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文化處境下知識分子的內心掙扎—讀張者校園三部曲之《桃夭》


當代文化處境下知識分子的內心掙扎—讀張者校園三部曲之《桃夭》


張者的《桃夭》,我是在2015年第五期的《人民文學》期刊上閱讀的。


小說講述了一個非常精彩的校園故事,據說《人民文學》在刊發的時候刪掉了五萬字,但眼前讀到的作品依然是一個堪稱完美的文本。這也是張者的校園三部曲中繼《桃李》《桃花》之後的收官之作。


《桃夭》講述的是一群80年代風華正茂的大學生的純真記憶,從代際上來說,他們s 真正的60後人,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的身上才有著一個特殊年代裡特殊人群身上的別樣風貌。從本質而言,他們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他們身處一個文化人才極度匱乏的時代,一畢業就會成為社會精英進入政府職能部門,他們享受的是今天畢業即失業的80、90後們無法擁有的身價和地位。


然而,在張者的小說中,他們這群已經成為當今社會有功之臣的老將們身處21世紀市場經濟的浩蕩洪流之中,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物質主義環境,上世紀80年代大學生身上的那股浪漫風情和文學熱忱已然墮地成塵,大多數人眼中此刻除了金錢、權力與美女,可謂別無所求。因此,當一群60後們大學畢業30年後重返校園之時所看到的種種令人驚愕的現象也就不足為奇了,那麼他們塵封在記憶之中的純真愛情和浪漫青春就只能在記憶之中去追尋了。


精彩故事就在這裡:


鄧冰、喻言、張健、賴武等人在大學時期同為同學,其中前三個人又因為對詩歌的愛好且同處一個宿舍而被稱為“三個火槍手”,是名副其實的校園詩人。一日,鄧冰和喻言將班花柳影作為“賭注“,讓所有男生集體見證,打賭誰讓柳影坐上自己的自行車後座騎行幾公里路程誰便獲勝。毫不知情的柳影就這樣稀裡糊塗地成為耍小聰明取勝的喻言的女友。失敗之後的鄧冰偶然之中見到了柳影的舍友張媛媛一見傾心,置張媛媛的男友賴武於不顧,在本科和研究生學習的8年間用盡手段,終於在校園內有著百年樹齡的香樟樹上將張媛媛拿下,讓其做了自己的夫人。


喻言贏得柳影之後卻發現自己並不喜歡柳影,於是轉而追求更令自己喜歡的美女藍翎,兩人也算愛得死去活來,只是畢業分配的一紙通知將藍翎發配到了偏遠的雲南,原來還兩地通信,最後也終是音訊漸少以至分道揚鑣。


鄧冰和張媛媛結婚三十年後,他們這群當年的法學研究生都已進入法律系統,成為法律界呼風喚雨的法官、律師和法學教授,甚至還有企業家、作家。他們當年的導師梁石秋也成為法學界的權威教授。鄧冰和張健做了律師,賴武成為法官,喻言成為雜誌主編兼作家,昔日的張媛媛此刻也是法學教授。此時,賴武憑藉著法官的自由裁量權在同一場官司中分別收取張健和鄧冰代理的當事人的賄賂,結果因為張媛媛的緣故而判鄧冰贏了代理費800萬的官司,張健一氣之下將賴武與前女友張媛媛(如今已是鄧冰老婆)的私通照片寄給了鄧冰,導致鄧冰和張媛媛離婚並直接舉報了賴武受賄,使其面臨牢獄之災。


而今的喻言也因對當年女友藍翎的思念將兩人當年的書信結集出版,導致和老婆離婚。離婚之後的喻言逍遙自在,正在尋找著自己的“第二春”。鄧冰卻因為柳影當年給自己的一張紙條,三十年念念不忘,仍然想著再續前緣。大學畢業三十年的同學會便由此而始。


同學會上,柳影姍姍來遲,當鄧冰滿懷期望地讓喻言幫自己公佈了當年的那張紙條之時,不期然卻掀起了埋藏三十年之久的白漣漪跳樓案。


紙條的內容是:如果我死去,你會為我哭泣嗎?LY.1983.9.10


原來鄧冰和喻言一直以為的紙條中的“LY”是柳影之名的縮寫,其實紙條只是柳影代替女同學白漣漪傳達給鄧冰的表白信,“LY”其實是“漣漪”的縮寫而非“柳影”。當年鄧冰收到柳影的紙條後怕影響兄弟之情(此刻柳影實際上是喻言的女友),便將紙條告訴了喻言。喻言指示鄧冰將紙條交給了老師,導致紙條被公佈與眾。他們以為這是對柳影的羞辱,實際上真正傷害的人卻是白漣漪。而白漣漪一直以來也是喻言的暗戀對象,只是他被柳影糾纏著脫不了身罷了。


當時身為大學教授之女的白漣漪,父親因為和女學生戀愛而在文革餘霾未消的時代被當作了流氓罪判決。白漣漪因此揹負著巨大的精神壓力,在校園內獨來獨往。一些男生又調皮搗蛋,故意以此事起鬨羞辱白漣漪,白漣漪一度想一死了之被身為好友的柳影勸解,並讓她找個心中人以排遣壓力。鄧冰因為對同學們針對白漣漪的起鬨不滿,當場出手與一群男生打架,又因為和白漣漪是作文作業互批中的對子,因此深得白漣漪的好感。只是遲鈍如鄧冰,一門心思想著和賴武爭奪張媛媛,根本沒有發現白漣漪的一片真情。


在鄧冰將白漣漪的紙條交給老師之後,雖然大家都以為這是針對柳影的,但白漣漪卻承受著愛情和親情的雙重失落,加之老師佈置作文一定讓她寫“父親”這個題目,百般刁難。困頓之際也就在風雨之夜從學校最高的樓層一躍而下。


當鄧冰在三十年後才明白這一切的時候,內心的痛苦和悔恨如毒蛇般吞噬著自己的心,而柳影此時卻和班上的已是大款的“康大叔”宣佈結婚了。痛苦迷茫中鄧冰和喻言在同學會上結識了兩個小師妹,90後的胡麗和吳亦靜。有著戀父情結的吳亦靜毅然委身於事業有成的喻言並因此獲得一份歌舞團的工作。而胡麗卻是個能夠將身體和靈魂分割開來的女生,她願意為錢而賣身,卻不願意付出一絲一毫的情感,這讓身為著名律師的鄧冰在醉生夢死之際如同當頭棒喝,內心對情感的幻滅和對自身律師職業的質疑一同在摧毀著他的人生價值觀。


為了尋求靈魂的救贖獲得良心的安寧,鄧冰為已死三十年的白漣漪在墓園立碑刻字紀念。卻不想碰見了一個現實中的白漣漪。此白漣漪雖非彼白漣漪,卻也長得漂亮,是一個開著QQ汽車的保險推銷員。正當鄧冰為心中的白漣漪傷心悲痛的時候,她打著白漣漪的名號來推銷保險,因此被鄧冰不由分說一頓痛罵。不想保險推銷員白漣漪也並非善茬,她將鄧冰的電話公佈在網上,從此各種推銷電話如潮水般洶湧而來。無奈之際的鄧冰只好反其道而行,將自己的來電全部轉移到了白漣漪的號碼上去。不料他和張媛媛的兒子鄧小水因為受了母親的委屈離家出走之時打老爸的電話卻被白漣漪接到,並被開車接走了鄧小水。


鄧冰和張媛媛找不到兒子,慌了神。白漣漪卻以鄧冰的女友自居讓鄧小水跟著自己玩。深夜之際為了尋找兒子,鄧冰和喻言一起開著寶馬車去找白漣漪接兒子,卻被推銷員白漣漪約到了死者白漣漪的墓地青松崗墓園。其實這是保險推銷員白漣漪偶然發現的地方,墓園恰巧就在她家小區不遠處的公園西北角,因為相同的名字而引起的關注。不想去墓地途中鄧冰的寶馬追尾了一輛馬車,馬匹受到了驚嚇一直追著寶馬車追了半夜。馬車上的人不知何時摔進了路溝身亡。直到第二天發現的時候,馬匹也衝進了城裡與一輛公交車相撞,車毀馬亡。這一切卻被細心的白漣漪從報紙報道中發現,以此要挾鄧冰與自己結婚,否則舉報鄧冰交通肇事逃逸。和白漣漪結婚之後的鄧冰卻忽然醒悟,想主動自首以獲得良心的安寧和精神的解脫。無奈各方面報案條件不足,得不到公安認同,反被認為是精神異常趕出派出所,由此鄧冰的精神陷入一種近乎崩潰的自我懲罰之中。雖然白漣漪答應放棄要挾,任鄧冰自由選擇和自己婚姻的去從,鄧冰依然執意投案自證有罪。


喻言、張健和賴武為了挽救昔日的老同學,而聯繫法庭和所有大學同學針對鄧冰的駕車肇事案隱瞞鄧冰做了一場模擬法庭審判,終於讓鄧冰如釋重負。值此之際,喻言和新女友去見女友母親之時卻發現,吳亦靜的母親正是自己當年苦戀的藍翎。吳亦靜也發現了喻言出版的獻給母親的情書合集《兩地書》,便甘願退出而成全母親和喻言的一段愛情。


這樣的小說情節可謂環環相扣,步步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而我想要說的是這部小說真正的可貴之處表現在三個方面:


一是現代社會知識分子的自我救贖以及他們在情感慾望與倫理道德方面的兩極分裂。很多人之所以安分守己,也僅僅是因為想獲取一份在即有法律框架之下的安全感。而這種所謂的“安全感”又是一種何等荒謬的黑色幽默!


這不僅表現在喻言和鄧冰這樣的有著強烈人文情懷的知識分子身上,也表現在有著耀眼光環的法學權威大學教授梁石秋身上。梁石秋在情感慾望的強烈召喚之下放棄教職帶著90後美女胡麗遠走他鄉,並將自己身後的著作收入贈予胡麗。


由此張者引述了一段日本作家渡邊淳一對現代社會男性的分析:


男女生理上的差別,使得男性在性行為上處於施予地位,女性處於接受地位。這種施予與接受的分工,讓他們在性活動中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相比之下,男性的性模式顯得直截了當,衝動、熱烈,只要有合適的機會,就想一洩為快,很少去考慮對方是什麼樣的女性。而女性會在眾多的施予者中進行挑選。這在精子與卵子的結合中亦表現的十分明顯。在顯微鏡下,卵子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處,精子則是積極進攻的一方,爭先恐後地遊向卵子,其中游得最快的往往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精子具有無條件地衝向卵子、進入卵子的本能,而卵子則有從無數的追求者中選擇一個的本能,這就是性的原理。


渡邊淳一認為,男人的強烈性衝動並不會簡單地為女方外貌所左右,很多時候對男人來說最關鍵的是新鮮感,男人為這種新鮮感的渴望所驅使,有時雖然新結識的女性遠遠不及自己的妻子,但僅僅因為她們有未知性,所以極大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二是主人公鄧冰強烈的自我救贖心理,他所追尋的不僅僅是一段純真的愛情,也是去挽回自我靈魂的原罪,那就是自己對於一個處於情感沙漠之中的女孩的漠視,是對人性脆弱之時本應得到的撫慰的缺失。那是他在與賴武情感的爭奪戰早已喪失的一份最本原的人性之美,靈魂之愛。而白漣漪的死強烈地喚醒了隱藏在鄧冰內心的那份對美好情感的渴望。另一方面,鄧冰自證有罪的行為動機也是因為他對自身律師職業價值的幻滅,對法律公正和社會正義的強烈呼喚。雖然身為著名律師,他早已身價不菲,但他對法律界派系之間的利益至上以法律公器為私人工具的行為甚感失望,由此他想以自身的自證有罪去重新尋回法律的神聖。只是,面對真正的社會現實,我們最後看到的結果不免更令人無奈。真正的法律公正和社會正義並非一兩個人的一腔熱血所能完成……


三是寫出了當今社會價值觀的混亂。90後女子胡麗竟然能將肉體和情感一分為二,這雖是個案,但不免令人吃驚,同時也令人擔心,梁石秋教授所苦苦追求的人性自由和田園牧歌景象究竟會落得何等下場?在這樣一個時代,真有一個如花佳麗願意陪著一個白髮蒼蒼的教授去尋找他的田園牧歌嗎?還是她只是為了他身後的不菲遺產而甘願用肉體和青春做等價交換?那麼情感與金錢等價交換之下的田園牧歌還是真正的田園牧歌嗎?同時喻言與藍翎母女的情感糾葛雖然作者並沒有在文中全面展開,但已然呈現出了一種別樣的黑色幽默和荒誕色彩!

當代文化處境下知識分子的內心掙扎—讀張者校園三部曲之《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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