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韩景波 图 |何龙军
蟒岭山知道吗？在方圆数百里的商洛山间，它可是很有名的，于秦南豫西大地上，巍巍然然东西横贯，分开了长江黄河水系，为一神奇的分水岭，界中国南北。岭南岭北，古秦楚毗连之地，现在都属陕西商洛地区。岭南五县都随了群为长江流域，独把个洛南县隔到了黄河流域。可又因为秦楚气候兼而有之的独特位置，山水风景就数洛南这儿独好。传说中华人文初祖轩辕黄帝带领黄河流域的北方部落征战南方，经过洛南时，直看上了这里风景的美丽，不禁逗留，并命身边所带文史官仓颉造字记事。从此，中国有了最早的文字。可以说，中华文明的真正起源应在此时此刻的此地。此地，洛南也。
在洛南县东，有道紧挨着蟒岭山的山川，叫杨川。杨川不大，只是个十几里深的山沟沟，但它以其桃花源一样幽静美丽而有名。1974年，陕西省委与驻军部队及宣传部下属各单位抽调组织了一支宣传工作队，要在陕西境内找个地方搞农业学大寨示范。这个地方要有山有水，可塑性强。寻遍陕西，最终选到了我的家乡——三要杨川。
杨川的山都是蟒岭山飞逸出来的余脉。一川两边东西向绵延的山，南边的山为阴坡，山质多为沙土，山上多长松柏，挤挤插插，葱郁一派。北边的山为阳坡，山质沙石，山上多长栲槲之类杂木，秋来栲树叶黄槲树叶红，秋景绝佳。当然，冬来看南山，雪松雾景，非常壮观。若遇数九寒天，绝壁挂冰，壁立瘆然，让人不禁要为这鬼斧神工肃然起敬，为之惊叹。
杨川的水都是源自蟒岭山的清流。清流有声，潺潺有韵，一道道，一条条，汇涓成河。出川入沙河，北向融入洛水，向着黄河，一起流向大海。
随山移水转，川道曲曲弯弯，便也挪腾出了一个个敞敞亮亮的山湾儿。千万年的雨水积淤，以及杨川人的世世代代修造劳作，湾湾都是宜居人家的肥田绿水。人家皆坐北向南，依山拽襟地散落在向阳的北边山根，高树遮荫，绿竹掩映，只见一檐半壁。一般，一个山湾儿就是一个自然村子。在上个世纪的1974年省委宣传工作队到来之前，杨川的村道只走人不通车，连自行车通过也艰难。一道十几里的大川，有湾儿就得过河，不是列石，就是独木桥，能买起自行车，骑着也不方便。记得那时杨川人出川上集赶会都是靠双脚步行，十几里的山道上人排成了对，早上迎着太阳去，晚上背着月亮回来，慢是慢点，说说笑笑倒也是热闹日子。
闭塞不便也造就了杨川山水的幽美，就像晋太元中武陵捕鱼人发现的桃花源一样。从三要古镇朝南溯河而上，河道挤满了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石头，小如卵，大的如屋。山湾里，或者河道窄处，总有水流因石因势而聚积的潭水，浅者，水清见底，深者，水色墨绿不知深浅。潭中有鱼，花板、白板、棉鱼、麻蛇子……听父亲说，很早的时候川河里还有不少的娃娃鱼。父亲还给我说过一个娃娃鱼成精的传说故事。故事是这样的：一日村间一放牛娃在村前一棵拐拐柳树下的一个大潭边放牛，见一戴红肚兜的赤精男孩在潭边翻动石头玩，竟能将几十斤上百斤重的石头翻动如搅核桃样的轻松，他一声张，那男童入水变成了一条娃娃鱼，倏忽间不见踪影。他回家说给人听，却没人相信。可后来村间一位大人又一次在那潭边发现了放牛娃所说的那戴红肚兜的小男孩。他说那小男孩从潭中出来，边耍边玩地上了南边的山坡上，将一如屋样大小的山崖巨石一用力掀了来，响如炸雷，村人都听见了。石头滚到山下的一块田地里，那块地从此就叫了精钢石。解放后精钢石那块地连同旁边的山坡一起分给了我家。1995年，父亲让人将那块石头炸了，在山根地边，给他和我母亲造了阴宅坟屋。
那条娃娃鱼呢？这里还得说村间一位叫潮子的人。潮子是个二百五，但有个女儿非常漂亮，当年13岁，潮子两口子視若掌上明珠。潮子饭量特大，一顿能吃二三斤粮食做的饭，所以顿顿都没吃饱过。他听说拐拐柳树下的水潭里有娃娃鱼成精，他不信，就去潭里逮这娃娃鱼。还真让他逮住了，娃娃鱼那个叫啊，惨如孩子呼救。可潮子手起刀落杀了那娃娃鱼，煎煮而食。当夜，潮子女儿无缘无故七窍出血而亡。娃娃鱼成精的事，我当然不信，我知道这是诞生于杨川人的口头传说。但这传说很美，给杨川河平添着神秘。直到公元1975年，杨川农业学大寨改河造田，杨川的路宽了，河直了，自然也没了一河的石头，也没了那些美丽的水潭，可那些传说如谜一样永远美丽在杨川人的记忆里。
同样，“杨川”之名的起源也是一个谜，至今不得其解。有人问过我，杨川一定是姓杨的人多。其实不然。倒是韩姓最多，过去就有“韩半川”之说。杨川没有姓杨的这件事我小时候就问过幼儿园老师。老师说，那是因为杨八姐走过这里。是的，在杨川有一个家喻户晓的传说，说的就是杨八姐领兵过杨川的事。在杨川的西南端，有个村子叫䃥沟，过去是洛南三要到丹凤楼道的必经之地，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䃥沟沟口，悬崖壁立，石径盘旋如山岚缭绕。传说宋朝杨家将之杨八姐带兵从中原宋城出发征战，过杨川䃥沟，于石径险处勒马回望中原，拉弓射出一箭，箭落陕西与中原搭界处，在一山岭上箭穿深痕，此岭就叫了“箭杆岭”。现在箭杆岭西是陕西，东是河南。当时杨八姐由于用力过猛，使坐骑铁掌竟在䃥沟口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串印痕十分清晰的马蹄印子，这地方也就叫了“马蹄子”。现在我当然知道这传说不是真的，因为杨八姐在《杨家将》里本是虚构人物，真实的历史上就没有杨八姐其人。弄不清楚的传说，传说也就成为另一种神秘，留在杨川人的心思里。
小时候奶奶告诉我，说杨川不缺柴火不缺水，湾里淤土能养人，啥都好，就是偏癖招抢贼。杨川人为防土匪抢贼，在蟒岭山上修建了坚固的石寨子，土匪抢贼来了，男女老少就带着细软值钱的东西进寨子躲避。那些像围城样的石寨子现在还在呢，依然向后人讲述着杨川人过往的艰难与心酸。
末了，奶奶还说，说我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没有兵荒马乱，还能上学念书，是幸福的一代。
真是这样，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他们都没上过学。认钱看颜色，记账画道道。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杨川才有了学校，上川初小，下川初小。1970年有了杨川小学，1977年有了戴帽初中班。
1975年随着省委宣传队的到来，杨川始有通车的路。1985年杨川有了环村公路，2000年环村路又得到了拓宽硬化。2014年杨川通了班车。“要想富，先修路。”杨川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和全国一样，半个世纪走过了几千年的路。
现在的杨川人，城里人有的，杨川人也有，城里人没有的，杨川人也有。比如冬天还能睡上热热的土炕。做饭，除过电器，还喜欢用柴火。用铁锅柴火做饭，那烟火是一种特别的暖呢！
真的，这烟火养育了杨川，煨暖了杨川人的人的晨昏。炊烟起时，村落如襁褓中的婴儿一样，拂去昨夜的梦幻，从黎明的罅隙里醒来。阳光乍现，擦着村东起伏如脊的山峦斜斜地撒过来，远山、树林、瓦屋、瓦屋上濯洗羽毛的鸟雀，一切的事物都浸润在这摇曳闪烁的金光里，绚烂迷离……
时光会老，烟火不老。每每在家，我依然会独自爬上山巅，望着夕阳的斜晖笼罩着整个杨川东西，袅娜多姿的炊烟升腾缭绕，似乎我的鼻息所到之处，就有浓浓郁郁的草木清香逸散着，抚慰着流转的时光，抚慰着我不老的梦想迷离……
作者简介：韩景波，中国教育文学研究会会员，陕西作家协会会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