘧公孫道:“這牛布衣先生,可是曾在山東範學臺幕中的?”三公子道:“正是。你怎得知?”蘧公孫道:“曾和先父同事,小侄所以知道。”四公子道:“我們倒忘了尊公是在那裡的。”隨即出去會了牛布衣,談之良久,便同牛布衣走進書房。蘧公孫上前拜見,牛布衣說道:“適才會見令表叔,才知尊大人已謝賓客,使我不勝傷感。今幸見世兄如此英英玉立,可稱嗣續有人,又要破涕為笑。”因問:“令祖老先生康健麼?”蘧公孫答道:“託庇粗安。家祖每常也時時想念老伯。”牛布衣又說起:“範學臺幕中查一個童生卷子,尊公說出伺景明的一段話,真乃‘談言微中,名士風流’。”因將那一席話又述了一遍,兩公子同蘧公孫都笑了。三公子道:“牛先生,你我數十年故交,凡事忘形,今又喜得舍表侄得接大教,竟在此坐到晚去。”少頃,擺出酒席,四位模酒論文。直吃到日暮,牛布衣告別,兩公子問明寓處,送了出去。

  次早,遣家人去邀請魯編修,直到日中才來,頭戴紗帽,身穿蟒衣,進了廳事就要進去拜老師神主。兩公子再三辭過,然後寬衣坐下,獻茶。茶罷,蘧公孫出來拜見。三公子道:“這是舍表侄,南昌太守家姑丈之孫。”魯編修道:“久慕久慕!”彼此謙讓坐下,寒暄已畢,擺上兩席酒來。魯編修道:“老世兄,這個就不是了。你我世交,知已間何必做這些客套!依弟愚見,這廳事也太闊落,意欲借尊齋,只須一席酒,我四人促膝談心,方才暢快。”兩公子見這般說,竟不違命,當下讓到書房裡。魯編修見瓶、花、爐、幾,位置得宜,不覺怡悅。奉席坐了,公子吩咐一聲叫“焚香”,只見一個頭發齊眉的童子,在几上捧了一個古銅香爐出去,隨即兩個管家進來放下暖簾,就出去了。足有一個時辰,酒斟三巡,那兩個管家又進來把暖簾捲上。但見書房兩邊牆壁上、板縫裡,都噴出香氣來,滿座異香襲人,魯編修覺飄飄有凌雲之思。三公子向魯編修道:“香必要如此燒,方不覺得有煙氣。”

  編修讚歎了一回,同蘧公子談及江西的事,問道:“令祖老先生南昌接任便是王諱惠的了?”蘧公孫道:“正是。”魯編修道:“這位王道尊卻是了不得。而今朝廷捕獲得他甚緊。”三公子道:“他是降了寧王的。”魯編修道:“他是江西保薦第一能員,及期就是他先降順了。”四公子道:“他這降,到底也不是。”魯編修道:“古語道得好:‘無兵無糧,因甚不降,’只是各偽官也逃脫了許多,只有他領著南贛數郡一齊歸降,所以朝廷尤把他罪狀的狠,懸賞捕拿。”公孫聽了這話,那從前的事一字也不敢提。魯編修又說起他請仙這一段故事,兩公子不知。魯編修細說這件事,把《西江月》唸了一遍,後來的事逐句講解出來。又道:“仙乩也古怪,只說道他歸降,此後再不判了,還是吉凶未定,”四公子道:”‘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這就是那扶乩的人一時動乎其機。說是有神仙,又說有靈鬼的,都不相干。”

  換過了席,兩公子把蘧公孫的詩和他刻的詩話請教,極誇少年美才。魯編修歎賞了許久,便向兩公子問道:“令表侄貴庚?”三公子道:“十七。”魯編修道:“懸弧之慶在於何日?”三公子轉問蘧公孫。公孫道:“小侄是三月十六亥時生的。”魯編修點了一點頭,記在心裡。到晚席散,兩公子送了客,各自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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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公子贖朋友劉守備冒姓打船家?魯翰林憐才擇婿蓬公孫富室招親?


  又過了數日,蘧公孫辭別回嘉興去,兩公子又留了一日。這日,三公子在內書房寫回覆蘧太守的書。才寫著,書僮進來道:“看門的享事。”三公子道:“著他進來。”看門的道:“外面有一位先生,要求見二位老爺。”三公子道:“你回他我們不在家,留下了帖罷。”看門的道:“他沒有帖子,問著他名姓,也不肯說,只說要面會二位老爺談談。”三公子道:“那先生是怎樣一個人?”看門的道:“他有五六十歲,頭上也戴的是方巾,穿的件繭綢直裰,象個斯文人。”三公子驚道:“想是楊執中來了。”忙丟了書子,請出四公子來,告訴他如此這般,似乎楊執中的行徑,因叫門上的:“去請在廳上坐,我們就出來會。”看門的應諾去了,請了那人到廳上坐下。

  兩公子出來相見,禮畢,奉坐,那人道:“久仰大名,如雷灌耳,只是無緣,不曾拜識。”三公子道:“先生貴姓,臺甫?”那人道:“晚生姓陳,草字和甫,一向在京師行道。昨同翰苑魯老先生來遊貴鄉,今得瞻二位老爺丰采。三老爺‘耳白於面,名滿天下’;四老爺土星明亮,不日該有加官晉爵之喜。”兩公子聽罷,才曉得不是楊執中,問道:“先生精於風鑑?”陳和甫道:“卜易、談星。看相、算命,內科、外科,內丹、外丹,以及請仙判事,扶乩筆錄,晚生都略知道一二。向在京師,蒙各部院大人及四衙門的老先生請個不歇,經晚生許過他升遷的,無不神驗。不瞞二位老爺說,晚生只是個直言,並不肯阿諛趨奉,所以這些當道大人,俱蒙相愛。前日正同魯老先生笑說,自離江西,今年到貴省,屈捐二十年來。,已是走過九省了!”說罷哈哈大笑。左右捧上茶來吃了。四公子問道:“今番是和魯老先生同船來的?愚弟兄那日在路遇見魯老先生,在船上盤恆了一日,卻不曾會見。”陳和甫道:“那日晚生在二號船上,到晚才知道二位老爺在彼。這是晚生無緣,遲這幾日,才得拜見。”三公子道:“先生言論軒爽,愚兄弟也覺得恨相見之晚。”陳和甫道:“魯老先生有句話託晚生來面致二位老爺,可借尊齋一話。”兩公子道:“最好。”

  當下讓到書房裡,陳和甫舉眼四面一看,見院宇深沉,琴書瀟灑,說道:“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說畢,將椅子移近跟前道:“魯老先生有一個令愛,年方及笄,晚生在他府上是知道的,這位小姐德性溫良,才貌出眾,魯老先生和夫人因無子息,愛如掌上之珠,許多人家求親,只是不允。昨在尊府會見南昌蘧太爺的公孫,著實愛他才華,所以託晚生來問,可曾畢過姻事?”三公子道:“這便是舍表侄,卻還不曾畢姻。極承魯老先生相愛,只不知他這位小姐貴庚多少?年命可相妨礙?”陳和甫笑道:“這個倒不消慮,令表侄八字,魯老先生在尊府席上已經問明在心裡了,到家就是晚生查算,替他兩人合婚:小姐少公孫一歲,今年十六歲了,天生一對好夫妻,年、月、日、時,無一不相合,將來福壽綿長,子孫眾多,一些也沒有破綻的。”四公子向三公子道:“怪道他前日在席間諄諄問表侄生的年月,我道是因甚麼,原來那時已有意在那裡。”三公子道:“如此極好。魯老先生錯愛,又蒙陳先生你來作伐,我們即刻寫書與家姑丈,擇吉央媒到府奉求。”陳和甫作別道:“容日再來請教,今暫告別,回魯老先生活去。、兩公子送過陳和甫,回來將這話說與蘧公孫道:“賢侄,既有此事,卻且休要就回嘉興,我們寫書與大爺,打發盛從回去取了迴音來,再作道理,”蘧公孫依命住下。

  家人去了十餘日,領著蘧太守的回書來見兩公子道:“太老爺聽了這話,甚是歡喜,向小人吩咐說:自己不能遠來,這事總央煩二位老爺做主,央媒拜允,一是二應老爺揀擇;或娶過去,或招在這裡,也是二位老爺斟酌。呈上回書並白銀五百兩,以為聘禮之用,大相公也不必回家,住在這裡辦這喜事。太老爺身體是康強的,一切放心。”兩公子收了回書、銀子,擇個吉日,央請陳和甫為媒,這邊添上一位媒人,就是牛布衣。

  當日兩位月老齊到婁府鄉設席款待過,二位坐上轎子,管家持帖,去魯編修家求親。魯編修那裡也設席相留,回了允帖,並帶了庚帖過來。到第三日,婁府辦齊金銀珠翠首飾,裝蟒刻絲綢緞綾羅衣服,羊酒、果品,共是幾十抬,行過禮去,又備了謝媒之禮,陳、牛二應,每位代衣帽銀十二兩,代果酒銀四兩,俱各歡喜。兩公子就託陳和甫選定花燭之期,陳和甫選在十二月初八日不將大吉,送過吉期去。魯編修說,只得一個女兒,捨不得嫁出門,要蘧公孫入贅。婁府也應允了。

  到十二月初八,婁府張燈結綵,先請兩位月老吃了一日。黃昏時分,大吹大擂起來。婁府一門官銜燈籠就有八十多對,添上蘧太守家燈籠,足擺了三四條街,還擺不了。全副執事,又是一班細樂,八對紗燈。這時天氣初晴,浮雲尚不曾退盡,燈上都用綠綢雨帷罩著,引著四人大轎,蘧公孫端坐在內。後面四乘轎子,便是婁府兩公子、陳和甫、牛布衣,同送公孫入贅。到了魯宅門口,開門錢送了幾封,只見重門洞開,裡面一派樂聲,迎了出來,四位先下轎進去,兩公子穿著公服,兩山人也穿著吉服。魯編修紗帽蟒袍,緞靴金帶,迎了出來,揖讓升階;才是一班細樂,八對絳紗燈,引著蘧公孫,紗帽宮袍,簪花披紅,低頭進來,到了廳事,先奠了雁,然後拜見魯編修。編修公奉新婿正面一席坐下,兩公子、兩山人和魯編修兩列相陪。獻過三遍茶,擺上酒席,每人一席,共是六席,魯編修先奉了公孫的席,公孫也回奉了。下面奏著細樂。魯編修去奉眾位的席。建公孫偷眼看時,是個舊舊的三間廳古老房子,此時點幾十枝大蜡燭,卻極其輝煌。

  須臾,坐定了席一樂聲止了。蘧公孫下來告過丈人同二位表叔的席,又和兩山人平行了禮,入席坐了。戲子上來參了堂,磕頭下去,打動鑼鼓,跳了一出“加宮”,演了一出“張仙送子”,一出“封贈”。這時下了兩天雨才住,地下還不甚幹,戲子穿著新靴,都從廊下板上大寬轉走了上來。唱完三出頭,副末執著戲單上來點戲,才走到蘧公孫席前跪下,恰好侍席的管家捧上頭一碗膾燕窩來上在桌上。管家叫一聲“免”,副末立起,呈上戲單。忽然乒乓一聲響,屋樑上掉下一件東西來,不左不右,不上不下,端端正正掉在燕窩碗裡,將碗打翻。那熱湯濺了副末一臉,碗裡的菜潑了一桌子。定睛看時,原來是一個老鼠從樑上走滑了腳,掉將下來。那老鼠掉在滾熱的湯裡,嚇了一驚,把碗跳翻,爬起就從新郎官身上跳了下去,把簇新的大紅緞補服都弄油了。眾人都失了色,忙將這碗撤去,桌子打抹乾淨,又取一件圓領與公孫換了。公孫再三謙讓,不肯點戲,商議了半日,點了“三代榮”,副末領單下去。

  須臾,酒過數巡,食供兩套,廚下捧上湯來。那廚役僱的是個鄉下小使,他趿了一雙釘鞋,捧著六碗粉湯,站在丹墀裡尖著眼睛看戲。管家才掇了四碗上去,還有兩碗不曾端,他捧著看戲,看到戲場上小旦裝出一個妓者,扭扭捏捏的唱,他就看昏了,忘其所以然,只道粉湯碗已是端完了,把盤子向地下一掀,要倒那盤子裡的湯腳,卻叮噹一聲響,把兩個碗和粉湯都打碎在地下。他一時慌了,彎下腰去抓那粉湯,又被兩個狗爭著,咂嘴弄舌的來搶那地下的粉湯吃。他怒從心上起,使盡平生氣力,蹺起一隻腳來踢去,不想那狗倒不曾踢著,力太用猛了,把一隻釘鞋踢脫了,踢起有丈把高。陳和甫坐在左邊的第一席。席上上了兩盤點心,一盤豬肉心的燒賣,一盤鵝油白糖蒸的餃兒,熱供供擺在面前,又是一大深碗索粉八寶攢湯,正待舉起箸來到嘴,忽然席口一個烏黑的東西的溜溜的滾了來,乒乓一聲,把兩盤點心打的稀爛。陳和甫嚇了一驚,慌立起來,衣袖又把粉湯碗招翻,潑了一桌。滿坐上都覺得詫異。

婁公子贖朋友劉守備冒姓打船家?魯翰林憐才擇婿蓬公孫富室招親?


  魯編修自覺得此事不甚吉利,懊惱了一回,又不好說。隨即悄悄叫管家到跟前罵了幾句,說:“你們都做甚麼?卻叫這樣人捧盤,可惡之極!過了喜事,一個個都要重責!”亂著,戲子正本做完,眾家人掌了花燭,把蘧公孫送進新房。廳上眾客換席看戲,直到天明才散。

  次日,蘧公孫上廳謝親,設席飲酒。席終,歸到新房裡,重新擺酒,夫妻舉案齊眉,此時魯小姐卸了濃裝,換幾伴雅淡衣服,蘧公孫舉眼細音,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三四個丫鬟養娘,輪流侍奉,又有兩個貼身侍女,一個叫做採蘋,一個叫做雙紅,都是嫋娜輕盈,十分顏色,此時蘧公孫恍如身遊閣苑蓬萊,巫山洛浦。只因這一番,有分教:閨閣繼家聲,有若名師之教,草茅隱賢土,又招好客之蹤。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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