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也:“死”而復生的故事

爾也:“死”而復生的故事

“死”而復生的故事

文/爾也

俗話說“人死不能復生”,可是在古往今來的現實生活中,“死”而復生者不乏其例,甚至還演繹出一個個拍案驚奇的故事。

清代京山文史學家易本烺的《雲杜故事》裡,有這樣一則記載:“天門別文榽《問花水榭稿》中有‘林家婦’一篇,自注雲京山人,夫病革,死則無後,婦乃願以身代,端坐而逝,夫亦遂生。洵異事也云云。惜烈婦里居、夫名、年月不可得而詳矣。辛亥年得夏儀林《家婦傳》,知為城東八里步人,林姓之婦,嘉靖年間事,婦姓、里居則缺。”

妻替夫死,夫居然死而復生,這是迷信嗎?是人們杜撰的鬼打胡說嗎?竊以為事情不是這麼簡單。人家說的有窩有點,就在東距京山縣城八里的八里途(古代名八里步,現為八里途經濟開發區);雖無名但有姓,是個姓林的人,如今的八里途村就有不少林姓村民。

有浪必有風,我估計這是一種假死現象的偶然巧合。似乎可以這樣推想,林郎因某種疾病休克(假死),生命體徵相當微弱,家裡人都誤認為命歸西天了,哭得天昏地暗,其妻更是呼天搶地痛不欲生,邊哭邊訴“吾願一死,以贖夫命”。可能這個年輕媳婦本來就有未經診斷的先天性心臟病,由於過度悲痛引發心肌梗塞而猝然倒地。家人為突發事件的驚呼,刺激了躺在草蓆上的林郎,出現了目動唇顫的生命跡象,立即請郎中予以搶救,居然活過來了,而媳婦卻死了。

“錢傳少,話傳多”。這個本可以用科學解釋的假死而又巧合的現象,在封閉愚昧的當時,卻在瘋傳的過程中不斷添油加醋、肆意渲染,越說越神奇,因而訛傳成了“妻代夫死”的神話。

因為如此神奇,也令遠在百里之外的天門文人別文榽驚歎不已,於是寫進他的書裡,正如鍾惺所言“奇事當傳,平事不必傳也”。請允許我跑跑題,別文榽是什麼人?大凡能寫書付梓且能通過市場流轉到讀書人手裡的,不是進士就是舉人。我查了天門的有關資料,姓別的進士唯有康熙九年的別楣,舉人有崇禎三年的別仲茂和雍正二年(1724)的別琬,卻沒有別文榽。難道是上述“三別”中的“一別”字文榽嗎?因為林郎死而復生的事發生在嘉靖年間,按時間距離別仲茂較近。可是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問花水榭稿》二卷是道光九年(1829)西湖歸舫刻本,與別琬中舉的時間相隔百把年,而距他生活的時間只有幾十年,未必是別琬將這個多年來的傳說寫進了書裡,死後後人為他出版的嗎?說這些廢話,主要是家鄉情節太重,想把這個頗有名氣的文學家挖掘出來,讓家鄉多一個尚不為人知的名人。手頭資料有限,難以肯定,聊備一說,給愛考證的後人留個線索。


爾也:“死”而復生的故事


話歸正題,京山歷史上有假死的故事,天門有嗎?也有,還更精彩。小時候聽母親講過,雁叫關所在的西堤街上有個“鬼婆”,就是死了又活過來的人。母親在孩提時代見過這個“鬼婆”,當時已七十來歲了,看來故事發生在晚清。“鬼婆”十七八歲嫁到了西堤街上一普通人家,新媳婦“三日入廚下”時,為展示自己的烹飪手藝,蒸肉蒸魚忙活了大半天。可能新媳婦有點貪嘴,揭開蒸籠夾起一塊蒸肉放進嘴裡,不料公婆剛好在此刻踏進了廚房。新媳婦一時慌亂,將滾燙的蒸肉一口吞了下去。這下子錯了拐,竟被這塊蒸肉哽噎得閉了氣,猛然倒地人事不省。家裡慌忙請來郎中,撬嘴巴、灌涼水皆無濟於事,一場喜事辦成了喪事。“凶死”不吉利,只好匆匆埋葬了。

街上有個盜墓的無賴,揣摩新媳婦下葬肯定是穿金戴銀,當晚就去西湖堤坡盜墓。挖開墳墓撬開棺材,三兩下就取下了耳環戒子,扒下了新衣服。盜墓賊也有江湖,脫下死者的衣服後,要在背上捶三下以除晦氣。“咚咚咚”三捶下去,蒸肉被“捶”下了喉嚨,新媳婦吐出了一口長氣,嚇得盜墓賊狼狽而竄。

新媳婦像做了一場夢,爬出棺材,赤身裸體回到婆家敲門。家裡人被嚇壞了,婆婆說:

“我們沒有虧待你,不要做鬼嚇我們。”

媳婦說:“我不是鬼,是人。”

媳婦接著訴說了吃蒸肉噎死和盜墓的事,婆家人還是不相信。天快亮時,媳婦哀求道:

“天都大亮了,我一絲不掛,怎麼見人呢?看來只有撞死在門口了。”

如此,婆婆才和丈夫打開大門將媳婦接了進去。

新媳婦死而復生,全家人都十分高興,也感謝那個盜墓賊。以後,小兩口依然恩愛如初,生了兩男兩女,家庭十分和順,“鬼婆”的名字自此不脛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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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兩個故事,一從故紙堆翻出,一從老人口裡得知,真實性無從考證。但我親眼見到的一個,可以說是“貨真價實”。

我下鄉插隊的京山永興某灣,有個半瘋半傻的老婆子羅秀兒,當時50來歲年紀,卡白的瓜子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皺紋,就像一個乾癟的苦瓜。別看她瘋瘋癲癲,卻很會燒火,也愛整潔,炒的幾碗菜有色有味。她的丈夫叫嚴關,老實巴交,各種農活都在行,一個幹練利索的莊稼漢。

解放前,天門經常淹水。一年,母親帶著十多歲的秀兒從五龍河逃荒討米來到京山,當討到這個灣裡的時候,母親卻一病不起。好心善良的嚴關單身漢一個,就將秀兒母女接到家裡給以飯食。沒幾天老母親死了,嚴關安葬了老人,族裡人做主,將兩個年輕人撮合在一起了。由於貧窮,嚴關老大無妻,這下子撿了個便宜媳婦,老天照應,好人得到了好報。且秀兒也算得上白皮細肉有模有樣,嚴關百般心疼從不讓她下地幹活。棉花鄉里來的姑娘,一雙小腳,也不會幹水田裡的活。

1948年生了大女兒珍美,1955年生了小女兒嬌美。秀兒雖然不諳稼穡,但燒火做飯操持家務卻井井有條。兩口子也非常恩愛。

1958年大躍進日夜奮戰,當時的口號是“爬得動的都要爬,跑不動的也要跑!”男人都上了“鋼鐵”,田裡的活全靠婦女。秀兒拖著兩個孩子,大的不滿十歲,小的才三歲,孩子都管不過來,自然不能參加“躍進”。大隊就抓了這個“懶漢”典型,大會批小會鬥,硬是將一個年輕貌美的湖鄉姑娘整得三分像人七分似鬼了。丈夫不在家,秀兒成天以淚洗面,時間一長,竟抑鬱成疾神經有點錯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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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秀兒生了一個兒子,嚴關大喜。由於秀兒已是個神經病人,在幹部又一次逼迫她出工的時候,她瘋瘋癲癲地將兒子摔在堰塘裡淹死了。從水庫工地上聞訊趕回來的嚴關抱著妻子大哭了一場。此後,幹部再也不催她出工了。她的病時好時壞,“羅瘋子”的諢號也慢慢叫開了。

文革爆發後鬥當權派,當時逼迫她出工的支部書記王某某被押上了批鬥的土臺,造反派慫恿秀兒去鬥。秀兒走上臺去,使盡力氣摑了王某某一嘴巴,大哭大鬧:“你賠我兒子!”造反派頭頭高呼口號:“勒令王某某立即賠羅秀兒一個兒子,大家同不同意?”開會的群眾哈哈大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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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1970年,她大女兒已經出嫁到離皂市不遠的鄧李家場,小女兒也參加生產了。秀兒病病懨懨,不時在灣裡晃悠晃悠。十月份的一天下午,我正在耕板田,只見嬌美哭哭啼啼地跑到田裡找我:

“曾哥,媽媽死了,你給我到姐姐家‘把信’吧。”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前天都看見她了的,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死人發火是大事,我立即解牛卸犁,一雙赤腳徑直往皂市方向急匆匆而去。

30多里的山路,到她姐姐家時已近黃昏,胡亂地吃了點什麼,就往家裡趕。珍美兩口子還揹著一個小孩,趕到灣裡時已是月上三竿了。來到她家門口,珍美緊急敲門,大門一拉開,珍美“哇”的一聲大嚎起來。

我的任務完成,回家洗腳睡覺了。

第二天,本想去他們家看看熱鬧,卻只見門口冷冷清清,不見辦喪事的動靜。遇到快嘴望香姐,她說:“羅瘋子又活了!”

據說當珍美跨進堂屋時,只見母親躺在鋪著蘆蓆的地上。“我的造孽的娘啊!”珍美大叫一聲,一下子撲在母親身上,拍著死者的胸脯大聲嚎啕起來。嬌美在蘆蓆邊跪下了,女婿牽著兒子也跪下了。這時,死者頭前的長明燈突然被一陣“陰風”吹滅了。嬌美劃燃火柴將燈重新點亮,又拿來清油瓶子往燈盞里加了一點油,撥了一下燈草,眼前頓然一亮。“媽呀!”嬌美突然撲到姐姐懷裡驚叫起來,珍美定睛一看,母親的眼睛居然睜開了!

年紀較大的女婿見多識廣,立馬叫道:“趕快請醫生!”

知道母親還有救,嬌美轉悲為喜,很快請來赤腳醫生,將秀兒救活了。

幾天後,秀兒又開始在灣裡晃悠了,我開玩笑地說:

“秀媽,你死都不乾脆,害的我跑了60多里的冤枉路。”

她笑了:“難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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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當年下放的京山永興某灣


三個月後,秀兒死了,這次是真死。

生者,死也;死者,生也。夫如羅秀兒等之假死者,曾悠遊於生死線上,徘徊於人鬼之間,非生非死,亦人亦鬼。較一次性亡故者更具跌宕起伏悲歡離合之人生。若死亡是痛苦的,既初歷陰風苦雨之悽然瑟瑟,想必能自我警醒,更加熱愛生活,珍惜生命。若死亡是美好的,曾親睹極樂天堂之耀眼炫目,自應該坦然面對人生,榮辱皆忘,視死如歸矣!

生與死,隔層紙。秀兒等假死者有幸提前捅破了這張紙,窺視了多維度的世界,幸乎?運乎?命乎?此中玄奧,誰能解得開?

2020.10.1中秋節感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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