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们在约旦这一侧的死海边嬉闹，仰着头躺在死海里，果然沉不下去。我兴冲冲地说，干脆我们游泳游去对面的以色列，签证都不必办了。
在约旦的那几日，我们突然临时起意想去叙利亚，结果被边境大叔以内战正酣安全无法保证为由，强行拒绝；又想去以色列，却发现在以色列驻安曼大使馆办理签证的时间太久，等不起。就这样，和以色列最终擦肩而过，引为憾事。
以色列和周边大多数穆斯林国家的关系都不太友善，约旦勉强过得去。从19世纪下半叶开始的犹太复国运动，直至上世纪的数次中东战争，犹太人和阿拉伯人互相憎恶，口水战和枪炮声络绎不绝。中东问题的始作俑者，英国和法国人早就退避三舍，留下“热心肠”的美国人在中东瞎掺和，一直到现在都不得安宁。而对于东方人来说，犹太人和我们没有太直接的利害瓜葛，他们的故事流传久远，标签贴得到处都是：聪明、善经商、长期受迫害、对中国人友善、控制美国政经两界。
犹太人历来有被迫害的传统。历史上，迫害犹太人最惨的，其实是巴比伦人、罗马人和欧洲基督徒，而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反而是被犹太人欺压数十年的受气筒。谁让犹太人的嗓门大呢，这么多年，你频繁地听着西方人像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地替犹太人哭诉他们的受迫害，却不会在意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窝囊和痛苦。
历史上，犹太人有多次民族大流散的经历。受到外力侵犯，他们不得不流散世界各地。公元前700多年，犹太被亚述人搞了一次入侵，人民四处奔走，但这次流散在历史上的记录语焉不详，不提也罢。至于更久远的摩西带领犹太人从埃及逃回耶路撒冷的故事，姑且一听也就是了。
在讲犹太人的四次大流散之前，我们需要特别强调一点：犹太人善于经商，在雅典城邦时期和罗马共和时期，就已经在沿地中海区域广泛散居。哪里有利益，他们就去哪里定居，不太会有故土归乡叶落归根的概念。但犹太人还有一个很独特的地方：他们信奉的犹太教告诉他们，犹太人是上帝的选民，是被上帝唯一宠幸的民族，且只能信奉上帝唯一的神。所以，犹太人在文化、政治、宗教上是完全封闭的，他们不希望被外部文化和政治影响，也不想去掺和别人的事。但他们又把生意做到整个泛地中海，既想赚别人的钱，又不想和别人有任何政治文化上的交融，自然就会产生冲突。
第一次大流散：巴比伦之囚
我们小的时候学世界历史，会学到一部法典《汉谟拉比法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部完备的楔形文字法典。这部法典是古巴比伦国的杰作。
巴比伦是一个古老的国家，位于现在两河流域，伊拉克境内，先后被到赫梯人、亚述人吞并，后来又大难不死复了国。
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跑到犹太地区，把犹太国从国王到泥瓦匠，俘虏了大批人口回去当了奴隶，还把犹太国所罗门国王修建的第一圣殿焚毁，并掠夺了大批财宝。逃出生天的犹太人分崩离析。有跑到埃及的，有留在当地给巴比伦人牧羊的，整个民族惨到了家，史称“巴比伦之囚”。
一直到数十年之后，波斯的居鲁士大帝打垮巴比伦，才让犹太人获得重生，回归故土。
犹太人回到耶路撒冷后，重修了圣殿，这就是第二圣殿。现在大家都知道的“哭墙”，相传就是第二圣殿残留的一段墙体。
我们需要特别提示的是，在罗马人统治时期，犹太人被罗马人逼得四处逃难，圣殿也被摧毁，直至后来拜占庭帝国时期，犹太人才能在每年安息日时获得一次重归故里的机会，无数的犹太教信徒纷纷至此，面壁而泣。而之后阿拉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穆斯林们对犹太人的宗教建筑并没有搞破坏，只要交税就好。
犹太人的传统观念里，有“放逐、苦行”的理念：从放逐中得到解放并回到耶路撒冷。巴比伦之囚，因应了这个理念。也给了犹太人莫大的精神支持，犹太人在巴比伦被囚期间编纂了早期的宗教经典，建立了犹太会堂。巴比伦人给犹太人的苦难，无形中促进了犹太人的性格和犹太教的形成。
第二次大流散：哈德良的反犹主义
和犹太人第一次官方接触的罗马人，是前三巨头之一的安东尼，他是凯撒大帝的死对头。这个时候的犹太人，还没能正确认识罗马人的强大，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强硬的安东尼轻而易举就把耶路撒冷收入囊中。
后来安东尼在和凯撒的对抗中败下阵来，犹太事务，凯撒开始话事。凯撒是一个宽和的人，且他一心一意准备跨过中东，去打帕提亚人（即当时的波斯人），所以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巴勒斯坦地区。
凯撒和犹太人约法三章，让他们尽可能独立自治。但凯撒还没东征，就被布鲁图斯刺死在长老院。
奥古斯都屋大维掌权之后，对犹太地区软硬兼施，支持本地人希律大王对犹太人的统治。希律是个明白人，一方面把犹太治理得井井有条，一方面对罗马帝国点头哈腰。对于奥古斯都来说，希律简直是完美的代理人。
这一时期的犹太人，犹人治犹，高度自治，做跨国贸易，放高利贷，生意做遍了整个地中海，积累了巨额财富。犹太人兜里有钱，不免就不太听罗马人的招呼。
犹太的文化是自闭的，又是一神教，倾向于政教合一；而罗马文化是开放的，还是多神教（罗马人的神有30万个之多）。犹太人在罗马帝国境内，生意做的到处都是，却不接受罗马人的宗教信仰，不想承担罗马帝国的政治责任，只信上帝不信罗马皇帝，不服兵役，也不希望罗马人对本地事务插手太多。
钱都被你赚了，事情一个都不想做。时间久了，难免就会让外人反感。
奥古斯都之后的几个罗马皇帝，逐渐对犹太人不太客气起来。
从提比略开始，卡里古拉、尼禄一直到图密善，罗马皇帝向犹太人加税、压缩犹太人的政治空间，在巴勒斯坦大肆修建罗马宗教建筑，限制犹太人的宗教信仰。到了哈德良时期，终于激起犹太人的大规模起义。
哈德良，这位在历史上被称为“罗马帝国五贤帝”之一的皇帝，对犹太人的反抗也一点也不贤明。哈贤帝屠杀了数十万犹太人，并通过了反犹立法，信奉犹太教的人都被驱逐，让他们彻底离开耶路撒冷，并要求犹太人废除割礼，禁止犹太人在安息日集会。
一直到一千多年之后的今天，哈德良都被犹太人视为和希特勒一样残酷的恶人。
这次大流散，让犹太人进一步向埃及、巴尔干半岛、伊比利亚半岛等地扩散。
第三次大流散：中世纪西班牙复国运动
之前的多篇文章，我们都提到，阿拉伯人在现在西班牙中南部地区建立了穆斯林国家，后倭马亚王朝。
阿拉伯人在伊比利亚半岛的统治，对犹太人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他们可以继续生活，继续赚钱，继续放高利贷。那个时候的穆斯林，相对是宽容的，宗教信仰不同没关系，只要你交税，什么都好说。犹太人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他们愉快地在阿拉伯人的统治下生活着。
但基督徒还是来了。
15世纪，天主教双王（费迪南二世和伊莎贝拉女王）把最后一个穆斯林政权格拉纳达王国消灭之后，紧接着就是向犹太人动手。
我们需要补充的一个背景是，中世纪的数次十字军东征，尽管是开始于基督徒试图拯救被异教徒突厥塞尔柱人控制的耶路撒冷，但犹太人却受尽了无妄之灾。欧洲的“骑士”们在出征之前，喜欢先拿犹太人撒气。远在中东的异教徒暂时打不着，那就先让身边的这些犹太异教徒们瞧瞧咱大基督徒的厉害。
进入14世纪，黑死病席卷欧洲，讲卫生，懂隔离，和外界接触少的犹太人死亡状况没那么惨烈，更是让欧洲基督徒们痛恨得咬牙切齿，死命地攻击犹太人。他们大开宗教审判所，数十万犹太人被处死——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新冠疫情下，西方某些人喜欢转移矛盾攻击他人，不是没有传统的。
到了1492年，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站稳了脚跟后，这个忠诚的天主教徒，下令驱逐境内的所有犹太人。苦命的犹太人，只好再次踏上流散之路。
再次需要说明的是，当时的穆斯林统治者，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巴耶塞特二世，得知基督徒在驱逐犹太人，立刻派军把犹太人安置在帝国各个省内，并下令禁止反犹。巴耶塞特二世写信给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写了一封信“您是个伟大的统治者，宁愿自己贫穷也要把财富赠送给别人，我实在是太需要这些人才了。”
穆斯林又一次在犹太人最困难的时候，释放了友好。
第四次大流散：二战梦魇
到15世纪末，欧洲的犹太人被赶得差不多了。只有一小部分残留在波兰、德意志帝国。进入20世纪，和哈德良齐名的希特勒，让犹太人再次品尝到了流离失所的民族痛苦。
经由犹太复国运动，大量犹太人打不过希特勒，在英国人的怂恿下，一股脑涌入巴勒斯坦，号称这是犹太人的“自古以来”，把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穆斯林赶跑、杀死，鸠占鹊巢，开开心心地建立了以色列。让巴勒斯坦人国破家亡，流离失所，却还到处扮可怜，拍了一大堆电影博同情，做出一副“被迫害者”的形象，也是举世无双。
这段历史离我们很近，所以就不再展开。关于犹太复国运动的来龙去脉，我们可以在之后的专文中详述。
犹太人的四次大流散就是如此。世人都说犹太人很聪明，但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犹太人封闭独立，一直没能再建立起一个被认可的统一的国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大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