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詩壇的珠穆朗瑪峰:《唐之韻》(三)——吳中四士

第三集 吳中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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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經過近百年的醞釀,終於迎來了它的鼎盛期。盛唐詩於是挽起狂風,掀起巨浪,鼓動著磅礴於天地的雄渾,登上了中國詩壇的制高點,中國古代詩壇上這顆最紅最亮最熱最有吸引力的太陽昇起來了。在這段跨度最小,才只有四十多年的時間裡,多少開宗立派的人物,都從時代的風雲中湧現出來。王維、王昌齡、高適、岑參,這些稱雄一世的詩人,都與詩壇上獨絕千古的巨人李白比肩而立,相視而笑,以各自斑斕的色彩裝點著盛唐的百花園。

賀知章、張旭、張若虛和包融,都是江浙一帶人。這一帶古代屬吳郡,也叫吳中,因此人們稱他們為吳中四士。他們在當時也都是光芒四射,只是由於被時代的塵埃遮掩,才暗淡下來了,但除包融以外,都有一兩首膾炙人口的詩。在聽盛唐諸大家的英雄交響曲和田園交響樂之前,讀讀這些詩人的詩,就像聽小夜曲,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中國詩壇的珠穆朗瑪峰:《唐之韻》(三)——吳中四士


賀知章字季真,愛飲酒,愛聊天,愛開玩笑。他是宰相級的大官,晚年卻又忽發奇想,出家當了道士。唐玄宗曾把紹興這裡的鑑湖一角賜給他補貼家用,他晚年就是在這裡度過的。由於狂放不羈,因而自稱是四明狂客。他和李白是忘年交。李白在《對酒憶賀監》詩中說:“四明有狂客,風流賀季真。長安一相見,呼我謫仙人。”李白是個狂人,而在李白眼中,賀知章也是個狂得可愛的人物,這就可以想象他的為人了。

“主人不相識,偶坐為林泉。莫漫愁沽酒,囊中自有錢。”(《題袁氏別業》)看到人家園子裡林泉優美,儘管不相識,竟然大模大樣進去玩;還聲言口袋裡帶了買酒的錢,請主人不必為如何款待而發愁。從這首詩就可以看出他的狂放。他最為傳誦的詩是: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離別家鄉歲月多,近來人事半消磨,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回鄉偶書二首》)

小孩子敢“笑問客從何處來”,湊到跟前來起鬨,說明詩人自己也是樂呵呵的。他“少小離家”,“近來人事半消磨”,只剩下鏡湖水還是老樣子,卻沒有一點哀傷。這既展示了他性格的放達,同時也折射出盛唐時期社會的安定和時代精神的豪邁。


中國詩壇的珠穆朗瑪峰:《唐之韻》(三)——吳中四士


張旭外號張顛,以草書著名。他的草書,和李白的詩,裴旻的舞劍,在當時並稱“三絕”。裴旻的舞劍看不到了,無從說起。拿李白的詩和張旭的草書相比較,實在是獨具隻眼,其可比之處就在於都是狂人,都在各自的領域達到了順乎自然而又出神入化的境界。據說他寫草書時,先要喝得醉醺醺的,狂呼大叫瘋跑一氣,然後才趁著酒勁兒拿起筆來一揮而就。

著名詩人李頎在《贈張旭》中說的可以證實這一點:“張公性嗜酒,豁達無所營。皓首窮草隸,時稱太湖精。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張旭是蘇州人,戲稱他為“太湖精”真是恰到好處。不過他留下的幾首詩,卻不像他的草書那麼狂放,像《桃花溪》這首詩所描述的那樣,“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青溪何處邊?”在淡淡的煙霧中,影影綽綽望見遠處有一座高聳的橋,可是要找的地方還是找不著。詩人來到一塊突出水中的大石頭上,問划船從這裡經過的漁人:從桃花源裡流出來的桃花,流得青溪裡到處都是,叫人怎麼順著流動的桃花去尋找桃花源呢?從表層信息來看,不過是說詩人來遊了一趟桃花源,儘管找不著洞口,可也並不著急。這是詩意的旅行,是在尋詩。可是我們順著詩人的足跡。再來找一遍看。青溪裡這隨著水波翻動的桃花,到底是從哪裡流出來的呢?“世中遙望空雲山”,向哪裡去找桃花源呢?這雲封霧罩的桃花源,是一個地方,但更像是人生想要達到的一種境界。因此從深層意蘊看,這又是哲理的旅遊,是在進行層層深入的哲理思考。“隱隱飛橋隔野煙,石磯西畔問漁船。桃花盡日隨流水,洞在青溪何處邊?”


中國詩壇的珠穆朗瑪峰:《唐之韻》(三)——吳中四士


張若虛的生平事蹟都不可考,只知道是揚州人。他只流傳下來兩首詩。但《春江花月夜》卻是古今傳誦的名篇。《春江花月夜》原是南朝著名的昏君陳後主創作的,當時還譜了曲,可以唱。後來,詞和曲都失傳了。張若虛這首《春江花月夜》借舊題寫新詩,是舊瓶裝新酒。這首詩,寫農曆二月間詩人在長江邊上思念故鄉揚州的種種感慨和想象。唐詩中把長江下游寬闊的江面也叫做海,因此這裡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雖然說的是海,指的卻是浩茫茫的長江。詩就是從春天、長江、花林、明月和夜晚這五個方面切入,把由此引出的種種意象穿織組合在一起,反覆詠歎拂拭不去的鄉愁。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詩人望著一江春水向東流,月亮從寬闊的江面上升起,映著灩灩的江波,展現一片明澈。詩一出手就渲染出一片浩闊、朦朧又透明的夜景,似真似幻,使人面對著無限的時空,彷彿突然進入一種失重狀態,進入一種尋求頓悟的深沉。由隨波一瀉千里的月色,詩人又想到江流長在,月光長在,而人生卻是那麼短暫,於是繼續感慨地嘆道: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中國詩壇的珠穆朗瑪峰:《唐之韻》(三)——吳中四士


天上水上,皓白無塵,只有這一輪孤月,在無窮的宇宙中永無終止的漂泊。月亮,最初照見的是什麼人?將要照見的又是什麼人?人類生命的系列雖然是無盡的,但“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一代一代的人都消逝了,只有滾滾滔滔的長江依然在滾滾滔滔的流淌。這種世路無窮,勞生有限的感慨並不是一發不可收拾,陷入不能自拔的境地,因為詩人畢竟生活在唐代,畢竟有找到發展機遇的可能性,所以只點到為止。接下來詩的脈絡轉換,轉入傳統的遊子思婦的相思: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移動的月光,一定是正照著那女人的梳妝檯,思念之情如同這皎潔的月色一樣籠罩著她,放下簾子也推不走,出去搗衣也拂不去。最後脈絡再次轉換,詩人由想象又回到現實:


中國詩壇的珠穆朗瑪峰:《唐之韻》(三)——吳中四士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看[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春天已過了一半,快到落花時節,江水眼看就要把春天送走了;剛才看著升起的月亮,又開始西斜,詩人卻就是回不去,回家的路就像從碣石到瀟湘一樣遙遠,不知道是否有人乘月歸去,反正自己只能望著江邊的樹蕩起離愁。

全詩雖然帶著一種淡淡的哀愁,但洋溢著濃郁的青春氣息,音調嘹亮,意境清澈而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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