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什麼人最可怕？你或許會說偽君子，真小人。我的回答是不一定，或許還有第三種人：流氓，哦不，是有文化的流氓。俗話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相比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流氓而言，有文化的流氓可以高舉道德、法制的旗號討主子歡心、謀取利益。這個流氓遊戲是怎麼玩的呢？
一
今天我們的主人公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流氓，為什麼要說他有文化呢？因為他寫了一本臭名昭著的《羅織經》，難怪柏楊在《中國人史綱》中寫道：“南周王朝在歷史上出現短短十六年，對人類文化最大的貢獻是一部《羅織經》。”這不是在誇讚來俊臣，因為柏楊本身就是諷刺作家。
或許你會問南周是什麼朝代？好像不是很熟悉呢，周其實就是女皇武則天當政的朝代，沒錯，大唐在唐高宗之後已經亡了過一次，被武媚娘同志用軟刀子給滅了，改國號為周。登基之後的武則天馬上發現雖然她已經成了皇帝，但旁邊的李氏宗親和下面人不服，其中就包括著名的狄仁傑。於是一場權力的遊戲開始了。
“既然你們不服朕，那你們就去伺候先皇吧。”
武則天不會髒了自己的手，這時候就需要一個人，哦不，一條狗來做這種事情。其實帝王心術或者說管理哲學都是這樣，有藝術性的老闆不會親自做事兒，往往會找人代替自己做事兒，比如嘉靖皇帝在大議禮事件中扶植的張璁等人，目的之一就是要讓他們代替自己跟別人吵架，他們從來不會主動表達些什麼，這樣事情辦好了是自己執政有方，事情辦壞了是下面人無能。
商業從來是解決供需關係的，一切不以解決供需關係的商業行為都是耍流氓，政治也是如此，既然消費者武則天有需求了，自然就有善於揣摩的人上前推銷，這個人就是來俊臣。注意，來先生在歷史上的標籤很奇葩，是武則天執政時期最典型的一類人，稱之為酷吏，稍微有點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吏不是官，跟某國現代的“臨時工”很相似，既然是酷吏自然就是殘酷的臨時工，是不是腦補出某國城管的形象了？有人會問了，為什麼不直接用官要用吏呢？我覺得還是成本問題，這類人使用成本低，幹活認真，什麼髒活累活都幹，最重要的是他們遊走在體制之外，這就意味深長了。下面就讓我們走進歷史看看，不過唐朝歷史很奇葩分為《舊唐書》和《新唐書》？《舊唐書》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石敬瑭下令編撰的，《新唐書》是宋代的歐陽修主持編撰的，為什麼要分新舊呢？前面我們說過“歷史，你要是認真了，你就輸了”，因為《舊唐書》編輯的漏洞百出，所以後面才會重修，但《新唐書》很多也被編輯的面部全非。下面我們綜合兩部史料一起看看來先生的故事吧。
怎麼形容來俊臣呢？他其實就是唐代的古惑仔陳浩南，提著兩把西瓜刀從淮海東路砍到銅鑼灣，當然最重要的是人帥（武媚娘好這口），但他卻是不講義氣，做事沒下限的陳浩南。套用我們牛人三大定律我們知道，來俊臣符合人帥、聰明兩條定律，但是他的身份太低微了，他是他爹賭來的。
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這話一點都沒錯。來俊臣他爹父來操（這名字也是醉了）其實也是流氓，平時遊手好閒，勾搭勾搭別人家媳婦兒，賭賭錢什麼的。常言都說朋友妻不可欺，來操兄弟偏不信這個邪，於是他跟朋友蔡本的妻子眉來眼去勾搭上了，上演了一幕唐代版西門慶和潘金蓮的故事，只是這個蔡本不是武大郎，他也是個賭徒。有一次兩人賭錢，蔡本輸的內褲都當了，於是他站起來，捲起袖子，義正言辭的跟來操說：“我把我媳婦做賭注，你敢賭嗎？”
聽了這話，來操心裡簡直樂開了花，連一瓶鶴頂紅都省了。於是我們的賭神來操大殺四方，賭來了媳婦，最重要的是買大送小，來操發現賭來的媳婦懷孕了，由於當時科學技術有限，誰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沒錯，這個孩子就是我們的主人公來俊臣。
從小來俊臣就發揚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精神，果然，成為了一個合格的流氓，而且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具有一個合格流氓的專業素養，比如兇險殘忍、反覆無常、遊手好閒、偷雞摸狗，所以他經常進號子吃公糧。俗話說機會從來都是給有準備的人準備的，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的，哪怕是監獄，我們的來先生在牢獄裡發現了他的機會，他立志做一名合格的告密者，而且是誣告。馬雲先生說的他的成功都是從失敗的教訓總結出來的一樣，來俊臣也在牢獄這般惡劣的環境裡磨鍊自己的誣告水平，從失敗中總結教訓，在失敗中成長。
老實說一開始來俊臣的誣告水平非常一般，比如有一次就被李續識破了，被狠狠的打了100大板，如果是普通人，估計小命也就交代了，但天降大任於斯人也，來先生天賦異稟，屁股結實，硬是活下來了。他回過頭望著李續，心裡說：“你給我等著”，咬著牙繼續修煉羅織大法。修煉吧，來俊臣，馬上你會遇到你人生中的真龍天子，而且是個女的。
二
皇天不負苦心人，只要你努力了，上面一定會給你機會的。不久後東平王李續因罪被殺，這種事情如果換個人或許會長吁一口氣覺得大仇得報，然而來俊臣會來事兒呀，他明白敵人的敵人是我的朋友的道理，這世界上誰敢殺的李世民的親孫子李續呢？肯定是那個女人！
那天，年輕的來俊臣聽著牢窗外車水馬龍嘈雜聲，心想那群熙熙攘攘的人豈不都是為了利益而奔波嗎？他知道該換個地方修煉了，他要離開牢獄去外面幹一番大事兒，他將讓世界上所有人都記住他的名字，來，俊，臣。他在牆上寫下“下附上以成志，上恃下以成名”之後，甩袖而去。
不就那個女人收到一份陌生的來信，信裡痛陳李續目無王法，膽大包天，自己實際是被冤枉的。而且李續居心不良，打壓忠良。那個女人看到了來俊臣的書信，揚起嘴角笑了。這個叫來俊臣的人還真是有趣呢，她轉過身跟身邊的人說：“這個來俊臣對大周還真是忠心耿耿呀。”
有些謊言，只要當事人不揭穿，它就是真相！正如鬼谷子說的“佞言者，諂而幹忠”，巧言善辯的人，往往能得到忠心的美名。
有人問什麼叫會來事兒！我的朋友某帥曾經有一次跟我說過：領導隨口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秘書馬上就能抒發，不久之後你就能看見“某市環保工作取得重大突破”的報道。呵呵，這就叫會來事兒。
果然大周皇帝武曌召見這個會來事兒的忠臣來俊臣。曾經的流氓一路披荊斬棘，用請君入甕之計幹掉了另一個酷吏周興。我猜周興被幹掉最大的可能是他“太髒”，已經上不來岸了，所以武曌借來俊臣之手殺了他。終於來先生轉身一變成為大周的御史中丞，真可謂說你行你就行，行也不行，說不行就不行，不行也行！橫批不服不行！得勢後的來俊臣想坑誰，沒有不成功的，正如《羅織經》所言的那樣：假天用事，名之順也。自絕於天，敵之罪也。民有其愚，權有其智。是你們自尋死路，別怪我。自此天下人見他都要畏懼的倒吸一口涼氣。
首先我們解釋一下什麼是羅織？網羅證人證據，編織謊言。用鬼谷子的話說就是：眾口鑠金，言有曲故也。意思是說一群人都承認一件事情是真的，那麼事情就是真的。人是會說謊的，說謊的人多了，就是真相，所謂的真相只是名義上的真相而已。
在牢獄中修行羅織學的來俊臣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組建了以侯思止、王弘義、郭弘霸、李仁敬、康日韋、衛遂忠（請記住這個人)為核心的團隊，網羅證據，編織謊言。還記得鬼谷子說的“擁而塞之，亂而惑之”嗎？啟示是一個意思。要誣陷一個人，就讓好多地方同時告發，調查校核起來，自然不差。這種做法為“羅織”。
每一個證人、每一個證詞、每一個邏輯都分毫不差指向當事者，請問真相到底掌握在哪裡？那個被編製成真相的東西，真的是真相嗎？有時候證據也只是欲蓋彌彰的工具而已！
那麼來俊臣到底是君子還是小人呢？至少他認為都不是，阿信也認為不是二者，來俊臣說：君子敵小人，亦小人也。小人友君子，亦君子也。
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什麼君子和小人，所謂的君子和小人不過是別人嘴裡的君子和小人。君子和小人為敵，也就變成小人了。小人和君子友善，也就變成君子了。其實都是名聲是虛的，聖人、君子、小人、偽君子的名聲其實都是虛的。
有時候所謂的真相，其實只是有人為了掩蓋真相，故意編織的“真相”而已。
俗話說不會總結的流氓不是好流氓，最終來俊臣集團根據自己的實踐總結和心得體會，完成了“不朽名著”《羅織經》，據說那個女人讀完《羅織經》，嘆道：“如此心機，朕未必過也。”
三
這本書真的有那麼膩害嗎？讓我們來看下另一個牛人狄仁傑面對這個局，是什麼樣的表現呢？
彼時的狄仁傑可不是我們現代人看到的名臣狄仁傑，而是囚徒狄仁傑，他遇到了博弈論中最著名的論題：囚徒困境！來俊臣的遊戲規則是：一問而服者同首，法得減死。也就說主動坦白交代的，檢舉別人的，可以減刑。來俊臣給狄仁傑的題目如下：
應用題：囚徒狄仁傑已被判處死刑，“名捕”來俊臣跟狄仁傑說，如果你認罪伏法，你的同黨可以活命，你的家人可以不被誅殺。如果你不認罪，他們全部難逃一死。
那麼狄仁傑的表現怎麼樣呢？只見他冷汗迭出，馬上認罪，卻不敢喊冤。是的，即便是狄仁傑在與來俊臣的博弈中也只能選擇最優策略：認罪伏誅！雖然不甘心的狄仁傑能活命，後來還特意寫了血書藏在衣服裡，讓他兒子向武則天陳述真相。武則天找來俊臣詢問原因時，來俊臣說這個血書是假的，於是武則天就相信了。果然武則天對狄仁傑動了殺心。如果不是已經被殺的宰相樂思晦的九歲兒子跟武則天說：這個囚徒困境的博弈，天下無人可解，陛下您也不例外，您也被愚弄了。這句話點醒了武則天，這位唐代智囊狄仁傑才逃過一劫。
能把狄仁傑玩弄於股掌，來俊臣的膽子越來越肥了。只是他或許沒有意識到自己動了別人的蛋糕，另一撥勢力蠢蠢欲動。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但有文化的流氓依然只是流氓，僅此而已。坑害了無數人，自以為翅膀硬了的來俊臣終於還是露出了流氓本性，比如搶別人家老婆，比如玩扔石頭遊戲，他把想要除掉人的名字貼在石頭上，用石頭砸，砸中誰就先除掉誰。
這個遊戲很好玩，最終也把他自己給玩死了。還記得我們前面說的衛遂忠，他們本來是一起愉快玩耍的小夥伴，但是由於來俊臣重色輕友傷到了這位哥們的小夥伴。
那天作為大哥的來俊臣跟小弟衛遂忠說：“信不信，我弄死你？”
衛遂忠來俊臣是個什麼樣的人。衛遂忠沒什麼本事，就是口才好。他知道，於是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道理。於是一路小跑找到了武承嗣問：“您可知上次來俊臣擲石頭砸中的是誰的名字？正是魏王您呀！他準備告您謀反呢！”一句話可把武承嗣嚇壞了，要知道說這話的可是來俊臣的心腹衛遂忠。那個躲藏在暗處的勢力爆發了，居然在太歲頭上動土，你算老幾。先後出場的是武承嗣、太平公主為首的武家勢力，後來居然把李旦、張宗昌和禁軍將領都拉攏到了一起，這幫政治勢力本來相互之間鬥爭不斷，但這一次卻出奇的團結，目的只有一個：幹掉來俊臣。
你不是會羅織嗎？我們也來羅織你好了。最終“罪大惡極”的來俊臣被殺。一個有文化的流氓，一個為武則天干了無數髒活累活的流氓，就這樣離開了世界，哦，對了，留下一本《羅織經》。
最終來俊臣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四
如果用好人壞人的角度上看來俊臣，他一定是個壞人。但這個壞人為什麼能在武則天手下飛黃騰達、招搖過市呢？其實興告密，施酷刑，來俊臣只是打手，一條狗而已，而武則天才是後臺。從這裡，可見武則天虛偽與狡詐。來俊臣等一批酷吏的存在，其實只是政治需要，政治不講對錯，只講利益！
有趣的是，來俊臣其實猜到了自己的命運，比如《羅織經》就說：智不逾奸，伐之莫勝；知不至大，奸者難拒。忠奸堪易也。上所用者，奸亦為忠；上所棄者，忠亦為奸。意思是說智謀不超過奸臣，討伐他就不能獲勝；良知不深遠廣大，對奸臣就難以抗拒。忠臣和姦臣是可以變換的。君主任用信任的人，雖然是奸臣也被看做忠臣；君主拋棄不用的人，即使是忠臣也被視為奸臣。
我曾經質疑《羅織經》是本偽書，很顯然我猜錯了，但讓我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歸根結底權謀是為權力服務的。
只是我想跟來俊臣說一句：這事兒乾的，這書寫的也太缺德了，做人沒底限不行。當你想算計別人的時候，請記住別人也一定會算計你，畢竟種什麼因，結什麼果！正所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那我們應該怎麼做呢？阿信認為來俊臣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做人不厚道。做人應該秉持一種平和的心境?持心要正，處世低調、謙虛、寬容，不為世間的榮辱得失、是非利害所左右，從而對世俗浮名保持高度的清醒。做事應該掌握厚黑的手段，對付壞人要比壞人更壞，對付奸人要比奸人更奸，方能在風口浪尖上無往不利，在艱難與險阻中平穩前行。厚道是做人的良方，厚黑是做事的法寶。欲成大事須忍人所不能忍，方可為人所不能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