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浪》續

在那如火如荼的土改鬥爭年月裡,鐵嶺東屯的農會主任洪長嶺、民兵隊長方立柱和西屯的農會主任邢連成,就是打這條路上抓住逃亡地主閰大膘子的。冬天的深夜,天黑得象口鍋,他們打著火把,地這條路上迅跑著。十冬臘月,洪長嶺穿著一雙破靰鞡,枯枝野刺把他那本來就很破爛的衣服割成布條條;可在這個要翻身的長工漢心裡,卻頭一次看到了自己階級的力量,頭一次懂得了團結鬥爭的道理。天下窮人是一家,要徹底砸開套在窮人脖子上的鎖鏈,要跟毛主席、共產黨幹一輩子革命。

合作化運動的那些年裡,洪長嶺和同志們去鄉里、上縣裡開會辦事,也還是打這條路走的。他們每人揹著個小行李捲,懷裡揣上幹為糧,路過屯子時,就著誰家的鍋灶把乾糧熥一熥,打個尖,再接著趕路。碰巧遇上個鐵軲轆車捎個腳,就覺著美的很啦!十多年來,毛主席關於“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教導,算是到在洪長嶺這個莊稼人的心上了。他一心撲實地領著貧下中農辦互助組、合作社,直到人現公社。合作化時期,鐵嶺大隊自力更生、勤儉創業的先進事蹟就已傳遍全縣;人民公社化之後,他們堅持走社會主義化道路,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狠抓了農田基本建設,大搞農具改革,用集體下次洋浦搞明白電氣化和非田間作業機械化,成為這高寒地區第一個達到糧食產量上“綱要”的生產大隊,被評為“農業學大寨”的一面紅旗。

現在一九六五年的冬天,洪長嶺坐著大隊自己置辦的膠輪氣包車,又奔跑在這條路上了! 他還要奔什麼呢?公社的會上,不少同志要求他介紹經驗,他卻向大夥表示,要往前看,不要住後看,鐵嶺要辦的事情還很多,他是帶著問題到會上來聽意見的。他隨即把鐵嶺大隊醞釀已久的關於進一步實現業機械化的想法在會上提了出來,挨個地徵求到會同志的意見。會沒開完人們就傳開了鐵嶺又要帶頭闖新路的消息!怪不得直到這會兒,老洪還沉浸在這幾天會議的熱烈情緒裡,思潮起伏很不平靜哩!

趕車的老辛頭是個閒不住嘴的人,今兒個洪支書坐上了他的車,他高興得話就更多了,一路上見到場院的莊稼垛、圈裡的牲口、地旁的林帶,都能引起他一番議論和感慨。他眯縫著眼,指著道旁那些頭幾年就有了的電線杆,帶著神秘意味問老洪:

“聞著沒有?松油香味”

洪長嶺笑道:

“聞著了:聞著了!不過,不是用鼻子,是這兒!”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兩人都哈嶺笑了!

老辛頭威慨道: “可不!咱這人不過夜、鳥不落腳的窮山溝,如今電也有啦!在早開會念個材料,油燈都燎眉毛,這會兒你瞅瞅,大街上是大喇叭,各家各戶是小喇叭,又是電燈,又是電話,家裡來個客,現淘米打面撒粘糕都趕趟。你瞅瞅,場院裡電閘門一拉,電磙子一突突, 草是草,粒是粒,簡直神啦!老支書呀,這話真說對了,真是有了革命化,要啥化就有啥化!”接著老頭又是電氣化、機械化,又是綠化、水利化,他扳著指頭一口氣數了一大堆。 洪長嶺也不打斷老頭的這番抒情,笑著聽他說了下去,“可不!咱強就強在用自己柴燒自己鍋,沒要國家一個銅板!這可是不簡單啊!”老辛頭忽然轉過臉來問洪長嶺:“老支書呀,下一步咱們該往哪兒使勁兒呀?今年又是個豐收年,那置辦拖拉機的事兒有眉目了嗎?”

洪長嶺的心思和老頭子的話碰到一個點兒上了。他從懷裡掏出個菸斗,裝上煙,點著了,用勁地吸了一口,才說,

“我這回上公社開會,正好也議了這個事兒!”

“我說嘛!趕在這打場、送糧、決算、分配的節骨眼上,你們還坐下來開會,準是有啥緊要事兒嘛!”

這回,倒是洪長嶺滿有感慨地說:

“辛大哥,你是過來人了。回頭瞅瞅,咱這些年一鍬一鎬地把個窮鐵嶺變得有這麼點模樣,可是沒少鬥爭啊!”

幾句話說得老辛頭連連點頭:

“可不,可不!要說這鬥爭,是沒消停呀!咱們也沒少翻跟斗、折把式,幹到這個份兒上,可也真是橫壠臺打滾,一步一個坎兒啊! 就說安電柱子那會 兒,不是有個別人吵吵;莊稼院安啥電燈,活幾十歲了,也沒把飯吃到鼻子裡去,趁早把那些 電線杆分給大夥蓋房子使吧!這會兒咋樣,打面機晚開動一會兒,還嫌耽誤他蒸豆包呢!”說得兩人都笑了。洪長嶺道:“是啊,要幹出點事兒來,就少不了要有人反對,不鬥爭啥事也別想幹成。”

這時,大車路過一個屯子,屯口的大喇叭正在廣播一篇

《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文章。洪長嶺問老辛頭:“海瑞這個人,你聽說過沒有?”

“可不,這些日子廣播裡總說這個海瑞。他不就是老古板人說的那個‘海青天'嗎?骨頭都爛成渣了,說是有人又把他扒拉出來想借屍還魂!”

“嗨,問題就在這兒呀!有人明面上是說為這死人喊冤叫屈,實際上是要給眼前的壞人翻案!要不說這不是件小事,咱們不能光種莊稼,忘了階級鬥爭啊!”

老辛頭聽得連連點頭,一口一聲“可不!可不!”

大車繼續向前走著 ,那轅馬一會兒沒聽到主人說話,沒見他揮舞鞭子吆喝,竟擺動著耳朵,回過頭來,斜眼打量他的主人呢!轅馬一鬆勁,前套的黃兒馬和裡套青騍馬、外套兔灰馬,步子都跟著緩慢下來。老辛頭這才象醒過勁兒來,吆喝兩聲,虛甩了一個響鞭,馬兒繼續拉著車子,膠輪磨著沙石路,發出節奏均勻的響聲。

不知是剛才的談話引起,還是老辛頭一時偶然想到,他向洪長嶺說起今兒個出這趟車的事情來:

“老支書,你今兒個能坐上我這掛車,也真是碰巧啦:”

“為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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