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之狼》：一部金融版的《好傢伙》

如果選一部馬丁·斯科塞斯在本世紀最好的電影，我會在《禁閉島》和《華爾街之狼》之間猶豫一下，然後選擇後者，因為它更能代表馬丁·斯科塞斯的個人風格，一種從《好傢伙》之後就開始延續的快節奏、話癆、傳記性質和略帶戲謔的講述方式。

馬丁用一部三小時的電影解釋了醉生夢死這個詞，前兩個半小時讓觀眾感受奢靡的慾望，當我們經歷過什麼是物慾橫流併產生一種疲憊和厭惡時，電影適時地讓人物走向幻滅。馬丁沒有在電影中做任何的道德判斷，而是把一切的評判權留給觀眾，我們領悟到什麼，電影就是什麼。

當然馬丁·斯科塞斯的意圖絕不僅限於表現一個華爾街金融家的發家史和私生活，全片最核心的一場戲是在影片中間部分，小李子扮演的貝爾福特與FBI探員德漢姆的遊艇對話，這場戲在調度上僅僅是普通的正反打對話戲，但臺詞和表演都頗為精彩，兩個角色互相試探，如同機智的貓和聰明的老鼠之間的較量，其間馬丁不忘借貝爾福特之口諷刺一下華爾街的金融巨頭們，並且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他們之間的對話有趣地傳遞出了階層差異，作為工薪階級的德漢姆和富人階級的貝爾福特關係對立卻不對等，如果不是探員憑藉道德的堅守，貝爾福特很可能就輕易將自己的麻煩擺平，馬丁在這場戲做了一次兩種價值觀的碰撞。

貝爾福特能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出色的演講才能，每次對員工們講話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充滿激情和煽動性。其中有這樣一段情節，鞋業大亨史蒂夫·馬登來到貝爾福特的公司向員工們介紹自己的產品，卻被狼狽的趕下臺，這時貝爾福特趕緊上來給馬登找臺階下，並且三言兩語就將氣氛調動起來，使大家立刻對馬登的鞋子充滿熱情，隨後鏡頭給到馬登，由開始的狼狽變得自然許多，幾個鏡頭的對比就表現出了貝爾福特的個人魅力。

可以說這個人物是為小李子量身定做的，不僅角色本身為他提供了巨大的發揮空間，也因其成名作是《泰坦尼克號》，所以當貝爾福特乘遊艇遇到海難時，會讓一些觀眾產生時空錯亂的感覺，具有了一種奇妙的互文。

在這部電影中小李子奉獻了他從影以來最好的表演之一，嗑藥、做愛、演講，每場戲都是信手拈來，從開頭初出茅廬的青澀到結尾倘恍迷離的失意都體現了優秀演員的素質，出色的撐起了這部三個小時的獨角戲。但演員只是為本片增加了一些話題性，過分關注就有些喧賓奪主，它仍然是一部純正的斯科塞斯電影，甚至可以說是斯科塞斯個人風格在二十一世紀的集大成之作。

與《華爾街之狼》同期上映並同時角逐第86屆奧斯卡的還有一部《美國騙局》，導演拉塞爾在這部電影裡犧牲劇作換取人物的充分展示發揮，風格上也極力模仿斯科塞斯，雖然完成度尚可，但與馬丁·斯科塞斯本尊出手的《華爾街之狼》相比就有些班門弄斧，這可能也是《美國騙局》在奧斯卡12提0中的原因之一吧。

這部電影展示了馬丁嫻熟的調度功力，除了標誌性的斯坦尼康長鏡頭，對群戲場景的掌控也可說是滴水不漏，塞爾瑪教科書式的剪輯則使得電影行雲流水，每個閃回和定格都是學習的範例，這也是我真正喜歡斯科塞斯電影的原因。

《華爾街之狼》可以看作是金融版的《好傢伙》，總體是黑幫片的框架和套路，一個關於大佬的崛起和失敗的故事，只是將黑幫分子換成了股票經紀人，但內核沒有變，甚至視聽語言比《好傢伙》和《賭城風雲》又更上一層樓，主角並非傳統意義上的壞人，但都從事著吸骨榨髓的勾當，換句話說，金融大亨並不比黑幫分子們好到哪裡去，他們更像是披著羊皮的狼。當結尾捶胸歌再次響起時，我才發現這段往事不過是無數個悲喜劇的傳承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