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鍵盤俠組隊打boss。夏竦:一個被吐沫星子淹死的男人。

鎮日無心掃黛眉,臨行愁見理征衣。尊前只恐傷郎意,閣淚汪汪不敢垂。

停寶馬,捧瑤卮,相斟相勸忍分離。不如飲待奴先醉,圖得不知郎去時。

《清平樂》中,賈玉蘭在馬車上含淚吟唱的一闕《鷓鴣天》,聲聲腸斷,句句帶血,哀婉的曲調催人淚下,讓不少觀眾對這位心機深沉的女子有了很大的改觀。劇中,賈玉蘭是為了送別情郎夏竦有感而發。那麼真實的歷史中呢?是否真有這麼一段讓人動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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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歷史上並無賈玉蘭此人,但是跟她兩情相悅的夏竦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且這首《鷓鴣天》也是夏竦所作,不過寫這首詞時他早已經不是翩翩少年,而是57歲的老人,一生長時間鎮守邊關的夏竦深知戰爭的殘酷和情人分別的痛苦,於是假借女子之口,寫出了那種送郎西征,不知此生還能否相見的生離死別之苦。就好像唐代張仲素的那首著名的《秋夜曲》:

丁丁漏水夜何長,漫漫輕雲露月光。秋逼暗蟲通夕響,征衣未寄莫飛霜。

飽含了對出征將士的體恤和對戰爭的反思,體現了作者夏竦身為士大夫愛國憂民之情和深深的人文關懷。

孤兒的逆襲之路,從一無所有到貴為帝師

夏竦(985年-1051年),字子喬,江州德安縣(今江西九江市德安縣車橋鎮)人。夏竦是江西人這事肯定沒跑,但是究竟姓不姓夏可就兩說了。據《宋史》中記載,夏竦他爹叫夏承皓,在同契丹的戰鬥中力戰而亡,也就是說夏竦妥妥的功臣之後,還因為父親的以身殉國而被錄官為丹陽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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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畢竟是正史的記載,存不存在為尊者諱的情況就難說了。在宋人王銍創作的筆記文集《默記》中,我們發現了這樣一個有意思的記錄。說是夏承皓一天五鼓時分入朝,天寒地凍,正走著忽然聽到路邊有嬰兒的啼哭,派人一看原來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男孩,錦被包裹的嚴嚴實實,被子裡還放著兩支金釵,男孩因為寒冷和飢餓哭鬧不止。夏承皓看他可憐,再加上自己膝下無子,於是就帶回去撫養成人,也就是後來的夏竦。

您別不信,《默記》可不同於一般的不靠譜野史,作者王銍人家本就是混官場的,用現在話說那是圈內人士,父親的師傅還是文壇領袖歐陽修,這天下就沒啥他不知道的事,像李煜因思念故國寫《虞美人》而被害的經過細節,這些見不得人的機密最早都是王銍爆的料。就連《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都說:“銍熟於掌故,所言可據者多矣”。看到沒,官方認證的大V,所以說夏竦真就不一定姓夏,曾經是孤兒,後來有了爹,不過最後又變成孤兒

,這就是我們夏大人讓人淚目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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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親生父母雖然拋棄了他,但是卻也給他留下了兩支金釵和受用終身的天賦與勤奮。竦資性明敏,好學,自經史、百家、陰陽、律歷,外至佛老之書,無不通曉。為文章,典雅藻麗。

這就是夏竦傳中的原文記述,很好的解釋了什麼叫做比你有才華的人還比你努力。我們把夏竦的成長史高度濃縮一下,看看不同年紀所達到的高度,有興趣的各位看官自我對照一下就好,看看同年齡的您正在幹什麼。

  • 12歲,有人考他作一篇《放宮人賦》,他援筆立就,文不加點,“降鳳詔于丹陛,出蛾眉於六宮。夜雨未回,儼鬢雲於簾戶;秋風漸曉,失釵燕於房櫳”;“莫不喜極如夢,心搖若驚。踟躕而玉趾無力,眄睞而橫波漸傾。”你能相信這是未成年兒童的作品麼?
  • 17歲,跟隨父親上任,在一個渡口,有感而發作詩曰:渡口人疏黯翠煙,登臨猶喜夕陽天。 殘雲右倚江都樹,遠水南迴建業船。山引亂猿嗥古寺,電驅甘雨過間田。季鷹死後無歸客,江上鱸魚不直錢。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在渡口再寫詩了。
  • 成人後參加宋朝版一站到底(制科考試),獲勝者可以進入秘書省工作,有點相當於今天的中央辦公廳。考題出自九經、諸子百家、十七史,共六個論題,能通過其中五個才算優勝。難度之大令人咋舌。就在眾考生抓耳撓腮之際,夏竦已經要交卷了,結果老天爺也來助了一把力,一陣大風吹走了卷子,夏竦面不改色,當場又答了一遍,氣人的是,他居然通過了。真是學霸的人生不需要解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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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就不說了,因為三十一歲的夏竦,已經走上了人生的巔峰,他當上了當時還是太子的宋仁宗的老師,公為東京留守推官,時太子封慶國公,選文學之士為儲傅,宰臣王旦言公才,命教書資善堂。

這就是夏竦的傳奇人生,老天給了他一把爛牌,他卻硬生生給打成了王炸,在當年也一定是碗濃濃的雞湯,激勵了萬千的莘莘學子皓首窮經吧。

多年鎮守邊關,為國有大功,卻不為官場所容

夏竦愛讀書,但卻不是酸腐文人,他為官有手段有能力,而且對待民眾也很好。他在知襄州期間,當地發生大災,夏竦打開公廩,向災民放糧,拯救了四十餘萬災民的性命,皇上專門下旨褒獎,百姓們感激夏竦的恩德,專門將詔書刻成石碑,永世流傳。

慶曆年間,西夏李元昊造反,自立為帝。率軍大舉進犯宋朝西北邊境。三川口一戰,由於邊帥範雍的庸碌無能,導致損兵折將。宋仁宗痛定思痛,決定選派能臣前往邊關鎮守。很快最強陣容出爐,由夏竦為主,范仲淹和韓琦為副的新一屆抗擊西夏領導班子成立,夏竦正式開始自己的軍旅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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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文臣,排兵佈陣不是他的強項。但是夏竦有著很強的大局意識和宏觀把控能力。他治軍甚嚴,對於不服從軍令的兵將絕不手軟,但是對於那些病死或者戰死的士兵,又給與豐厚的撫卹,因此很得士卒之心。

夏竦準確分析了宋朝和西夏的形勢,他堅決反對主動進攻,西夏曆經三代國主,早已經富足異常,而宋朝幾十年的和平光景,士兵久疏戰陣,跟每日裡刀頭舔血的西夏兵不可同日而語。主動進攻很難討得好。為了改變被動的現狀,他還上書了十條計策,包括增兵、聯繫吐蕃以為臂助、從邊境直接招募邊民為兵代替現有士兵等政策,就拿招募邊民這條來說吧,一方面邊民要求的薪水低,另一方面性情剽悍作戰勇猛,而且守衛的是自己的故土家園,更加的意志堅定。可以說,夏十條是理論聯繫實際的產物,很有建設性。

不過他的上書換來的是朝廷鍵盤俠們的口誅筆伐,差點沒被吐沫星子淹死,列舉幾條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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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甲(人身攻擊型):夏竦應該改名夏慫,軟蛋一個,只敢當縮頭烏龜不出門,浪費朝廷錢糧擁兵自重。

大臣乙(引經據典型):當年霍去病八百輕騎把匈奴打的找不到焉支山,李靖率軍三千俘虜契丹十萬,你怎麼還好意思叫喚兵少,給你二百人你就應該把李元昊給我生擒回來才對。

大臣丙:xxxxx

想象一下夏竦的感受,估計心中早就一萬頭羊駝奔馳而過,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夏竦的提議全盤被否,竦議遂屈。你就老老實實帶著范仲淹、韓琦這兩個倒黴蛋給我們看好西大門吧,我們還要享受我們的快意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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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後的現在,當我翻閱史書讀到這裡時,猶能想象到夏竦當時悲憤交加的心情。果不其然,我們有才華更有性格的夏大人撂挑子不幹了。

奉旨進京,卻連皇上面都見不到

夏竦一再上書宋仁宗,託病請辭,反正就是不管你說破大天,我也要回京城。終於,夏竦如願以償等來了樞密使的任命,這相當於軍委主席,是軍方最高官職,不過最為關鍵的是可以回到繁華的汴京而不用待在西北酷寒之地。下次再有人敢噴我,我就不用再忍,終於能夠當面回懟了。夏竦越想越高興,真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接到任命把早就準備好的包裹帶上,一溜煙就朝著心中的天堂,汴京而去。

然而狗血的事情發生了。你想想,朝中鍵盤俠們聽說夏竦要回來能不慌麼?當年那樣血口噴人,不過仗的就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現在苦主回來,跟自己的皇帝學生促膝一談,很多事可不就要真相大白,能有他們的好麼?

於是朝堂出現了千載難逢的一幕,互相看不對眼的兩大言官機構,知諫院和御史臺罕見的聯合起來,眾志成城只為一個終極目標:

阻止夏竦進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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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告狀信都像雪花一樣飛到宋仁宗面前,說他畏敵不前,不過這都還算正常,最奇葩的一封這樣說:夏竦曾經懸賞李元昊腦袋,五百萬貫,封西平王,李元昊知道後也貼告示懸賞夏竦腦袋,賞錢僅三貫。皇上啊你看,敵人如此輕視他,可見夏竦此人沒本事,誤國誤民,這種人不能封官啊。

為賊輕侮如此。今複用之,邊將體解矣

看到這裡,我這一口老血差點噴出去,什麼叫欲加之罪,宋朝的言官真的是做出了很好的示範。然而最為誅心的一封告狀信還要數諫官餘靖,他說到:皇上啊,夏竦天天叫喚有病,一召回做官,病立馬痊癒,跑的比誰都快,你看看這都什麼人嘛,您想想,這種人常伴您左右,今後還不被忽悠死啊。竦累表引疾,及聞召用,即兼驛而馳。若不早決,竦必堅求面對,敘恩感泣,復有左右為之地,則聖聽惑矣。

不知道宋仁宗是真糊塗還是沒辦法得罪滿朝文武,反正就是夏竦還沒進汴京大門,就被使者擋回去了,隨同使者前來的還有皇上送的打包好的厚厚一疊告狀信,意思很明白,不是朕不想,朕也幫不了你啊!

私德有虧,乃一生最大敗筆,死後連皇上親授諡號都被剝奪

不過要說夏竦冤,也不全對。為何同樣鎮守邊關的范仲淹和韓琦後來升官就沒有人反對呢?其實這跟夏竦自身也有很大關係。

俗話說人無完人,夏竦一輩子最大的問題就是生活作風奢靡並且氣量較小,他喜愛文物古玩,經常把自己收藏的珍品一件件擺出來,呆呆的欣賞一天才罷休。夏竦出行都是兩個轎子連起來,中間放著一個價值數千兩銀子的錦帳,整個一古代版加長勞斯萊斯。而且其在各地任上貪汙腐敗之事,史書中也是多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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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氣量較小,睚眥必報,最有名的莫過於跟他有仇的石介,石介曾經寫過一個《慶曆盛德頌》,裡面把夏竦一通亂罵,兩人自此結下樑子,後來夏竦設計搬到石介,直到石介死後還不肯放過他,非要說他裝死,要剖棺驗屍,最後眾人一致反對才作罷。

夏竦不肯放過死人,自己死後居然也不被人放過。他死後,宋仁宗很悲痛,思念老師於是親自贈與諡號“文正”,文正是古代對文臣的最高讚譽,“勤學好問曰文,博聞多見曰文”,這個文大家倒沒啥意見,至於“正”那是萬萬不可。司馬光首先跳出來,先從程序上挑毛病,說宋仁宗的做法不合大宋的賜諡制度,又從內容上找問題,諡之美者,極於文正,竦何人,可當?就這樣硬生生給改成了“文莊”。也算是夏竦的報應了。

《清平樂》中,夏竦還是一個較反面,很難被大眾喜歡起來的形象,追劇時心中總有說不出的難受,謹以此文,喜歡能夠還原一個真實的夏竦,那個有血有肉,有缺點更有能力和才華的北宋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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