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往往會用 “花瓶”二字來形容那些空有美貌，而缺少內秀的女人。
用在陳沖身上，顯然並不合適。
但必須承認的是，一提到她，我總會不自覺地聯想到一件來自古典時代的昂貴瓷器。她的美不僅來自外部精湛奇巧的工藝，更得益於歲月沉澱下來的韻味和風情。
從名揚好萊塢的影后到斬獲金馬獎的導演，再到令人驚豔的寫作者，陳沖的存在完美詮釋了《神探夏洛克》中的那句經典臺詞—— Brainy is the new sexy。
陳沖成為大眾眼中“最會寫的女明星”，大概是從她為《末代皇帝》的導演貝託魯奇寫下那篇悼文開始。
《末代皇帝》講述了中國最後一個皇帝愛新覺羅·溥儀從皇帝到普通人的60年跌宕人生。1988年，該片橫掃奧斯卡，九提九中，創下電影史上的非凡記錄。
與此同時，也讓18歲成名的陳沖迎來了《小花》之後的又一個高光時刻。並對她後來的戲夢人生產生了重要的啟迪意義。
“《末代皇帝》僅拍攝過程就有八個月，我參與的部分有半年，我看到了全世界最頂尖的一群藝術家，就這樣耳濡目染。這是我對電影的情感、對電影的愛，我這輩子不會再逃跑了，這都是我在這半年裡得到的。包括我後來做導演，我沒上過科班學習，這份激情也是從《末代皇帝》開始的。”
《末代皇帝》劇照 陳沖（飾婉蓉）
於是，在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貝託魯奇逝世後，陳沖滿懷深情地追憶了兩人共同度過的拍攝歲月。
“《末代皇帝》的製作像是一場八個月的的婚禮，龐大熱鬧而混亂，而我做了八個月的新娘，每天等待著貝託魯奇將蓋頭掀開，又一次愛上我。”
詩一般浪漫輕逸的文字，讓對明星因文盲而出糗的現象見怪不怪的網民著實感到驚豔。
人們發現，那個上世紀最具風采的女演員其實是一個“被電影耽誤的作家”。
從最知名的和許知遠在《十三邀》的對談，再到近期《今天文學》的採訪，人們不難感受到陳沖對藝術的獨特見解，和對文字的駕馭能力。
《十三邀》訪談
《今天文學》採訪
當然，這一切並非偶得天成。
出身醫生家庭的陳沖從小就酷愛閱讀。
和十五歲的她共同出演過電影《青春》的嚴歌苓的繼母回到家總愛談論那個充滿靈氣的女孩子。
“愛讀書——有空就捧一本英文書，一個人躲著，嘴裡嘰裡咕嚕的。還有就是愛吃零食——身邊總帶個餅乾盒子，裡面是話梅、糖果……”
後來和陳沖成為摯友的嚴歌苓也半揶揄半正經地說，陳沖的構造，一半是詩，一半是食。
憑藉《青春》一炮而紅，隨後主演第二部電影《小花》，獲得了大眾百花獎最佳女主角的陳沖並沒有停下探索的腳步，1981年已經獲得影后殊榮的她隻身赴美留學。
在美國獨自漂泊靠打工維持生計的歲月裡，陳沖一直與書作伴。
《T China》曾這樣評價她：“一個在集體主義的年代就早早進入個體自由語境的女人。她的所有衝撞，都是一種融合。”
陌生的異國生活帶給她不適和挑戰的同時，也開拓了她的視野，豐富了她的心靈世界。
如今她所具有的豐厚的文學底蘊，對藝術的敏銳以及內心的那份充盈與從容，想必很大程度上都離不開從小到大的閱讀習慣。
近日，陳沖因微博上更新的海外疫情日記再次引發關注。
隨著美國新冠疫情日漸嚴峻，定居舊金山的陳沖開始在微博發佈長文，記錄自己的生活。
她的日記裡面有一個家庭女主人的瑣碎日常：
“Safeway的停車場已經相當滿，不過我還是馬上找到了停車位，邊上的一輛車裡走出一位蓬頭垢面的女人，我倆惺惺相惜互望一眼，笑了，她說你沒見過這裡在這個鐘點停滿了車吧？我說是啊，我還是頭一次這個鐘點來。”
也有和家人難得的朝夕相處：
“從烘培店回家，我們泡了茶，把電視開在靜音，偶爾看一眼，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沒有必須要去的地方，也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情。這是一個無比黑暗的時期，而我們是其中幸運的個人。疫情前，丈夫很少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他一天工作12個小時，連說話的速度都變得越來越快。我想起許多年前讀過的一本米蘭·昆德拉的書，叫《慢》，講述了在當今這種不可思議的速度中，感性世界的消失。生活失去了很多等待，一切都變得即時。其實，只有等待才會讓美好的事情延長，而渴望有時比滿足更令人陶醉。”
同時也有對生活深刻的思考和自省：
“我們總是爭分奪秒地把一切半生不熟的想法發表到網上，或者變成商品。難道我們還需要更多的偏見或者商品嗎？新冠病毒給人類帶來了痛苦、磨難和死亡，逼迫我們按下暫停鍵。倖存下來的人們，怎樣才能從中懂得人的價值，培養高尚的頭腦和寬容的心？”
陳沖在最近一次關於電影的談話中說，藝術創作在社會與個人之間，永遠是個人為先、為主。
因為獨立和誠實是創作必須的前提，而只有發自內心的反省才可能是獨立和誠實的。
於是，陳沖以她獨立而誠實的寫作，把“日記”從當下飽受爭議，充滿戾氣的語境中解放出來，以平靜的敘述展示出了另一種更純粹的面貌。
而這，或許也正是日記這一私人寫作文體原有的初心。
也有人對陳沖的疫情日記不以為意。認為她文字中的歲月靜好不過是來自優渥的物質生活帶給她的底氣。
有幾分道理。但這似乎又反向宣告了物質條件不夠好的人就無緣邂逅生活的美，更無力表達這種美。
其實並非如此。
戴著口罩在空蕩的街頭拉手風琴的老爺爺，隔著玻璃門彼此親吻的情侶，和鄰居拿竹竿碰杯的意大利人，搬上椅子在隔離帶喝酒約會的八旬跨國戀人……
這些人都是普通人。
他們在特殊期間努力發現生活中的美好和浪漫，恰恰證明了無論世界陷入怎樣的無序，無論我們遭遇了多少不測，熱愛生活的人永遠不會放棄感知美好的能力。
而陳沖的文字之所以充滿魅力，受到大家的喜歡，也正是因為那裡面有作為個體對生活的感知和體味，有直面心靈的自省和反思，也有對他者真誠的關懷和體恤。
她寫道，“好像眼下只是一段需要捱過去的日子。然而，你如何度過一天，就是你如何度過一生，人生就是許多個今天。”
那就，祝各位發現美好，今天快樂。
文字丨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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