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提起阿加莎·克里斯蒂,喜欢推理小说的朋友都不会陌生。作为与柯南·道尔、松本清张齐名的世界三大推理文学宗师,阿加莎是举世公认的推理小说女王,其作品畅销程度仅次于圣经和莎士比亚,销量突破20亿本,创作了像《东方快车谋杀案》、《尼罗河惨案》等一批享誉世界、脍炙人口的作品,塑造了好管闲事的女侦探马普尔和和矮胖秃顶的老男人波洛侦探两个个性鲜明深受喜爱的人物形象。

阿加莎的小说不仅布局巧妙,在推理模式的革新上达到了后世难以企及的成就,而且其娓娓道来的叙述风格和精巧优美的文字风格让诡谲战栗的谋杀故事也多了份温情的魅力,东方粉丝则更喜欢以"阿婆"的称呼爱指这位推理大师。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阿加莎画像


《无人生还》创作于1939年,,讲述了十个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分别受邀前往一座远离内陆的海岛上。众人抵达后主人却一直未曾出现,只有留声机里一个神秘的录音控诉着十个人心中藏匿许久的罪恶。之后,十个人先后离奇死亡,而诡异的是,每个人的死亡好像是受到了童谣诅咒一般,按部就班的按照童谣歌词里的预言一样发生。

这本书是阿婆成就最高的作品之一,先后多次被改编成电影和话剧,至今仍经久不衰。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一部合格的推理小说应当具备诡谲、巧妙而又惊艳的推理逻辑和布局设计,这也是很多人钟爱推理作品的主要原因。有人认为作者绝妙的推理设计甚至可以弥补文笔和故事性的不足,让人忍受聱牙诘曲的阅读体验。虽有些言过其实,却间接说明布局设计上的巧妙之于推理小说的重要性。

在我看来,布局设计可以说是推理小说的技术壁垒,跌宕起伏的情节,环环相扣的线索,出人意料却又合乎情理的故事设定,支撑起作品的整体架构。这道门槛把不具备这种能力的创作者无情的挡在门外,想要迈过这道坎,你就得有让人耳目一新却又经得起推敲的诡计包装。

毫无疑问,阿婆就是其中首屈一指的代表人物。

三毛曾说:我热爱阿加莎·克里斯蒂所有作品及她个人传奇的一生。阿加莎的作品,每一部都是今日世纪的迷宫,无论男女老少,一旦进入她的世界,必然无法抗拒地被那份巨大而神秘的力量所牵引,在里面做上上千场以上华丽辉煌的迷藏,乐而忘返。

正如三毛所言,阿婆的作品不仅让读者欲罢不能深陷其中,也对后世推理作家也影响深远,拥趸者众。

阿婆在推理模式上开创先河的革新能力令人惊叹,诡计的包装上总有出乎意料的效果。她喜欢设计不同类型的杀人模式,也十分擅长把犯罪现场设计在一个局限且相对封闭的范围内。像《东方快车谋杀案》中的火车,《尼罗河惨案中》的游轮,最为代表的就是本书中涉及到的海岛。

在封闭特定的环境中,与世隔绝,凶手隐藏在屈指可数的人群中,这种创作手法被称为"暴风雪山庄模式",也成为阿婆的代表标签,逐渐发展成为推理小说最为常见的推理模式。后世日系的一大批优秀推理家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其影响和熏陶,像绫辻行人的《十角馆》、岛田庄司的《斜屋犯罪》、东野圭吾的《雪地杀机》等,都是此类的集大成的作品。而且,没有传统意义上的侦探视角的介入,将读者与书中所涉人物置于同等视角,书中所知也即读者所见,每个人都可以是侦探的角色,如何根据蛛丝马迹挖出凶手,全赖于个人细微入致的观察和缜密的逻辑推理,使读者乐于其中,大大增强了读者的参与感,丰富了小说的生动性和神秘感。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阿加莎作品代表


除此之外,童谣也是阿婆十分喜欢的创作要素,看似俏皮的童谣,却与每个人的死亡都息息相关,像是预言,又像是线索,个中所指只由的你自己去琢磨推理,让人不得不佩服阿婆巧妙高明的创作手法。《无人生还》更是被视为"童谣杀人"的开山之作,童谣也成为阿婆小说创作的惯用手法,《捕鼠器》、《啤酒谋杀案》、《黑麦奇案》无不如此。

《无人生还》的叙述手法并不是按照故事单线发展或是时间顺序依次的铺陈叙述,而是在人物视角间多次转换叙述,在回忆于现实间交错穿插,多视角的切换让读者跟着人物一起经历事态,大大增强了读者的代入感。

因此,单是在推理模式的创新性和多元化和对推动世界推理小说发展的影响上来说,阿婆都是举重若轻的人物,《无人生还》更是推理小说经典中的经典了。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除去出人意料的巧妙布局和情节设置搭建起来的推理框架,推理小说的另一个魅力在于要让读者感受到身临其中的恐惧感带来的压力,与人物同呼吸的紧迫感,而阿婆更是这方面的高手。

不同的是,阿婆以她女性的视角,打破了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暴力和血腥,用平实温情的语言铺陈,详尽细致的心理刻画,呼应场面的环境渲染,为推理小说注入了温情优雅的血液,却又不失寒毛卓竖的战栗感。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英剧《无人生还》


故事一开始,十个人到达海岛的豪宅后,分别入住房间,相同的是,房间里都有一副一模一样的歌谣:

十个印第安小男孩,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印第安小男孩,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八个印第安小男孩,德文城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七个印第安小男孩,伐树砍枝不顺手;斧劈两半一命休,七个只剩六。

六个印第安小男孩,玩弄蜂房惹蜂怒;飞来一蛰命呜呼,六个只剩五。

五个印第安小男孩,惹事生非打官司;官司缠身直到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印第安小男孩,结伙出海遭大难;鱼吞一个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三个印第安小男孩,动物园里遭祸殃;狗熊突然从天降,三个只剩两。

两个印第安小男孩,太阳底下长叹息;晒死烤死悲戚戚,两个只剩一。

一个印第安小男孩,归去来兮只一人;悬梁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主人公和我们读者一样,开始都不以为意,没人放在心上。可随着事情的发展,大家渐渐意识到到童谣所唱似乎便是每个人的宿命,再次回想不禁让人惊出冷汗。更为诡异的是,客厅里摆放着的十个人形饰品,也随着每一次的死亡都凭空消失一个。虽然没有直接惊悚的画面,但这种氛围的渲染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毛骨悚然,束手无措的无力和恐惧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目睹着身边的一个个同伴按着既定的方式毫无征兆却不意外的死去,焦灼不安的胆颤在活着的人心里蔓延、膨胀,逼得所有人都在崩溃的边缘,在这样等死的夜里没有人能睡着。窗外又是沉闷的雨声和嘶吼的狂风,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好像黑暗里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所有人,不觉后脊发凉,内心的哀嚎深深攫住着每个人,这种恐惧可能是对当下困境的无可奈何,也可能是脑海里历历在目的曾经犯错而被诅咒的画面,恐惧、忏悔、自责情绪交织,回忆与现实的交错将战战兢兢的阴森氛围推向极致。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英剧《无人生还》剪影


阿婆不愧是心理细节方面的高手,经常是人物间不经意的对话就把每个人心理复杂多变的思绪刻画的惟妙惟肖,贯穿始终的心理描写,让读者毫不费力的窥探到人物的内心世界,与情节发展缠绕并生,互相推进,不仅让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也让故事更加合情合理,起到让读者恍悟和震撼的效果。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京极夏彦曾在访谈中提及,推理小说的本质是秩序回复

推理小说虽然有自己严格的叙事纪律,但从根本上仍是属于小说的范畴,推理的乐趣固然重要,但终究不能跳脱小说的本质:对于人性、心理、时代或者社会价值的探讨与思考

纵观推理小说的发展史,好的作品和作者,都不会采取单纯的过度追求诡计的包装和设计这样本末倒置的做法,对于社会的揭示和洞所见赋予的时代性才是其内核。

日本的松本清张能成为与阿婆齐名的世界三大推理文学宗师之一,备受推崇,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于日本社会派推理的开创性贡献,更多的是他传递给当时日本社会的价值观。我想,正是那段经历战乱的残酷与混乱,让他对人生和社会有了更为深刻的观察与感受,所以,他想通过自己的作品也让读者开始去思考和关心社会问题,而不再是旁观者的漠视态度,这才是好的作品应该有的态度和价值!

回到阿婆的《无人生还》,通过贯穿始终的人物内心独白,也让读者更为全面的了解到每个人物内心的世界,去思考究竟是不是每个人都值得受到被剥夺生命的惩罚,思考到底什么才是"公平"和"正义"。

犯罪动机也是很多推理小说作者都格外重视的部分。在《无人生还》的故事结尾,凶手的动机才暴露无遗的呈现出来,法官就是那个制作一切的幕后黑手,在留下的信件中,他向世人袒露:他从孩提时代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有杀害狂,喜欢亲眼看到或是亲手制造死亡,但是同时又伴随着一种偏激的正义感,憎恶无辜的人因个人的行动而蒙难。于是,便费尽心思的制造了这么一出神秘谋杀案。

《无人生还》| 逻辑包装的外衣下,裹着洞见社会性的价值内核

话剧《无人生还》


在这里,法官不再是正义的化身,他或见或听到一些有意无意致人死亡却未曾受到法律制裁的人或事,也不去查核事实是否如传闻一致,更不管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应该去死,他只是把自己浪漫的幻想和巧妙的谋杀设计带来的满足感披上正义和公正的光环。

现实的世界即是如此,本就没有绝对的是非善恶,也不是非黑即白那样的简单粗暴。当我们去审视你我身边的社会问题时,有时可能是有力不从心的无力感,有亟待释放的不满情绪。可是,一旦我们任由自己人性中的黑暗膨胀,将自己凌驾于法律或者道德的规约之上,只一念之差,即是万劫不复。

正如尼采所说:与魔鬼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魔鬼。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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