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亡羊》第二十八章,魏清海

第二十八章风尘女子

一天,卡里在工地上转悠,很多工人见到他后,心中不免有些胆怯,恐怕他在检查中发现了问题。

“你们别忘了加快进度。”卡里说。

“卡总,我们记住了。”

“记住就好,质量,要保证质量。”卡里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默默地朝四周看了看。

“怎么,你们都怕见我?”卡里撇着嘴,不以为然地笑着说。

“不怕。”

“就是整天没见你的笑脸。”

“你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啊!”

工地上,民工们忽然笑起来了。

两年快要过去了,卡里加班加点把房子盖好了,按照规定如期完成。就在这时,公司的几个中层干部提议,应该庆祝一下公司的辉煌业绩,让大家到酒吧放松放松,也有的人建议到歌厅去。

“不错,是个很好的建议……”卡里突然说,出乎意料地说得很快,而且异常的兴奋,以前他还从未这么活跃过,“就这么定了,我们今晚去歌厅……是不是你们很喜欢那里?”

“你真的要去?”万木春凝神注视着他,吃惊地问了一句。

《歧路亡羊》第二十八章,魏清海

“是呀!只要他们心里高兴,我能不满足他们的愿望吗!”卡里在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是那么的高兴。

万木春和齐妙进到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那里的疯狂和喧嚣气氛,好像喝了兴奋剂一样让人神魂颠倒,却掩盖不了人们内心的寂寞和悲伤。

进入歌厅,那里面迷离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空气里充满着暧昧的味道,烟酒气味不断转入鼻腔让人有点不适,嘈杂的音乐灌入人的双耳。那些穿着休闲装的男人和打扮妖艳的女人都在舞池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腰肢和屁股,乳沟露在外面,展现出自己以为最美丽的舞姿。男人丢掉以前的正经,女人丢掉以前的文静,都变得如同情侣一般亲密。昏暗的灯光,震耳欲聋的音响,充斥着寻求刺激的男人女人。

万木春和齐妙趴在吧台上,一位有眼光的女服务生走到跟前,询问需要是否需要小姐,她们顿时来了兴致,想知道那些男人女人在歌厅里都干了些什么。女服务生用手指了指,示意小姐都在里屋。

“我的个天啊!”万木春激动地叫出声来。再扭过头看看齐妙,脸上露出吃惊地表情。

屋内,坐着一百多名小姐,都是穿着蓝旗袍和红旗袍,两个“汽车灯”半裸在外,有的干脆把“汽车灯”露在外面,用个什么东西兜着,整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妖气,用这种法术能把男人降服。

万木春和齐妙看到一个“喝酒”的女子,那女子用纤细的手指握起了桌子上的高脚杯,轻轻地摇晃着酒杯里的红酒,看着在酒杯晃动着的血红的液体,她们的头在发晕。在昏暗的灯光下,她朝她们两个走了过来。万木春看着她金色的大波浪发型,粉红色的吊带裙,脸颊上的妩媚,浓郁油光晃眼。女人将身子微微朝前倾斜时乳房露在外,脸上挂着令人有些恶心的笑容,不知怎么,让人觉得有点阴森可怖。

“陪陪我们哥们吧?”

音乐随着灯光颤抖着,那女人依然摇晃着,那股热情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把她乐得屁颠屁颠的。

“怎么?你不给面子?”万木春说,目光严厉地鄙视着那位小姐。

“来歌厅不喝酒不陪人玩,难道还是为了找情人?”她的笑声刺痛万木春的耳膜,继而又进入到万木春的大脑流入心脏。

此时,万木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瞥了她一眼从一边走开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给面子?”突然,齐妙一只手从背后,有力地扣住小姐的脖子。

听到尖叫的声音,万木春急忙转过身,快步朝齐妙身边走来。她皱紧眉头,莫名其妙地觉得很高兴,笑了笑说道:“走,到二八八房间,陪几个朋友喝酒。”

齐妙松开了手,那女子瞪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娇声娇气地说:“我马上过去。”

“别忘了再找个妹子。”齐妙气愤地仿佛是在无意中突然说。

齐妙和万木春两人到包间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嗑瓜子,几个男人在那边边喝酒边唱歌。就在这时,两个女人扭着腰掉着屁股走进来,蒋海涛看到两个小姐进来有点惊讶,大声嚷道:“谁叫的小姐?”

“我给你们叫的!今天大家都特别地高兴,这么久从来也没有这样放松过,就让你们好好地放松一下吧!”万木春脸上露出特有的表情包,高兴地解释道。

“把小姐领走。”

“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要。”

“大哥,我们都进来了,你咋好意思让我们走呢?”那位小姐边说边朝刘俊彪使了个眼色,很麻利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此时,在包间迷离的灯光下,万木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小姐:身上穿得特别简陋,上身半个乳房裸露在外;下身穿着特别短的小裙子,一弯腰内裤就连同大半个屁股暴露在外,让人看到有种伤风败俗的感受,不堪入目;脸上的妆画得特浓,好像刷墙一样涂了一层又一层,嘴上涂着紫色的口红,眼上抹着蓝色的眼影。手指甲也特别的长,上面抹着鲜红的指甲油,刺激着人的胃口,简直就是电影里的狐狸精。

“先生,咱们怎样个喝法?”那小姐声音甜得发腻,问道。

不多时,一个小姐起身坐在刘俊彪腿上,另一个小姐起身走到卡里身边,刚要坐下,卡里慌里慌张站起指着蒋海涛:“到那边,陪他去!”

“喝一杯白酒给多少小费?”另一位小姐说。

“小姐,你两个说,陪一杯白酒要多少钱?”这时卡里发话了,他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射出火一般的闪光,两眼紧盯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杯酒最低也是二百元钱。”

“一杯必须是半斤,有问题吗?”卡里说。

“小意思,不就是半斤酒吗?二斤也难不倒我!”

“我的个天啊,这些人命都不要了!”齐妙惊讶地说,身子颤栗了一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齐妙用一只手轻轻地搂住了万木春的腰。她本想说什么,可只是撇了撇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舞厅里流光溢彩,多少人在这里寻找快乐,多少人在这里忘却烦恼,多少人在这里醉生梦死……

“行,你们尽情地喝吧,让大家彻底放松一下,要把这些哥们,灌倒。”看着昏暗的灯光,卡里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决定。

说罢,卡里和几个朋友便大声唱起“微信朋友圈之歌”:

不脱裤子都无法分辨 你们究竟是女还是男

现实生活里你们都很平凡 但在朋友圈都不简单

你时尚的打扮玩的很高端 看上去都很有钱

朋友圈里商品特别的全 一个个卖货的嘴都特别甜

朋友圈里其实也很乱 潜伏着多少二哥和小三

朋友圈里随便聊一聊天 养活多少宾馆和妇产医院

朋友的红包 是朋友的期盼 朋友圈里炫一炫

朋友圈里什么的都有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

你的习惯是吹吹牛 认识几个漂亮的小妞

一日三餐吃的大鱼大肉 唱着小歌你喝着洋酒

你多么富有 你多么风流 在朋友圈秀一秀

朋友圈里面都是朋友 有的路过也有的打酱油

有些人见面点点头 有些朋友值得一生守候

究竟是谁能在暴风雨中依然紧握你那双冰冷的手

谁又在左右 等待你出丑 慢慢都会看透

在灯光的衬托下,看着卡里疯狂的劲儿,万木春竖起大拇指夸赞,他显得更加英俊潇洒。

“你爱我吗?”卡里的嘴凑到万木春耳旁,轻轻地问。

“永远爱你!日月朝夕紧紧相连在一起,今生好好把你来珍惜。”万木春低声回答。

霎时,卡里突然把万木春抱在怀里,“啊”的一声尖叫,在座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卡里显得是那么的尴尬,万木春显得是那么的拘束。

“没出息的家伙!”齐妙狠狠用胳臂肘子拐了一下万木春似乎提醒她要矜持。

“真没出息!”

“你不知道,”万木春低声说道,“他抱我的同时,还不时用手挠我的胳肢窝,让我痒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啊!”齐妙说道,“生活中给他带来困难的太多了!他似乎对女人的温柔也被忘记掉了。人们对他的举动望而生厌,甚至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做!可是,他的七情六欲有谁知道!”

万木春只惊讶了一刹那工夫,她的欣喜之情突然变得冷漠了。此刻,她在责备着自己,对男人的爱为何如此了解甚少!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卡里。

万木春的哭声被歌厅的声音湮埋了,卡里完全在是不知情的状态中,一直和她亲热着。

“你知道什么最幸福吗?”卡里问道。

“我和你在一起最幸福!”

“我觉得现在抱住你最幸福!”卡里说,“你的肩膀让我靠一靠,我脆弱的心突然坚强起来了!”

“你像个孩子,真是讨人喜欢!”

屋内狼烟四起,酒气熏天。当时万木春也没有多说什么,本来大家都忙了快两年了,即使她和齐妙都看不惯这两位小姐,也不想让大家扫兴,脸上仍然堆满微笑。

这时,一个小姐端起一杯白酒,摸着刘俊彪的下巴,让他把酒杯端起来,碰杯一口干了。刘俊彪不甘示弱端起一杯,跟小姐碰了一下,一杯装有四两白酒,一个小姐一口气喝了两杯白酒。呵,齐妙被吓着了,刘俊彪不想认输,也陪着喝了两杯。另一位也跟蒋海涛碰了两杯,又让服务员倒上八杯酒。当两位小姐又一次回头端酒杯时,万木春和齐妙同时盯上一个小姐,总觉得像一个人,两人互相对视一下,几乎同时说出同一个人的名字,不敢想是不是她……柳妍?

“柳妍。”

“柳妍。”一刹那,齐妙的眼里闪射出惊奇的火花,高声叫道。

只见柳妍端酒杯的手颤抖一下,酒洒到刘俊彪的身上,立马场面尴尬起来,她立即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用她的余光瞅一瞅,立即认出了这两个人是她的高中死党,她依然强装镇定,千万不能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同学,要不然还有什么脸面活到这个世界上。当年的三名女状元,人家如今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唯独自己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要是传到弟妹耳朵里,她的脸面搁哪?更不用说妈妈了……这样真的太残酷了。即使她毁了自己,也是因生活所迫,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卑鄙的事……

看到这样的场面,柳妍恨不得马上钻进地缝里。她定了定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站了起来,用手搂住刘俊彪的脖子,嗲声嗲气地说:“对不起,这杯不算,我自罚两杯。”

仿佛他们的尖叫声并没有刺激到柳妍的心脏,她只是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从她的表情上更加断定她是柳妍。在她与刘俊彪碰酒的刹那间,她怀着强烈的好奇心突然不知为什么惊奇地看了看万木春一眼。

“你去,这个人肯定是柳妍!”

“你去,她会尊重你的。”

“是吗?我心里感觉到没有把握。”

“我求求你,你赶快去吧!”

“我敢断定,准是出了什么伤心事儿,”万木春说,“她才落地这般田地!我从她脸上可以看出,好像她现在没有认出咱俩!我看哪,咱俩暂时不要打扰她,最好让她表现得淋漓尽致!”

“万木春,”齐妙惊讶地叫了一声,“这话没想到居然从你嘴里说出,你还嫌她在那里丢人不够啊!”

齐妙的惊叫似乎惊动了万木春的某一根神经,她忽地站了起来,再也忍不住了,大跨步走到柳妍跟前,突然夺过柳妍的杯子,大声吼叫:“柳妍,你不要装了,你肯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才会来到这里!”

“什么!”柳妍装着如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们认错人了。”

“就是你!就是你!”万木春脸上任然保持某种奇怪的惊讶表情,继续斩钉截铁地加以肯定说。

柳妍猛地站起来,用眼瞟了一下,依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地说:“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管谁叫狗屁柳妍。美女,我叫尚红,不信问问她?我叫什么?”

齐妙和万木春完全被惊呆了,甚至根本没有料想到柳妍会有这样的反应。

此时,柳妍心想坚决不能承认,否则她的脸放在哪儿?柳妍故意装镇定抢过酒杯,一仰脖一杯酒又下了肚:“这是我自罚两杯,不要小费了。”

“够了!别再装了,我俩同桌三年,你就是被烧成灰我都认出你!别说换个狗屁名字!”这时万木春有点激动,嘴里的脏话脱口而出,手在一直指着柳妍的鼻子。

“我们不会认错人,就是你烧成灰,我们也能认出你来。”齐妙也不示弱,大跨步走到柳妍跟前,对着她大声吼叫。

“柳妍,”万木春说,“我们不该在这个场合揭露你,让你脸面扫地,甚至让你的自尊心收到了很大的伤害!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因为你的言谈举止实在让我们看不下去了。那肮脏的举动,那肮脏的语言,不仅是你脸面扫地,而同样我们也是脸面扫地!一个正常和理智的人都会站出来制止你,是不是我们更应该义不容辞!”

柳妍望着她,只见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盯着她,清楚地表明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依我看呀!”齐妙叹了一口气,说道:“就是再没有钱,我也不去干这些肮脏和卑鄙的事情!是不是感觉到我说这些话你心里不舒服!没关系,因为你做的事让人瞧不起!”她勉强做出一副笑脸,然后又说:“感觉不舒服的应该是我们——因为我们遇到一件令人十分失望的事情!”

可怜的柳妍,最终也没有从他们的眼中逃脱,而是活生生地被剥的体无完肤。柳妍顿时抱头号啕大哭,坐在哪儿呆如木鸡。万木春和齐妙把柳妍扶到另一个房间,让她清醒清醒头脑。刚坐下,柳妍转身抱住了万木春,声音显得十分的微弱:“为了生存堕落了……从开始认识社会上混混,一步步学坏,慢慢深陷,走进社会最阴暗的地方。记得那天,第一次听一个社会上的女孩说坐台能挣钱时,她还是很害怕很排斥的,可随着跟她接触越多,好奇的心态慢慢滋生,就心不由己地跟着她去了……开始想着去几次赚点钱花花不干了,因为自己挣得的生活费不够养孩子,更不用说给家里贴补用了,没想到当迈进灯红酒绿的大门开始,一切都在变了……在里面,慢慢学会了抽烟喝酒,说脏话,那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也许自己都没发现,每天轻易得手的几百块让自己渐渐冲昏了头脑,迷失了方向……坐台期间,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双重身份,还有点廉耻心,在内心深处一直是悲哀的,不开心的。一旦踏进这种场所,无形中真得有一股诱惑的力量在拖着她越陷越深,慢慢被洗脑了……如果没有外界的力量以及自己的毅力是很难走出来的。刚开始是潜移默化,到后来将她从内到外都改变了,什么道德、人格、理想、原则全都丢掉了,脾气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喜欢钱,行为举止越来越像小姐,虽然有时也察觉到一些,但已经晚了……现在想想当初是什么谬论,是怎样歪曲的心态。每当从社会游荡回来踏进家门时,都有强烈的自卑感,自己做贼心虚,感觉邻居看她的眼神都是异样的,不敢跟他们接触,生怕自己的风尘味被闻到,孤独自闭,怕邻居和家人知道,默默忍受,想用金钱和时间来治疗伤痛。”说到这里,柳妍掏出手纸,可是齐妙却不那么怜悯她。

“你就是再没有钱,也不能拿自己的名誉去堵!真是令人失望?”万木春在心里咒骂道。

“柳妍,”万木春脸上似乎也带着忧伤,紧紧拉着她的手说道:“说句真心话!我感觉齐妙说得对!就是再没有钱,也不能去干这些肮脏和卑鄙的事情!”

“你能拔出来吗?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有的人自制力本来就不强,思想也很单纯,再加上现在很多女孩子之间的攀比虚荣物质化,想要找个有钱的男朋友,容易被外界诱惑和污染,无法回头,失去一切才知后悔。才知道走的是条不归路!”齐妙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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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万木春有些忍不住了,脸上阴沉的十分厉害,发疯地说:“你赚来的金钱跟你失去的代价是成正比的吗?想想我们学过的能量守恒定律,你得到多少将会失去多少,等你有了金钱,等待你的就是一系列的灾难,还有可能嫁不出去?就算你以后的老公不知道,自己的心灵也会被一辈子箍死?是真的,人生一世,没有什么比纯净的思想更重要!”

“是的,”齐妙说,“万木春的解释最令人满意!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就你那不知廉耻的心早该冲刷了!”

“不要责备我违背自己的良心!”

“活该!”

“好了,”万木春柔声柔气地说,“你别生气了!齐妙的话是有些太重,可那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心里应该明白,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我的药治不好她的病!”

“你会对我说,事情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你的思想真叫人难以捉摸,你是宁信恶而不信善。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你内心应该受到谴责!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无遗,你休想再干这丑陋的工作了!我们不仅坚决的反对,我们还要坚决地把你救出,直到让你走向光明大道!”

“上帝啊!”齐妙大声叫道。“她的理由太充足了!她像一个热血沸腾的诗人,又像一个哲学家,让我也知道了平凡人生的酸辣苦甜!柳妍,当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是痛苦、孤独、责备……我的上帝啊!你得睁大眼睛,千万不能让她漠不关心!”

“有些时候,”柳妍擦了擦眼睛,说道,“我在痛苦的时候也在责怪自己,怎么能够做出这般见不得人的事!”

“齐妙,”万木春高声嚷道,“你别在哪里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赶快给柳妍倒杯水。”

齐妙倒了水后,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似乎有好多话还没有说完。

“是时候了,是该你忏悔的时候了!”齐妙凝神注视着她说。

“柳妍,你要记住,”万木春说,“我们向你传递来传递去,你应该心知肚明,甚至是痛上加痛!这些起码的常识、起码的感情、起码的理智……难道你要统统湮没在你那富有浪漫色彩的微妙性格之中!如果你要让我们徒劳无益,说明你的良心坏透了。”

柳妍的脸慢慢地抬了起来,又不动声色地低了下去。就在那一刹那间,柳妍那点微不足道的坚毅精神被彻底摧垮了——她眼泪夺眶而出,忽地站了起来,拨腿就往门外去。她们急忙跑出去把她追了回来。

大家先是沉默了一阵子。整个屋里死气沉沉。在这个当口,柳妍似乎在洗刷内心的东西,感到非常地平静。

“柳妍,”万木春冲着她微笑着说,“我们是亲姊妹,有啥问题共同解决!千万不要有甚不理智的做法!做错了,不仅于事无补,还会遗憾终生!”

“唉!”齐妙说,“你真是个榆木疙瘩呀,敲就敲不开!”

“不过,柳妍,”万木春说,“我认为完全为别人的意见所左右并没有什么错。你想想看,我们之所以被赋予判断力,就是让我们判断世上的对错!假如一个人对错不分,贵贱不分,把金钱和幸福硬要捆在一起,这个人就像干旱的庄稼一样慢慢枯萎死去。要说嘛!我对金钱是这样划分的。这些不包括国家、企业和社会的快速发展,国家必须有钱,必须富强。就个人而言,金钱除了能提供充裕的生活条件之外,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幸福。人靠的是精神,精神上的消沉无疑于自杀!”

“万木春,”齐妙说,“你说得真好,人靠的是精神,精神上的消沉无疑于自杀!不过,我还要补上一句,不理智也是无疑于自杀!不过,我还要说,金钱跟幸福关心很大。但只能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亏良心的金钱是不能要的,一辈子箍住人心能幸福吗?”

就这样,她们两人对她劝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在敲打着她内心的灵魂。她们除了善良和同情,一时真的束手无策。

柳妍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但能清晰地看见她那蜡黄的脸,她一五一十地向他们敞开心扉:自己家庭的事情,是在她上高二那年发生的,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她幸福的家庭遇到晴天霹雳的变故,爸爸精神失常了,爸爸发病期间不是打妈妈,就是打弟弟、打妹妹和她。病情严重时大叫大喊有人要杀他,有时掂着刀,撵着人砍。原本她家里是县城里最早从事汽车运输的,自从她爸得病后,不但家里挣不到钱,相反还得给爸爸看病花钱。但是爸爸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动不动打家人和外人,无奈之下妈妈只好把爸爸送到医院,住了一年多以后,病情好转了才把他接回家,但好景不长爸爸病又发作了,就这样,爸爸的病反反复复发作。为了不让邻居们受到伤害就让爸爸长期住在医院里。不到一年半的时间,柳妍家庭早就被爸爸折腾的一贫如洗,是方圆几十里最穷的人家。面对爸爸的医疗费和一家人的生活,妈妈只身一人南下打工去了。可是妈妈每月工资不高也只有一千多,很难支撑起一家人的日常开销。

尽管生活的苦难压得柳妍喘不过气来,但这种逆境中却磨炼出她的坚强与成熟。在高三后半学期中,柳妍总是在班里考第一名。万木春和齐妙都赶不上她,也许柳妍家中的弟、妹也受她的影响,都是班上的尖子生。那年,我们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柳妍第一名被北京录取,万木春考入上海,齐妙考上浙大,当年轰动全校,三个校花同时考入三个好的名牌学校。

柳妍想到考学那年,为了六千元学费发愁,向学校申请了贷款,学费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可生活费又没有着落。到了星期天白天到大街上替企业发广告宣传单,夜晚不得不去做家教,坚信凭着自己的努力,能顺利完成学业。然而刚读完大一,家里再次发生变故,爸爸的病情又一次复发,把家里的房子给点着烧光了,还把邻居的家引着也烧光了。无奈之下,只有把爸爸送到山区废弃的小房里去。妈妈带着弟弟和妹妹回姥姥家住了,这样家里生活更加困难。柳妍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下子把心跌倒山谷低,一直以为考上了大学,就可以改变家庭的命运,这也是柳妍苦苦支撑的动力。如今家没了,爸爸又到荒山野外生活,她感到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痛苦的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没有人能帮她选择,她只有靠自己了。如果她继续读大学,弟弟、妹妹也就别无选择要退学了,况且弟弟、妹妹学习都好,弟弟又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思来想去,柳妍决定退学。于是,她跟妈妈打电话说了,妈妈失声痛哭。柳妍办了休学手续,但又无力偿还欠下的学费六七千元债务,回到家中跟妈妈出外打工,去过广东、深圳、天津、上海等等,希望多挣点钱,减轻一下妈妈身上的负担。每到一个新公司,柳妍拼命工作,只要有加班机会,她从来没有放过一个。有时甚至工作十八个小时,超负荷劳动,在生活中却极为节俭,父亲治病要钱,弟弟、妹妹上学要钱,自己还要去还助学贷款……可是,严酷的现实再次刺激柳妍,得知资助她家的堂哥,在一次矿难中受了重伤,住进了中原市一附院,柳妍只好把自己辛苦攒下来的三千五百元钱送到了医院。可让柳妍没想到的是,连医药费的十分之一都不够。后来,听说搞装修挣钱,柳妍便跟人刷墙,那么小小的人儿,站在架之上,一下一下地刷,她动作麻利常常一口气刷到吃饭,不舍得休息一会。爱美的她戴着围巾和手套,出去进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一个美女,谁也不会把眼前的姑娘等同于粉刷工匠的。

难得的休息日,下起了雨。碧云天黄叶地,袅袅秋风。街上小店传来久违的琼瑶电视剧,柳妍喜欢看这样的言情剧。她手里捏着这些钱,决定犒劳自己一件风衣,她早就相中了那种米白色的长风衣,在风中,穿一件风衣披着长发行走将是多么美好的事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在买衣服时,店老板找她要三百六十元钱,她身上只有三百一十元钱,她给老板讲了半天,老板死活就是不卖。现实最大的打击,彻底震醒了柳妍。看来,光靠打工是很难扭转现实的,更谈不上报答亲人了。于是柳妍暗自下决心找一个有钱的老公,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什么时候自己的王子能出现呢?她在心里勾勒过那个人……谁知,就在柳妍有这个恶念时,恰好碰到了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人!

柳妍心里好难受,转身要走,老板嘟囔道:“真贱,没钱买,看啥看?把衣服取下一大堆,挑来挑去。”

“给她吧,五十元钱我给垫上,再拿两瓶矿泉水。”

柳妍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实在是太帅了,太耀眼了,仿佛精雕细琢般的脸庞,鼻梁直挺得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他瞳仁占据了眼睛的一大部分,黑黑的,好像无底的深潭,轻抿唇角,嘴边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细小酒窝,五官精致无瑕,凑在一起给人一种英气逼人的感觉……他整个人都带着天生高贵不凡的气息。他一直带着笑容,这种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自若的光芒,但他眼睛里却隐藏着一丝玩世不恭,让人觉得有一种遥远的疏离感。

也许小伙子出于好意,看见女孩子相中的东西没带够钱,一时又舍不得放下;也许是其他原因……

“美女你遇到贵人了,有人给你垫付上了。给,你拿走吧,下次注意!”老板娘看着有人付钱,立马喜出望外,嘴里吐出尖酸刻薄的话,令她有点厌恶。

“人这一生谁不遇到一点难处,不要太过分了。”虽然小伙子两眼在紧紧盯着老板娘,但他的脸上有一种自然地微笑。

“是,是,都是我的不对!”老板娘说。

小伙子从老板娘手里接过东西,递给柳妍。她与一个素不相识人,怎么能接受别人的帮助,她虽然家庭贫寒,但骨子里流出来的就是志气。

“我不要了,谢谢你!”柳妍面带冷色,仍然不好意思地说。

“至于吗?我没有施舍的意思,不就五十元钱吗?前两年,我在他国异乡时也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我会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小伙子见状立马脸就沉了下来,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真的不要!”柳妍心里发生了一场短暂的激烈斗争,她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目光瞅着他。

“相信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属于抱打不平!”

听到抱打不平几个字,柳妍才放下戒备心理,欣然地接受了。柳妍刚走,小伙子叫住了她,并随口说了一声:“我叫吴猛,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打电话给我。”

在不少人的心目中,成为富贵级别的人就是梦寐以求的心愿。不过骨感残酷的现实,常常会让人们受到种种的打击,乃至于有些人开始幻灭了。而想要达到富贵级别还需要一定的好命和运气才行。此刻,柳妍并不知道,她的一生将因为这次相遇而改变。这个带给她爱情美好体验的男孩,也将带给她无尽的黑暗疼痛而恰恰不是什么好命和运气。其实,所有的礼物,上帝都己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只是她当时不知道。

柳妍回想当天所发生的事情,那么个帅气的吴猛为什么要去帮她呢?是不是他看上自己?还是真的抱打不平……柳妍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乡。也许这几年的磨难让她身心疲惫,想找个肩膀靠一下,歇一歇。

从那以后,吴猛的身影深深烙在柳妍脑海里,上班时经常会走神,时间一天天过去,吴猛的形象也一天天在她脑海里加深。明明知道那是单相思,然而她控制不住自己。确切地说,柳妍就是认为吴猛是个有钱的人,是个有作为的人……

“谢谢你那天给我垫了五十元钱,你在哪我把钱还你。”柳妍终于不能忍受了,对他的感谢却是最热烈的,心情很舒畅地把短信发给了吴猛。

“对不起,我记不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也想不起来了你是谁?”吴猛哪把这事放到心上,早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柳妍朝思暮想的人,人家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此时柳妍既感到尴尬又感到伤心,并且引起了她的极大不安。

十分钟后,吴猛打电话过来说:“是不是七月十二号下午在东门商业街上,遇到的那个外地女孩?”

“谢谢你,你还记得我。”柳妍激动不已,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要见她了。

“你现在在哪里?咱们见个面好吗?”当吴猛确切知道是她时,立马转变口气,又诚心诚意邀请她。

“我现在在二环与壮志路。”柳妍的判断是正确的,怀着一种特殊的好奇心,却心里仍然在怦怦直跳。

也许是因为对吴猛深深的思念,她没有任何反应、毫无防备地立即就答应了。让柳妍万万没有想到,不到半个小时,吴猛开着黄色的奔驰停在她面前。柳妍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只见从无蓬跑车上下来一个英俊潇洒的帅小伙子,上身穿一件白色体恤衫,脖子上带一条很粗的金项链;下身穿一件牛仔裤,T恤扎在裤子里,腰带上还挂一块洁白的玉,脚穿一双白色运动鞋,走起路来翩翩起舞,绝对不是一个俗家弟子。要么是官宦家子弟,要么就是富家子弟。柳妍看见吴猛玉树临风的神态,她自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人已经来到面前想躲也来不及了。他手捧一束玫瑰花,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又明又亮像汽车的远光灯。

“你就是柳妍。我是吴猛,来上车,我请你吃饭。”柳妍下意识地刚想转身逃跑,脚好像被什么捆着一样,立在那里一点挪动不了。

“我吃过饭了。”此时的柳妍满脸娇羞,身子一颤,感到十分的别扭,也不好意思地说:

“真的。”吴猛用怀疑的目光望了望她。

“嗯。”

“不要客气,我还没有吃饭,就算你陪我一会,行吗?”吴猛看到柳妍有些胆怯,无法判断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好大失所望。

柳妍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就答应了。这也是柳妍从家庭变故以后进过的最高级的饭店,吃过的最好的一次晚餐。当时吴猛点了几个菜,一人一份鲍鱼。由于柳妍没吃过鲍鱼一下子吞进去,肚子里几天不好受,后来她才知道吃鲍鱼是要细嚼慢咽的。从那以后,吴猛经常来找柳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都会给她说。他们交往不到一个月,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一天,柳妍妈妈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动手术,她手里只有三千多元钱,不够妈妈的手术费,她心里急得直冒火,那可怎么办呢?这时她硬着头皮给吴猛打了一个电话。

“我这里有钱,你去把手术费交了,不够再给我打电话!”很快,吴猛不到十小时就赶到医院,并一个劲地说个不停。

柳妍把目光移动到吴猛身上,当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心里特别激动,她一下子扑到吴猛怀里。之后,她松开双手走到妈妈跟前,似乎是告诉妈妈,该谢谢他了。

“你真是俺的救命恩人!”柳妍的妈妈也很感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

“谢谢,我发了工资还你。”柳妍的目光就再也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人本身是微不足道,一切取决于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和什么样的环境。

“这一点点钱算什么?我这可不是觉悟高,我是说有困难必须帮,谁能没有困难的时候!现在社会上人与人之间,不要光考虑到只有金钱利益关系,而应该考虑人间自有真情在。”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家的钱来的也不容易!”望着吴猛此时的大方,柳妍完全被压垮了的精神突然爆发力,让她在精神上战胜一切困难。

“我家的钱不花白不花,我见到可怜人就会出手帮助,绝不会袖手旁观。我对人没有虚荣心,只有真心。”

“你的心真善良,上帝是会保佑你的!”柳妍说道。

“其实,人与人交往很简单,要像关心自己孩子和老人一样去关心别人!”

“阿姨,你好好在医院养病,你不用操心钱,没有了我再支付。”在柳妍妈妈做手术的第二天,吴猛拎着一件牛奶,提着一个花篮,来到探望。

这句话对柳妍的冲击力量太大了,爱是暖流溢满全身,她真正感到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柳妍终于从绝望的困境中走了出来,心中有无限感激,现在明白了更重要的真理:“自己对自己的评价才是唯一有价值的。如果看不起自己,别人也会轻视你;如果相信自己,别人也会理所当然地重视你。感谢上帝,把吴猛交到她的手上,使她的生命从此有了转机。她不再像以往那样逃避挑战。她恍然大悟,原来每一个人都有光明的前景。”

“每天我站在峭壁上,身后是无底的深渊,前方是未来,未来将淹没今天降临到我头上的一切。无论今后我面对什么样的命运,我都将细细地品味它,痛苦也会很快过去……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显而易见的真理,其他的人一旦悲剧降临,希望和目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些不幸的人们至死都在苦难的深渊中,每天如坐针毡,求别人的同情和关注。逆境从来不会摧毁那些有勇气有信心的人们。每个人都将在苦难的熔炉中锤炼,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再生。”

柳妍每天朗读励志的语录疗伤,吴猛的爱带着几分任性的孩子气,却真挚动人。

……

《歧路亡羊》第二十八章,魏清海

柳妍回忆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苦放声大哭,她最不想让人看到的这一幕也被人看见了,还是最亲密的死党看见。现在只要有个地缝子,她恨不得钻进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走到今天,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没怎么用大脑思考的人。她一直忙于生存,挣扎着温饱线,怎能梦想人生呢?

万木春望着柳妍悲伤的面孔,她的手因为情绪的冲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她怜悯之心油然而生:“遇到困境,总能寻找到成功的萌芽;发现苦难有许多好处,只是很少为人察觉;苦难是衡量友谊的天平,也是我们了解自己内心世界的途径,挖掘自己的能力,这种能力在顺境中往往处于休眠状态。”

柳妍依然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继续在哭泣。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始终离不开受苦,没有磨炼也不会完美。”齐妙说。

“嗯!人生最大的痛苦是人财两空!”柳妍仍然哭泣着说。

“不要再悲伤了,要面对现实重新振作起来。”万木春轻轻拍了拍柳妍的肩膀,又轻轻抱了抱她,露出深邃的目光,关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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