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的尾巴”——高踞“龜腚”之上,卻講不出任何道理來

我小學二年級時,同桌是個胖乎乎的女生。語文老師是個男青年,二十多歲,水平很不咋地。第一天的作業是抄一遍課文。我還沒寫完,同桌就說她寫完了。我搶過她的本子看,見她只抄了拼音。我告訴她老師肯定會打回重寫,她沒理會。第二天,老師不僅沒讓她重寫,還給她批了個“優”。而我的只批了日期。下次作業,我就和她一樣,只抄拼音。發下來,老師給我批的是:“字呢?”她的還是“優”。第三次,我只抄字,她還是隻抄拼音。本子下來,我批的是“拼音呢?”她的依然是“優”。

好在局勢到五年級的時候,發生了逆轉。這時我的同桌是個小平頭男生,班主任是他小姨。班主任對我很好,總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揚我。我和小平頭互相起外號,常常鬧點小矛盾。有時候我去班主任那裡告他,說他上課說話了,或者是叫我的外號了,班主任就會把他臭罵一頓。有時是我的不是,他也跑到他小姨那裡告我,他小姨就訓他:“班裡那麼多事情,好的你不報告,就知道報告這些!”

“烏龜的尾巴”——高踞“龜腚”之上,卻講不出任何道理來

這事一度讓我很沾沾自喜。多年後才明白,每個班都需要一個這樣的人,叫做“好的典型”,只是那時恰巧輪到我。老師既然把我擺在“好的典型”的位置上,自然會處處護著我。更何況小平頭又是她的外甥,老師生怕人家說自己護著外甥,就故意偏袒我。小平頭其實很吃虧。這些事情,都沒有什麼道理好講。可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理解這個世界的開始,就是要承認這些種種看似沒有道理的地方。

實際上,許多人連有道理的地方都不肯承認。比如,智商的差距。別人比我聰明一倍,我很努力才考到60分,別人輕輕鬆鬆就考到80分。這讓我有點鬱悶,但沒有辦法。這是世界上的種種差別的第一種,也是最容易接受的一種——天然的差別。

第二種就稍微難以接受了:你比別人聰明一倍,又認真聽講,努力複習,別人什麼都沒幹,成天玩,結果別人考80分,你又考60分。我大學的一個室友就出現過這種情況,不是一門科目出現這種情況,而是門門科目都這樣。他想不通為什麼,我們也想不通。最後,我們只好採納一種說法:他運氣不好。可能是,女老師改到他的試卷時恰巧跟老公吵了一架;而男老師改到他的試卷時又恰巧跟老婆吵了一架…… 這是世界上種種差別的第二種——運氣的差別。

“烏龜的尾巴”——高踞“龜腚”之上,卻講不出任何道理來

我稱之為“烏龜的尾巴”——高踞“龜腚”之上,卻講不出任何道理來。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說你不行,你就不行,不服不行。 其實,不是沒道理。而是有些道理不便挑明。挑明,就太殘酷了。

我和同桌同樣是寫拼音,一個得優一個被批,差別就是在“烏龜的尾巴”上。假如我一定要語文老師給我一個解釋,他可能會編一套理由來塞責我。這還算比較客氣,是保護我的做法。只有不客氣時,才會把真相挑明瞭告訴我:“因為人家小姑娘長得可愛,你一點都不可愛。你長得是如此之醜以至於我看到你不批一頓就心裡不舒服。” 這,才是根兒上的原因,終極的真相。

最近看《羅隱年譜》,宰相鄭畋的女兒非常喜歡羅隱的詩,有以身相許之意很久了。一天,羅隱去拜謁鄭畋,鄭畋女兒隔著簾子偷看了羅隱一眼,從此,再也不讀羅隱的詩。人不強大到一定程度,最好不要去碰這些真相,不要去逼問種種道理。寧可相信這世界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 如果一定要向世界逼問一個解釋,請不要逼得太緊。 只要稍微動動腦筋,就不難發現很多地方都在暗示著真相。只是為了保護你孱弱的小心靈不受太大的摧殘,才不會一下揭開這麼多。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好,它總在那裡。 但如果你足夠聰明,足夠堅強,你會選擇承認,哪怕情緒上一時難以接受。承認這一點,不是宿命論。相反,是認識自己,認識世界的開始。說文藝一點,是“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的開始。

《論語》有一句話,通常被看流了: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小人就是平庸的人。平庸的人,總希望處處和別人一樣。別人有的自己沒有,心裡就不平衡。勉強有了,還心存芥蒂。而君子,從來不求與別人一樣,只求身上能有別人不具備的地方。有意義的生命總是能給世界添上別樣的色彩,無意義的生命卻是千篇一律的。

“烏龜的尾巴”——高踞“龜腚”之上,卻講不出任何道理來

那位只抄拼音的小姑娘,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現在想想,未必是她智力不如我,但幾乎是可以肯定的是,她遠遠不如我幸運。在“烏龜的尾巴”上,我只吃了一個學期的虧,她卻吃了二十年,也許接下來會是一輩子。而二十多年前的我,卻為了跟她比一個“優”字,對語文老師心存芥蒂了這麼久,卻也可笑。

歡迎大家轉發、點贊、評論~~~感謝大家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